今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5周年,讓人不由得想起新中國的首批女飛行員。當年,她們創(chuàng)造了多個中國之最和世界第一,為中國婦女開辟了一條廣闊的飛天大道。但鮮為人知的是,在地面的“愛情空域”里,她們同樣很“耀眼”。今天,我們就給大家講述她們的愛情故事。
沈從文先生曾在《湘行散記》中寫道:“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鄙頌樾轮袊着w行員的她們,與自己相濡以沫走過幾十年的伴侶,也曾有過那么多正當年的美好……
千里來相會,“吵”來的好姻緣
施麗霞是當時中國唯一由三國教官帶飛過的女飛行員,飛行技術精湛。但她性格外向,是有名的“干仗大王”。
1954年春天,施麗霞駕駛里-2型飛機從北京飛青島,落地滑行時,機頭頂部的電臺天線被電話線剮斷了。下了飛機后,她氣鼓鼓地跑到調度室去找指揮員算賬。她一進調度室就嚷嚷起來:“你們誰是指揮員?會不會指揮?知不知道里-2飛機的最高高度?”
調度長趕忙來勸她:“飛行員同志,有話好好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什么事?天大的事!你們的電話線把我飛機上的天線剮斷了,你們得賠!”
一聽說是這回事,當天的指揮員賈銀海也火了,反問施麗霞:“那么長的電話線你看不見呀?”
施麗霞見對方不但不認錯,反而推卸責任,火氣更大了:“你明知滑行道上有電話線,為什么讓我從那里滑行?趕緊賠我的天線,要是耽誤了我的任務,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很快,這件事驚動了師長,他一進門便對施麗霞說:“你別急,我已經(jīng)叫人去給你修天線了,保證不影響你的任務?!笔愊家娮约旱哪康倪_到了,就離開了調度室。臨走時,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賈銀海。
時間轉眼到了1955年底,有一天,施麗霞從男飛行員宿舍旁經(jīng)過,看到窗臺上擺著幾架小飛機模型,心里很喜歡,特別想要一架,就扯著大嗓門沖屋里喊道:“這小飛機是誰的?給我一架行嗎?”
這時,屋里有人打開窗戶向外看,對方和施麗霞都愣住了,隨后他們又不約而同地說了一句:“怎么是你?”原來,屋里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與施麗霞吵架的賈銀海。施麗霞一見是他,不僅沒有記仇,還覺得兩人挺有緣分,高興地和他聊起來。原來,賈銀海已經(jīng)從青島調到北京南苑機場工作了。
賈銀海1951年3月從航校畢業(yè),多次升空作戰(zhàn),正是這些經(jīng)歷深深吸引了施麗霞。當年吵架時,賈銀海對施麗霞的印象不好,但不知為什么,后來想起她那氣呼呼的小模樣,他由反感變成了欣賞。兩人竟然慢慢好上了。
1956年3月,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施麗霞徑直來到賈銀海的宿舍,一進門便直奔主題:“銀海,你說咱倆是不是特有緣?”
“我們不是一般有緣,是奇緣。天下這么大,不是奇緣我倆哪能這么巧碰到一起,這就叫有緣千里來相會?!?/p>
施麗霞談戀愛急,結婚也急。當年6月20日,兩人就領了結婚證。3天后,施麗霞還要執(zhí)行飛行任務,下飛機之后,她穿著飛行服,拎著飛行帽和航行包,就走進飛行教室做了新娘。當時,桌子上擺著水果、喜糖、喜煙,領導講了一番祝福的話,兩個人就算結婚了。
1978年1月,施麗霞停飛后離休,之后夫婦倆住進了徐州空軍干休所。2006年12月10日,78歲的施麗霞因腦血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賈銀海難以承受失去老伴的打擊,不久也過世了。相愛了一輩子的兩個人永遠在一起了。
他們效仿魯迅和許廣平,寫起了“兩地書”
有著中國“女飛行員一號”之稱的秦桂芳,不僅飛行技術過硬、文采好,而且面容姣好,曾上過《人民畫報》的封面;飛行大隊長王效英,不僅飛行技術拔尖,還是個滿腹經(jīng)綸的大才子。
1957年的夏天,有一次,王效英拿出他手抄的李清照《醉花陰》給秦桂芳看:“李清照的詩詞我很喜歡,特別欣賞她這首《醉花陰》?!啦讳N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最后三句實在太妙了,堪稱神來之筆?!?/p>
秦桂芳接過信紙一看,心里全明白了,她沒有想到,一向心高氣傲的飛行大隊長居然會主動向自己示愛。她被他的真情感動了,但仍然假裝糊涂地問道:“這是女人寫的詞,你為何喜歡?”
“相思是不分男女的。”
“這么說你也害相思了,那你是為誰?”
王效英意識到秦桂芳并不拒絕,便大膽表白道:“自然是為你?!庇谑?,李清照的一首《醉花陰》,將一對有情人牽在了一起。
1958年6月7日,秦桂芳與王效英買了兩條煙、一包糖,在大隊會議室舉行了一場簡樸的婚禮。
秦桂芳與王效英結婚后,雖有了自己的家,卻只有周六晚上和周日才能在一起,其他時間都生活在各自的飛行大隊。如有一方或雙方外出執(zhí)行任務,兩人經(jīng)常半個多月見不到面。
聚少離多的日子里,為了表達思念之情,兩人效仿魯迅和許廣平,寫起了“兩地書”。不同的是,他們不是寫在信紙上,而是寫在筆記本上,每人一本,兩人把這種感情交流的方式叫作“同一屋檐下的‘兩地書’”。
每到相見時,兩人交換筆記本,讀著對方寫給自己的信,感受著彼此的深情。雖然平日里有空間相隔,卻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愛和牽掛。
秦桂芳在筆記本中寫道:
我真驕傲,他是多么愛我呀,我的丈夫,他有剛毅的性格、無比的魄力,但更有著一顆善良而溫柔的心。和他在一起,我就像小妹妹靠著大哥哥一樣。我愿意依偎在他的懷抱里,沉醉在愛情的幸福中。只要跟著他,我到哪里都不怕;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干什么都能承擔得起。
我們的愛情,長久可以比日月;我們對愛情的忠貞,可以賽過“梁?!?。
1958年9月5日,星期五于北京
王效英在筆記本中寫道:
小牛(秦桂芳的小名)在興城,不知想沒想過今天是什么日子。小牛,還記得我們共同生活的啟程日子嗎?一定會記得的,她想我的心情一定和我想她的心情是一樣的。親愛的妻子,讓我用充滿愛情之筆,祝福你,吻你!向我的賢妻、孩子的良母致敬!
1961年6月7日,結婚3周年紀念日于青島
這么多年,秦桂芳與王效英相親相愛走過幾十年。1998年2月,他們離休后定居廣州,90多歲的二老,現(xiàn)在軍休所安度晚年。對于他們來說,青春雖然已經(jīng)走遠,但那份愛情一直還在。
這哪里是一篇墻報稿,分明是一封求愛信
阮荷珍是新中國首位單獨駕機飛上天空的女性,是一位上海姑娘,她人如其名一樣美麗。在眾多追求者當中,阮荷珍最終情定陸琦,不僅因為他帥氣的外表,更是看中了他的才氣。陸琦喜愛古詩詞和書法,后來成了小有名氣的書法家;他的飛行技術更是飛行員中的“天花板”,1955年4月執(zhí)行過周總理的專機任務。
兩人交往的過程中,為了增添浪漫的氣氛,陸琦用詩向阮荷珍求愛。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阮荷珍正在出黑板報,陸琦來到黑板前問:“阮荷珍,我這里有篇稿子,你看能不能用?”
阮荷珍趕忙放下粉筆,接過稿子看了起來。一看標題,她的臉就紅了:這根本不是一篇墻報稿,而是一封“別樣”的求愛信:
《愛荷》:院內有一處荷塘,我喜歡荷塘中的荷。荷全身是寶,極為珍貴。荷葉給人帶來綠色、清香與涼爽;荷花是畫家畫中的詩,是詩人詩中的畫;蓮子有清心明目之功能,解毒去火之療效;荷枝撐起一片綠蔭、一朵奇葩,供游人觀賞;蓮藕出淤泥而不染,白凈無瑕,其品格,被歷代文人所贊頌。我愛院內荷塘中的荷,愛荷的珍貴。
阮荷珍看完,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沒說話。陸琦看她的羞澀之態(tài),知道她讀懂了自己的信,于是進一步問道:“寫得咋樣?”阮荷珍只能裝糊涂:“沒看明白!”“那你仔細看看最后一句?!?/p>
原來,陸琦在最后一句“我愛院荷珍”5個字下面打有著重號,院是阮的諧音,他想表達的就是“我愛阮荷珍”,可惜她當時太緊張了,沒有看破他的小心機。阮荷珍把信紙塞到陸琦手里,嬌羞地說:“我眼神不好使,你念給我聽。”陸琦接過信紙正準備大聲念那5個字時,阮荷珍卻一轉身跑了,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傻傻地樂。
1958年6月13日,是阮荷珍的大喜之日,她與陸琦登記結婚,兩個人的愛情終于有了結果。后來,他們有了兩個女兒和一個兒子,一家人過著幸福的日子。這份愛情持續(xù)了64年。
2022年6月13日,阮荷珍因病在上海去世,這一天正是她和陸琦的結婚紀念日。
電影院里,兩顆越靠越近的心
上海姑娘黃碧云溫柔嫻靜,圓圓的臉上總掛著甜美的笑容。她的飛行業(yè)績很突出,1955年7月,執(zhí)行過出國專機任務,越南胡志明主席接見過她。有一個默默喜歡她的小伙子是飛行員劉銳,他濃眉大眼、四方臉、白白凈凈、斯斯文文,還是個大學生。
劉銳對黃碧云心里有愛,卻不知道怎么表達,這份愛在內心藏了好久也沒有向她袒露。好姐妹伍竹迪十分關心黃碧云的婚事。她心細地發(fā)現(xiàn),那段時間劉銳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往很少接觸女孩的他,只要有黃碧云在場,他的視線就全在她身上,而且還有事沒事找她套近乎。伍竹迪明白了,劉銳是愛上黃碧云了。于是她導演了一幕好戲。她首先摸了摸黃碧云的底:“碧云,你心里有沒有喜歡的對象?”一聽好姐妹問自己的婚事,黃碧云的臉頓時紅了,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澳憧磩J咋樣?”伍竹迪單刀直入。黃碧云用既羞怯又迷惑的目光打量著小姐妹。
“別不好意思,直說。”
“他是大學生,飛行技術又好,人也英俊。他眼光高,我配不上他?!?/p>
“你先別說這些,你到底喜歡不喜歡他?”
“我喜歡也只能是空喜歡?!?/p>
“你沒發(fā)現(xiàn)最近一段時間,他跟你走得很近?”
“他最近倒是常找我討論飛行上的事。”
“飛行員那么多,他不找旁人,經(jīng)常單找你,這就是喜歡你的信號。”
黃碧云其實早就鐘情劉銳,但因為他太優(yōu)秀了,她并不敢多想。可如今聽伍竹迪這么一說,黃碧云知道自己離愛情更近了,一向少言寡語、沉穩(wěn)端莊的她竟然忘情地拉著伍竹迪的手,像小姑娘似的蹦了幾蹦:“你說的是真的嗎?”伍竹迪笑著點了點頭。
與黃碧云聊過后,伍竹迪心里有了底,決定找劉銳談談。她擔心他放不下大學生的架子,兩人約會時冷了黃碧云的心。
一個周六的晚上,伍竹迪把劉銳叫到操場上,開門見山地問道:“劉銳,你是不是看上黃碧云啦?”“沒有,哪有這事?”
伍竹迪一看他還端著架子,不肯承認,生氣地說:“我可是一番好意,你要是對碧云沒那意思就算了。”說完轉身就要走。劉銳急了,忙支吾道:“不過,黃碧云這個女同志還是蠻不錯的,我,我……”他吞吞吐吐,半天才說出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我很看重她!”
伍竹迪一聽,“撲哧”一聲笑了:“你就別裝了,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痛快點兒,別磨嘰!”自己再不表態(tài),她真要撒手不管,到哪兒去找這現(xiàn)成的媒人?劉銳終于放下架子,使勁兒點了點頭。
“既然喜歡,你為啥不向她表白?”
“萬一她不同意,多沒面子!”
“你呀,大學算是白念了,終身大事都不會處理,還是讓我這個中學生教你吧!”于是,伍竹迪將第二天的安排告訴劉銳。劉銳一邊聽,一邊樂得直點頭。
那時,北京西郊機場周邊沒有電影院,要看電影只能去新街口的一家電影院。第二天早上8點多鐘,伍竹迪邀黃碧云一起進城看電影。到電影院門口時,劉銳拿著3張電影票已經(jīng)早早在那里等她們了。三個人也沒有多說話,直接找好座位坐下。電影開演不久,伍竹迪找了個借口溜了。剛開始,黃碧云與劉銳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慢地兩人都不自覺地往一起靠,也不知啥時候,一向清高的劉銳竟主動牽住了黃碧云的手。就這樣,一對有情人在電影院里走進了愛情。
1957年5月,27歲的黃碧云與劉銳結婚。近70年彈指一揮間,昔日英姿勃發(fā)的少女,現(xiàn)已是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黃碧云在老伴劉銳過世后,跟隨兒子出國安度晚年,現(xiàn)定居澳大利亞。
遇見的方式不同,相愛的方式不同,但這幾位第一代女飛行員的愛情,卻都一樣攜手到老。驀然回首的剎那,歲月里永遠是正當最好年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