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俠妹的大名叫仇儀梅,在小鎮(zhèn)上讀初中時就性格潑辣,心直口快,喜歡抱不平,在班上年齡又是最小,所以打小就被同學們稱為“俠妹”。俠妹家住在小鎮(zhèn)北驛巷,和同班同學雷姐、嬌蘭兩家都是近鄰。一起讀完初中,雷姐、嬌蘭就沒有讀高中了,初中畢業(yè)后就在家虛度年華,自然,嫁人都比俠妹早,好在都沒有遠嫁他鄉(xiāng),還是圍繞著小鎮(zhèn)轉圈子。
俠妹的父親是個鐵匠,打鐵制鐵技術在小鎮(zhèn)鐵業(yè)社獨樹一幟,無人能比。他還有一個不改的職業(yè)習慣,每每打起鐵來呼叫聲震天響,小鎮(zhèn)上來來往往的人無不有所耳聞,人前人后都稱他為“仇震天”。生活中的仇震天也是個嫉惡如仇、愛伸張正義之人,常常路遇不平一聲吼,不少人家遇到不平之事都會登門求助仇震天,請他做做裁斷。
俠妹自小就耳濡目染了父親的一身正氣,受家風的熏陶,一路潑潑辣辣成長。讀完高中,升學未能如愿,又開始了復讀。也就是在這個復讀班,被一個自稱家財萬貫的“大哥大”死纏爛打。俠妹性格雖然潑辣,可人長得秀秀氣氣,豐豐滿滿,一眼看去,足夠性感。
追她的這位“大哥大”,是小鎮(zhèn)鄰鄉(xiāng)的一個人稱“曹百萬”的建筑款爺?shù)膬鹤?,正名曹在先,被同學們戲稱為“少富”,比俠妹大了好幾歲。據(jù)說這個富二代小學一年級就讀了三年,一路留級留級留級,每次升學都勉勉強強,就憑著家里有點錢,能打通社會層層疊疊的關系,也照樣讀完了高中。成績一塌糊涂,連高考都沒有報名。讀書坐不住,壓根就不是一塊讀書的材料。
他如今又來復讀,以他一身花花公子的行頭,未必真是為了考大學,倒像是附庸風雅,打發(fā)打發(fā)青春時光。父親“曹百萬”承諾他,考不上大學也無妨人生前程,繼承父業(yè),包你三代也吃不完。
“曹百萬”的確算是個聰明人,商品時代,八面來風。當初他嗅覺到建筑業(yè)行當彌漫著滾滾財源的時候,就去和別人合伙,在鄉(xiāng)間小打小鬧,搞搞鄉(xiāng)村改造。當掙到了第一桶金時就不安分了,躍躍欲試想獨立出來,另立門戶做大做強。幾年下來,也頗有成效,的確狠賺了一把。至于號稱“曹百萬”,可能是一種商業(yè)操作,有錢才有商機,所以虛夸也有學問。不過,“曹百萬”雖然掙了點錢,但家里風水似乎不好,結發(fā)妻子幾年前突發(fā)一種怪病死了;大女兒本來已經(jīng)嫁人成了家,年前卻被一個江湖生意人坑蒙拐騙帶走了,去向不明。所以兒子曹在先成了曹家未來的中流砥柱,“曹百萬”對他十分寵愛,為了培養(yǎng)他讀書學習,“曹百萬”也是不惜花錢,以期他將來有個出息。為了讓孩子有家的感覺,“曹百萬”很快續(xù)弦,后妻比“曹百萬”小了15歲,“曹百萬”就勸導兒子喊她“小姨媽”。
可事與愿違,少富一路游手好閑,讀書不過就是個幌子。因為有款爺父親撐腰,這位浪子也不在乎以后沒飯吃,天天吊兒郎當,在學校里也就是混日子了,什么課也聽不懂,自然也就聽不下去,作業(yè)都是別人的,有時還靠施舍別人幫他蒙混過關。到了復讀的下半年,他基本上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學校老師也不指望他提高升學率,也就信馬由韁了。而少富的主要工夫都用在攻克俠妹上了,動輒把頭發(fā)定型一番,弄得油光可鑒,又喜歡套一雙烏光閃閃的牛皮鞋,加之一身西裝革履,每每站在俠妹面前,不像學生,更像個公子哥。
俠妹的學習成績還算是過得去,只要專心致志讀下去,考個??七€是有望的??伤l頻受到少富排山倒海式的追逐,以致芳心搖擺,春夢連連,學習成績也漸漸下滑,一天不如一天。
說到底,俠妹也重情重義,面對少富沒完沒了的巧語花言,是石頭心腸都會融化,何況涉世未深的俠妹?
“曹百萬”從兒子的口里得知,兒子看上的同學就是仇震天的千金。“曹百萬”也很滿意,他搞建筑起步比較早,在小鎮(zhèn)上曾有項目,與鐵業(yè)社也有些業(yè)務往來,與仇震天也是老熟人了。為了成全兒子,他幾次帶著禮物去造訪仇震天,不料仇震天死活不收,硬是讓“曹百萬”把那些禮物悉數(shù)帶回。“曹百萬”沒有跟仇震天計較,還夸下??冢簝蓚€孩子如果能走到一起,我在小鎮(zhèn)上買一塊地,給他們蓋一棟小洋樓。
仇震天聞之不禁仰天大笑,回敬道:“你老哥也不可操之過急,孩子們都還在奔前程讀書,人生的秩序也應該是先立業(yè)后成家,豈不聞‘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我可不敢中斷孩子的學業(yè)亂彈琴哦。”
俠妹也的確沒有和父親談及曹家父子的“圍追堵截”,還一如既往地讀書學習,即使學習成績不理想,但一心想把學業(yè)進行到底的人生路線圖并沒有岔道,常常寧肯得罪少富,也不敢隨便曠課缺勤。就這樣,俠妹的復讀生活就這般挨過了一天又一天。
其時,鄉(xiāng)鎮(zhèn)中小學學校的管理相對松散些,對于復讀班里出現(xiàn)的早戀現(xiàn)象,也沒有老師進行干預或給予心理疏導。學校無警鐘,家長也多跟著裝糊涂。
俠妹和少富私下里就有了來往,干柴遇烈火,燃燒是必然的。就在復讀快進入白熱化的關口,俠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這下她感到自己的前途崩塌了,她蜷縮在自己的房間偷哭了一場,然后就去跟母親“負荊請罪”。母親聽到這事也并不感到驚訝,直接問她:“你愛不愛他,要和媽說實話!”俠妹咯噔了半晌,也沒有說出“愛他”兩個字眼,只是壓低聲音說:“已經(jīng)這樣了,愛不愛都認了?!?/p>
母親聽了這話沒有再說什么,也算是認了。
仇震天得知此事,沒有責罵女兒半句,就留給女兒一句話:“自己釀的酒自己喝?!?/p>
二
俠妹以閃電般的速度與少富結婚了。新房也不是什么小洋樓,就是緊鄰小鎮(zhèn)30里外的曹井集街上曹家?guī)组g老房子,“曹百萬”也不再提蓋一棟小洋樓的事了。新媳婦進門,“曹百萬”給的改口費也是寥寥,與享有百萬之名的暴發(fā)戶價位極不相符。好在俠妹也不計較這些,本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心態(tài),忍氣吞聲,一笑了之。
不久,俠妹就產(chǎn)下了一個女嬰,取名曹梅紅,昵稱小紅。俠妹給曹家生了個女孩,曹家父子都不悅,升級為爺爺?shù)摹安馨偃f”連個紅包都沒給,滿月酒也是草草應付一下。
原來一向高調炫富、牛皮哄哄的曹家父子,看來都是糠心大蘿卜,一到該亮亮真槍實彈的時候,就是黃鼠狼的腚——放不出好屁來了。
天長日久,與日俱增的家庭矛盾就擺上臺面了。小紅梅還沒滿周歲,俠妹經(jīng)過三思之后,就向少富提出了一個要求,她要回到學校繼續(xù)復讀,圓大學夢。
少富就用一句話去澆滅她的熱情,天大的笑話,你要奶著孩子去復讀?連做夢都做歪了。
俠妹受到刺激,就和少富據(jù)理力爭,怎奈雞同鴨講,少富氣急敗壞,無意多言,便將房門一摜,走人。
一年一年過去,復讀考學一事只是停留在想法上,俠妹慢慢也心慵意懶,她的求學夢也就黃了。
有一年,曹井集遭遇百年不遇的水災,不少人家的房子塌了,一時間無家可歸,孩子多的人家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政府的救濟也是杯水車薪。俠妹看在眼里,糾結在心里。等到曹家父子都在的時候,她就提議說:“看災民好可憐,日子本來就窮,這下更不好過了。我們家被譽為百萬之家,如今大災當前,不能一毛不拔呀。”
“曹百萬”聽到這,一聲沒吭,翻眼看了看兒子,就起身出去了。少富就沒有好話了,說:“別人是災民,我們就不是災民?你也去工地看看,工人都跑光了,工程也被迫停了,咱家這個損失也慘重?!?/p>
俠妹回懟道:“咱停工幾天餓不死,可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就沒有保障了,特別是那些孩子!”
少富立即反問她:“你是慈善家?。孔约悍治臎]有,還逼別人捐錢,站著講話不腰疼!”
此語深深刺痛了俠妹的自尊,俠妹便直面少富,直接扒他的皮了:“你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嫌棄我不掙錢了不是?早說呀?也好,說了總比不說好,你聽著,明天我就去找事做,孩子你帶,家務你做,還有你奶奶你伺候!”
少富也撂下一句狠話:“天作有雨,人作有禍,仇儀梅,你不想好好過了,能奉陪到底的是你自己的命!”
俠妹第二天一早果真跑出去找事做去了。她也沒有去找掙錢的事,卻加入到救災的志愿者中,去幫助一些生病的孩子跑醫(yī)院。她還從自己積攢的零錢中取出了幾百元現(xiàn)金,捐助給了最困難的家庭。既沒有登記,也沒有回條,做了個無名英雄。那時消費水平還很低,幾百元就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了。這事后來被少富知道了,跟她大吵了一場,還把仇家的嫁妝一只玻璃茶幾掀了個底朝天,弄得一地碎片。玻璃上鐫刻的幾株賞心悅目的紅梅花也破碎了,那可是俠妹最心儀的花。
這場大吵驚動了娘婆二家。仇震天當著小兩口及親家替女兒主持公道,說:“儀梅捐款給災民沒有錯,你曹在先也太小心眼了,自詡百萬身家,區(qū)區(qū)百余元算什么?也是給你們曹家長臉呀!”說到這,仇震天把臉轉向少富,又伸出手點了點一地的玻璃碎片,“你還好意思摔老婆的嫁妝?這是一個大男人的風度嗎?我不是袒護儀梅,如果是她沒事找事,把你做生意的本錢拿出去捐了,我不會怪你半句。你們摔碎了的東西,你們自己圓好了。如果還有下一次,別再讓我知道。自己的事自己辦!”說完,仇震天朝親家舉手作了個揖,并說了聲“得罪得罪”,就轉身而去。
婚姻里吵歸吵,鬧歸鬧,也不是說散就散了。
歲月是一條無聲的河,隨著時間的流逝,生活中的一切符號都在被改寫。
俠妹后來還是在曹井集找到了一份工作,給鄉(xiāng)政府當打字員。那時電腦還沒有普及,打字員這項工作還蠻有人氣。
家里的一攤事,都甩給了“小姨媽”,管她接受不接受。好在小紅也能滿地跑了,奶奶生活也能自理。少富不滿也沒用,俠妹要活出自己的價值來,少富也撼動不了。
那時,“曹百萬”父子也在鋌而走險?!安馨偃f”為了在教育系統(tǒng)競爭教學樓和師生宿舍樓大標,就搜索枯腸,同兒子在鄉(xiāng)下進行集資,他們抓住了人們貪小財心理,白紙黑字承諾付給高息,很快就得手幾百萬元。這可是個天文數(shù)字呵!俠妹知訊后,給他們潑了一大瓢冷水,不見效,就拽住少富理論,說你們父子這是玩火,是知法犯法,是在給這個家準備滅頂之災,你們糊涂??!
他們父子已經(jīng)財迷心竅,俠妹的反對蒼白無力。
他們父子自以為幸運,如愿以償,終于在城里承接下來一棟六層標的的教師宿舍樓?!安馨偃f”注冊的公司也合法,但距離承包六層標的的宿舍樓的資質條件相差甚遠,無論軟件還是硬件,都不具備上馬條件。
可曹家父子好大貪功,又盲目自信,擋不住發(fā)財夢的誘惑,跌跌撞撞之中就迎著種種破綻上馬開工了。
發(fā)財夢還沒做一半,建筑工地上就發(fā)生了坍塌事故,輕重傷都有,還死了人,建筑也被定性為危樓,被禁止繼續(xù)施工。生意砸了,父子倆賠完了所有的家底包括集資,還虧空了一百多萬,負債累累。
不久,“曹百萬”父子不見了蹤影。
三
債主聞訊都瘋了。找不到“曹百萬”父子,就找到他們曹井集的家來,俗語道,跑掉和尚跑不掉廟。面對一個個怒氣沖沖的債主,“曹百萬”的老婆見勢不妙,一走了之。
如此,俠妹就成了曹家留守的主人,俠妹也不退縮,主動站出來說:“冤有頭,債有主,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我一個女流之輩,上有老,下有小,雖然還不清你們的債,我也甘愿傾我所有,為他們父子買單,但老弱病殘者優(yōu)先!”
應付掉部分債務,俠妹已經(jīng)山窮水盡,可那些大的債主依然不依不饒,有的婆姨就扮演潑婦、夜叉星,不僅破口大罵,還闖進屋里搶東西,有的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轉眼間,家里徒有四壁,一貧如洗。俠妹身心交瘁,打字員的工作也辭掉了,每天為了還債愁黃了臉。小紅和已經(jīng)高齡的奶奶也跟著受委屈。
看樣子,這幾間老房子也被債主們占領了。俠妹孤立無援,走投無路,一時間想死的念頭都有。最終還是娘家伸出援手,她老爸在小鎮(zhèn)上租了兩間老屋,算是搭救了一把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女兒和外孫女。俠妹來了,一老一少也都跟著來了。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俠妹就進入了人生的另一個苦難時期。
在小鎮(zhèn)上住下來沒幾天,年逾古稀的奶奶就病倒了,跑了幾趟醫(yī)院,奶奶的病還沒見好,俠妹自己又一病不愈,接著,小紅也暈倒了。時不時還有債主追上門來。生活暗無天日,俠妹有時就用被子捂著臉哭。
病中的俠妹窮途末路,不好再向娘家張嘴借錢,就向過來看望她的同學借了一百元,且立有字據(jù),全用來給一老一少看病吃藥。經(jīng)過診斷,奶奶患的是肺病,小紅患的是貧血,俠妹為了省錢,一直就沒有把自己的病當回事。實在挺不住了,俠妹才去醫(yī)院,結果,俠妹也從化驗單上看到了自己的命數(shù)——白血??!
得知女兒得了絕癥,仇震天老兩口除了悲痛,就是為孩子解決實際問題,他們先把外孫女小紅接了過去,俠妹的母親私下里勸俠妹:“孩子,你都這樣了,也侍候不了人了。還是把奶奶送回曹井集吧,曹家不是還有親屬嗎?”
俠妹跟她母親搖了搖頭:“媽,不能這樣吧,老人并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就這樣把老人送回去,不是逼她死嗎?她兒孫不做人,我不能跟著學。要死,就一塊死!”
母親聽到這,抹了把眼睛,走開了,此后也就沒有再提此事。
俠妹生命中剩下的最后一縷光輝,都給了奶奶。無論自己病痛與否,奶奶的一日三餐,醫(yī)院往來,吃藥打針,都是俠妹一手操持。盡管如此,老人也沒有幸福可言。老人心里惦記著的還是兒孫的安危,她有苦難言,也不能和孫媳婦說,她雖然并不知道孫媳婦得了白血病,可她也能看得出來,孫媳婦的光景不好。
俠妹就在這死一般的境況里伺候奶奶好幾年,失聯(lián)的兒孫一直下落不明,奶奶的病也日重一日,又熬了一些時日,終于到了大限,死前對俠妹留下一句話:“謝謝你,我的好孫媳婦!”老人老淚縱橫。俠妹還是覺得對不起她,流著淚對她大叫一聲:“奶奶,你別見外,你就是我的親奶奶——”
奶奶走了,沒有兒孫在身邊。俠妹拖住病重的身體,央來了一些老同學,一起張羅奶奶的喪事。俠妹把奶奶安葬在了曹井集曹家的老祖墳地,東面正對著曹井集上那眼千古老井。老井附近有幾株紅梅花。
四
奶奶走后,俠妹的病也到了晚期。
公公和丈夫一直杳無音信。據(jù)說,他們的案件被債主訴諸法院,有待受理。也還有個別債主找到俠妹的門上,看俠妹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景象,無奈地搖搖頭,無奈而去。
俠妹最后放棄治療了,就像耗盡了油的一盞燈。彌留之際,俠妹緊緊地攥著小紅的手流盡了生命中所剩不多的淚水,泣別中還把一張字據(jù)疊在小紅的手里,交代:“這是我借你兩個阿姨現(xiàn)金的欠條,有借有還,這是規(guī)矩。我已經(jīng)還不上了。你收下,以后代我還清這筆欠款——”小紅聽完媽媽的交代,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場的雷姐和嬌蘭聽到這,壓著聲音說:“我的好妹妹,你別這樣呀,同學一場,我們好慚愧——”
俠妹艱難地笑了笑,說:“同學們待我太好了,我就是說一百聲謝謝也不夠!以后同學們聚會,也要帶我參加……”
雷姐聽到這情感就失控了,嗚嗚哭起來,陪伴在場的嬌蘭也禁不住潸然淚下。小紅也跟著哭,兩只小手緊緊地捏著媽媽的手。
俠妹是在一片潦倒破碎的意象中告別了這個世界。
俠妹被安葬在曹井集曹家的老墳地上。正是冬春交替的時節(jié),原先老井附近幾株盛開的紅梅花,早已枝枯葉落,花色敗盡,猶如青燈黃卷,顯然也遭了劫,風光不再。雖然春風駘蕩,萬物正一一復蘇,可生機無存的紅梅花,注定是構成不了俠妹墳前的一只花環(huán)了。
“驚風飄白日,光景馳西流?!敝钡叫〖t梅考上大學的那年,才有人發(fā)現(xiàn)少富出現(xiàn)在俠妹的墳前長跪不起。看上去,少富滄桑黯淡,飽經(jīng)霜寒,當年的富意早已褪盡,兩鬢青絲不再。
次年清明節(jié),人們發(fā)現(xiàn)俠妹的墳前也出現(xiàn)了一片紅梅花樹。每年到了冬春之交,紅梅盛開之際,俠妹的墳前就會呈現(xiàn)出一道姹紫嫣紅的風景,仔細一看,花笑花悲,?這玄象正合了陸游《落梅》詩中的名句:
“雪虐風饕愈凜然,花中氣節(jié)最高堅”。
俠妹死去多年之后,女兒小紅還錢一事可把雷姐和嬌蘭惱透了。好像是她考上大學的第一年下學期,就給雷姐和嬌蘭各匯了一百元。雷姐和嬌蘭就把這錢轉交給了她外婆,她外婆無奈就收下了。小紅放假回來,得知此事,埋怨了她外婆,然后執(zhí)意把兩個阿姨約到家里,把錢分別摁到她們手上,還留下幾句暖心的話,她說:“我知道你們是我媽的同學,好朋友,可我媽臨終時交代我的事,是我考上大學的主要動力!有借有還,這是規(guī)矩,我不能讓我媽在九泉之下還惦記著這事!你們就放寬心收下吧,這錢是我獲得的獎學金!你們只有收下了,才算是我媽真正的好同學,好朋友!”
雷姐和嬌蘭忍不住淚奔,以致言語失序,聲音哽咽,嘴里不約而同地說:
“有什么樣的媽媽,就有什么樣的孩子啊——”
想必俠妹的在天之靈,也聽到了。
孫仁歌: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會員,淮南市文藝評論家協(xié)會常務副主席兼秘書長。在《清明》《安徽文學》《黃河》等刊物發(fā)表小說、散文及隨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