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張掖、銀武威，金銀不換是天水。

兼跨長江、黃河兩大水系的天水，盡攬?zhí)鞎r地利。

在天水，有的地方是太陽繪出的大寫意，有的地方是月亮描出的工筆畫，北雄南秀兼?zhèn)?。群山綿延中，一座孤峰高聳其間，這便是“形如大地隆起的麥垛”的麥積山，其鬼斧神工堪稱藏身山間的奇觀。麥積山石窟中菩薩與弟子的悄悄話、紅衣童女的酒窩、第44窟主佛“東方的微笑”……這些穿越時光的共情，讓人流連忘返。

撫慰人心的力量，來自虔誠的信念，更來自腳下的土地?！霸谶@片神奇的土地上，一腳會踩出八千年前的太陽?！弊哌M距天水市區(qū)約90公里的秦安縣大地灣，便會發(fā)出如此的感嘆。大地灣，以“大地”之名迎來華夏文明的曙光，釋放著中華文明根植于廣袤大地的旺盛生命力。

放眼卦臺山和渭河兩岸，一幅天然的太極圖就展現(xiàn)在面前。相傳，中華民族人文始祖之一的伏羲在此一畫開天、創(chuàng)制先天八卦。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人文始祖伏羲、孔門弟子石作蜀、漢賦大家趙壹、中唐古文運動先驅李翱、“北宗畫派之祖”李思訓、五代奇才王仁裕、宋詞名宿張炎、明代大儒胡纘宗、翰林侍讀鞏建豐、晚清學人王權、“隴南文宗”任其昌以及當代學人馮國瑞、霍松林、雷達，等等，構成了天水綿延不斷的文脈。

神奇的天水，能激發(fā)起人的詩情。李白的詩歌，延續(xù)著天水的文脈。杜甫在天水駐留3個多月，留下了百余首詩作。曹植、陸機、王昌齡等文壇巨擘也被天水的山水人文所折服，寫下傳世之作。

擁有8000多年文化史、3000多年文字記載史、2700多年建城史的“羲皇故里”天水，無愧為中華民族和中華文明的重要發(fā)祥地之一。

“羲皇故里”

在那洪荒的原始時代，一位智者思索著“怎樣引導人們從蒙昧中走出來”——這個人便是伏羲。在中華民族共有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傳承中，位居三皇之首的伏羲是創(chuàng)世英雄、民族始祖。

據唐代司馬貞《補史記·三皇本紀》記載：“太皞庖犧氏，風姓，代燧人氏繼天而王。母曰華胥，履大人跡于雷澤，而生庖犧于成紀。”庖犧指的就是伏羲，成紀就是天水。

相傳，位于天水市區(qū)約25公里的卦臺山，是伏羲畫卦處。他仰觀日月星辰、俯察山川風貌，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思考著萬物運行的規(guī)律——南北山脈，若抱若合，整個山地與河流猶如巨幅太極圖；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于是，伏羲懷著一腔熱情，用思想的巨筆，一畫開天，創(chuàng)制先天八卦。

司馬遷在《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寫道，“余聞之先人曰：‘伏羲至純厚，作《易》《八卦》’”。從八卦以及易學體系中可以看出自然界天地、水火、風雷、山澤、男女等對立統(tǒng)一關系之間的消長演變規(guī)律，它是中國古代哲學文化的思想基礎，對中華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醫(yī)學等產生了深遠影響。

《補三皇本紀》又說，伏羲“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他創(chuàng)造的書契以刻畫符號為特征，是中國文字的萌芽，為后世創(chuàng)造象形文字開辟了思路，其意義不可估量。

相傳，伏羲及其部族發(fā)明創(chuàng)造甚多，除了畫八卦、造書契之外，還有結網罟、取火種、養(yǎng)牲畜等，涉獵物質文明、精神文明以及社會生活的諸多領域。

天水市博物館里有一尊伏羲、女媧浮雕，人首蛇身，這或許與伏羲部族最初以蛇為圖騰有關。直到如今，天水人仍然視蛇為靈蟲，對其十分敬畏。

隨著部族的強大，雄才大略的伏羲自渭河上游而下，兼并一個又一個部落，最終建都于陳（今河南淮陽），他的子孫則遍布黃河流域及其南北地區(qū)。

傳說，在此期間，伏羲表現(xiàn)出包容天地的博大胸襟。兼并牛部落，就在蛇圖騰上添上牛耳；兼并馬部落，就在蛇圖騰上添上馬頭；兼并鹿部落，就在蛇圖騰上添上鹿角……最終，形成了龍圖騰和龍部落以及龍文化。豎起龍圖騰的旗幟，標志著伏羲融合了各部族并已告別洪荒，走向文明。而龍文化，早已滲透在每位華夏兒女的血液里，升華為中華民族的文明標識、情感紐帶和精神象征。

于是，在“三皇五帝”的世系之中，太昊伏羲氏位居“三皇之首”“百王之先”，是中華民族的人文始祖。他與女媧，也都成為中華民族歷代口耳相傳又見諸典籍史乘并加以推崇、歌頌、積淀、信仰、尋根的對象。

與伏羲攜手共創(chuàng)人類文明的偉大女性——女媧，主要功績是摶土造人、煉石補天以及制定婚姻制度等。

慎終追遠，繼往開來。

“講好伏羲畫卦故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如今，“羲皇故里”天水高度重視伏羲文化的發(fā)掘研究和傳承弘揚，著力打造伏羲始祖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區(qū)、創(chuàng)建國家卓越博物館和伏羲廟5A級大景區(qū)。利用天水伏羲廟作為世界華人尋根祭祖圣地的歷史資源優(yōu)勢，成功舉辦34屆公祭伏羲大典活動。在公祭伏羲大典活動儀式上，全國56個民族青年代表參祭，并開展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體驗互動等系列實踐活動。在每年春、秋兩次民間祭祀中華人文始祖太昊伏羲氏華誕典禮上，天水各民族青年代表參祭。同時，舉辦伏羲文化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討會、“弘揚伏羲文化·傳承中華國粹”系列論壇、海峽兩岸中華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化研討會等學術交流活動。天水，正在用伏羲畫卦故事助力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話語體系、闡釋中華民族形成發(fā)展歷程，講好中華民族共同體故事，進一步堅定各民族對中華文化的高度認同。

文明探源大地灣

位于天水秦安縣的大地灣遺址，是一處距今約8000多年前的原始社會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存，被譽為“20世紀百項重大考古大發(fā)現(xiàn)、我國西北地區(qū)最重要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中華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以大地灣遺址為代表的大地灣史前文化，是實證中國百萬年人類史、一萬年文化史、五千多年文明史的核心文物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

依據地層關系以及出土物，大地灣遺存據碳14年代測定時代約為距今7800—4800年，上下跨越3000年左右。在此發(fā)掘的眾多遺跡構成的聚落遺存，刷新了6項“中國考古之最”。

在人們的印象中，7000多年前的大地灣先民似乎還在飲血茹毛，但事實上他們不僅有黍吃，還培植出了油菜。大地灣考古工作隊在命名為H398的大坑中發(fā)現(xiàn)了炭化的植物種子，經鑒定，屬于禾本科的黍（俗稱糜子）和十字花科的油菜。這是黃河流域旱作農業(yè)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谷物之一。這個發(fā)現(xiàn)，推翻了國際農史學界通常認為中國黍源于外國的觀點，將我國北方旱作農業(yè)的起源時間向前推了近1000年。

大地灣遺址還發(fā)現(xiàn)了我國黃河流域最早的彩陶。其中，外沿下飾一周紅色寬帶紋、內沿下飾一周紅色窄帶紋的三足缽距今近8000年。有著紅色帶紋的三足缽，不僅實證了中國彩陶文化悠久的歷史，還為大地灣文化拉開了序幕。

我國新石器時代面積最大、工藝水平最高、年代最早的宮殿式房屋建筑，也是在大地灣遺址發(fā)現(xiàn)的?？脊艑＜腋鶕蟮貫骋黄诜恐妨舸婧圹E推測，它屬圓錐形茅草房屋建筑。這說明，7000多年前的先民已告別了野處穴居的歷史。而四期F901發(fā)掘的大型建筑，則是一座宏偉的部落會堂，體現(xiàn)了我國傳統(tǒng)土木建筑的特點。

在大地灣一期文化層出土的20多件缽形器和部分陶片的內壁上，考古學家發(fā)現(xiàn)了10余種不同紋樣的紅色彩繪符號。據推測，這種彩繪符號可能都含有記事的意義，應屬于中國漢字的雛形，為研究中國文字的起源提供了重要資料和線索。

與此同時，大地灣遺址還發(fā)現(xiàn)了目前中國最早的“混凝土”地面和中國最早的繪畫等。

作為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大地灣文化在原始農業(yè)、彩陶、樂器、建筑、繪畫、聚落等多方面，無疑都閃耀著中華文明的最初光芒。然而，目前大地灣遺址的發(fā)掘面積僅為1萬多平方米，還不到總面積的1%。我們只是初步揭開了大地灣文明面紗的一角，還需要進一步探索發(fā)現(xiàn)。

近年來，在大地灣遺址又發(fā)現(xiàn)6萬年以來人類連續(xù)不斷活動的文化層，呈現(xiàn)出由舊石器時代到新石器時代人類原始農業(yè)生成的完整過程。

目前，天水市依托大地灣遺址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充分結合伏羲文化、三國文化、紅色文化等人文歷史資源以及清水河自然生態(tài)資源，不斷促進文化旅游產業(yè)融合發(fā)展邁上新臺階。在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建設進程中，大地灣文化正在發(fā)揮出越來越大的作用。

溯源秦文化

公元前221年，是中國歷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年份。這一年，秦國剪滅群雄，結束春秋戰(zhàn)國以來長達500多年列國爭霸的混亂局面，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統(tǒng)一的多民族的中央集權制封建國家。而天水是早期秦文化生長的沃土。秦人本來出自東方古老的東夷族，商周時期替王室守邊，遷徙至天水一帶。周孝王時，秦人先祖非子因替周王室養(yǎng)馬有功，受封附庸，并“邑之秦”（《史記·秦本紀》）；至襄公時因護送周平王遷都洛邑有功，受封諸侯，正式建國。從秦人遷到天水至公元前763年襄公之子文公率族徙往關中，秦人的主體部族在天水地區(qū)生活了300多年。天水之稱“秦州”，關中之稱“秦川”，皆因非子封地“秦邑”而得名。

伴隨秦人在隴東南地區(qū)的興起和建國，秦文化隨之形成。在秦人族體形成階段，他們與西戎和睦相處，主動吸收車馬、射獵、畜牧等西戎文化因素以發(fā)展壯大自己。從非子受封到襄公建國，秦人以其包容開放的姿態(tài)，兼容商文化、周文化和西陲的戎文化，進而形成了以農牧并舉、華戎交匯為特征的復合型新文化——秦文化。這一文化具有開放包容、進取果敢、質樸實用的鮮明特色，成為秦人迅速崛起的力量源泉和精神基因。而天水宜農又宜牧的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條件，為秦人的發(fā)展以及文化的創(chuàng)新提供了廣闊的舞臺和充足的資源。

秦襄公時的秦公簋以及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的秦公鼎、流落海外的秦公壺等，均刻有銘文，標志著秦人對文字的廣泛使用和當時文化的迅速發(fā)展。秦統(tǒng)一中國后，在全國統(tǒng)一文字，選擇小篆作為標準文字。《詩經·國風·秦風》共有十篇，近一半源于天水或與天水相關?！拜筝缟n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首《詩經》中最浪漫迷人的詩作《秦風·蒹葭》就誕生于秦地天水，詩中的“水”指的就是發(fā)源于齊壽山的西漢水。

距天水約70公里的大堡子山秦公墓中出土的成套編鐘和石罄，也證明秦人已有較為完備的禮樂制度。據《史記·秦本紀》載，秦武公“十年，伐邽、冀戎，初縣之”。這是文獻記載中國最早設立的兩個縣。邽縣即今天水，冀縣即今甘谷，俱在今天水市轄區(qū)，所以這里誕生了“華夏第一縣”。

在華夏文明形成進程中，秦早期文化具有上承商周、下啟秦代的重要意義。探究“秦漢雄風”的形成淵源，無不與天水和秦文化有著必然聯(lián)系。

“東方雕塑陳列館”

麥積山石窟位于天水市麥積區(qū)，是小隴山中的一座孤峰，高142米，因山形酷似麥垛而得名。石窟始建于十六國時期，經后秦、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等10多個朝代1600余年的不斷開鑿、重修，現(xiàn)存大小窟龕221個、造像3938件10632身、壁畫1000多平方米。

作為古絲綢之路上的藝術瑰寶，麥積山石窟以其精美的泥塑藝術聞名中外，生動記錄了千余年來各朝代的文化特點，系統(tǒng)地反映了中國泥塑藝術發(fā)展演變過程，是東西方文明交流互鑒、我國各民族文化交流交融的結晶，無愧“東方雕塑陳列館”之美譽。

麥積山的所塑佛像，除早期作品外，從北魏開始，幾乎都是俯首下視的體態(tài)，面容和藹可親，有的慈祥如父母、有的憨厚如兄弟、有的文靜如姐妹、有的淘氣如孩童，尊尊塑像皆閃爍著人性的光芒。133窟的小沙彌，嘴角的微笑淺似水紋、深似潭水，每位參觀者看到無不會心一笑。從塑像的體形和服飾看，北魏早期佛像多為半偏袒袈裟，這種在原有偏袒袈裟基礎上加右肩搭一角的袈裟，既體現(xiàn)了印度佛教傳統(tǒng)，又增添了中原服飾要素，是佛教中國化的體現(xiàn)。

與此同時，北魏時期建造的大大小小窟龕內，常常出現(xiàn)身著褒衣博帶袈裟、寬松交領連衣長裙的身姿輕盈的漢裝飛天，與身穿較緊身的圓領或袒右袈裟的西域風格坐佛交相輝映，這便是當時胡漢相融的顯著表現(xiàn)。不僅如此，北魏前期的魁偉雄健、北魏后期的秀骨清像、西魏的俊秀清朗、北周的珠圓玉潤、隋唐的雍容大度、兩宋的寫實求變等歷代麥積山石窟佛教造像風格，都是多民族文化交流交融的結果。

值得注意的是，麥積山石窟的建筑壁畫泥塑，大多由皇家貴族聘請最高技藝的民間技師建造，除了“接地氣”外，更體現(xiàn)了當時最高等級的石窟藝術。

絲綢之路經濟帶重要節(jié)點城市

古絲綢之路在甘肅境內長達1600多公里，天水則是西出長安的第一重鎮(zhèn)，一直發(fā)揮著門戶和驛站的重要作用。

如今的天水，是隴東南交通樞紐和物流中心，也是國家規(guī)劃建設的關中—天水經濟區(qū)次核心城市。作為絲綢之路經濟帶重要節(jié)點城市，天水牢牢抓住“一帶一路”建設這一難得的歷史機遇，重點圍繞“商貿物流，文化繁榮，多領域合作，和諧共建共贏”做文章，與“一帶一路”建設同頻共振。同時，天水更加注重工業(yè)強市、產業(yè)興市，著力打造伏羲始祖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區(qū)、集成電路封測產業(yè)聚集區(qū)、先進制造業(yè)轉型升級示范區(qū)、果菜畜藥高品質現(xiàn)代化特色農業(yè)先行區(qū)、文旅農康融合發(fā)展試驗區(qū)，著力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對外開放高地。

以伏羲文化、大地灣文化、秦早期文化、石窟文化、三國古戰(zhàn)場文化為代表的天水文化積淀深厚，文化旅游深度融合發(fā)展的潛力巨大。天水全方位開展文化旅游交流與合作，同絲綢之路經濟帶沿線國家節(jié)點城市聯(lián)手進行節(jié)會互參、景點互推，共同構建文化旅游產業(yè)互動發(fā)展平臺，著力建設文化旅游深度融合的大景區(qū)和輻射聯(lián)動周邊的區(qū)域旅游集散中心。

歷史上，天水是民族融合的大舞臺。早在非子牧馬前，即有大量的戎族居此；兩漢時期，羌、氐散居天水各地；魏晉南北朝時期，匈奴、鮮卑、氐、羌在天水均有分布。隋唐時期，天水已呈現(xiàn)出“羌婦語還笑，胡兒行且歌”的多民族相融景象。

如今的天水，生活著漢、回、滿、蒙古等46個民族，各民族廣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共居共學、共建共享、共事共樂，正在攜手譜寫中華民族現(xiàn)代文明建設和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嶄新篇章。

（作者汪渺為中國作協(xié)會員、甘肅省天水市作協(xié)主席責編/王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