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隨平
園內有湖,湖邊煙柳婆娑,倒影水中,是曰“柳湖”。
一日得閑,閑庭信步,至柳湖,觀“畫”賞柳。“畫”在湖中,霞帔紛披;柳在岸邊,雅然恬靜。如此景致,落座在湖邊空閑地,自有一番雅趣。
風徐徐掀起畫角。“水云閣”豁然入眼。
紅漆砥柱,木制構架,雕梁畫棟,仿若一幅打開的畫頁,在碧波中起伏,“湖心掛畫碧映煙花一閣紅,柳岸題詩綠浮水云千層翠”的對聯是兩道泛起的水波,“湖心掛畫”真好,有王維的詩境,有韓退之的筆法,有范成大的田園氣息,在這樣的景致里賞畫,水波清涼,心境清涼。水波起時,畫角輕揚,裊娜煙柳碎了一湖倒影,仿若碎云母片。碎云母片不禁讓人想到一湖碎銀在波光中泛著銀光,明亮、細碎,卻又靈動可人。岸柳是“左公柳”,同治十二年,左宗棠駐兵并修復柳湖,于湖中栽植柳樹。樹因水而旺盛,湖因柳而旖旎。春風一吹,岸柳從冬日的夢境中醒過來,一樹一樹的鵝黃嫩綠,像丙烯顏料剛剛寫意而出。左公柳至今已有三百余年,樹身粗糲,大者三人方能合圍,樹色黢黑,臨水而立,身姿婀娜;其中一株臨“水云閣”而立,腰身虬曲,似仙人躬身而飲,或者水波竊竊,探身而聽,仿若元人畫作。有人于“水云閣”亭臺把盞對飲,一方藤桌,數把藤椅圍攏,紅泥小火爐,白瓷盞,明前龍井,茶湯鮮亮,盈盈一握,有東坡氣象。
抬首,陽光的碎銀穿過煙柳罅隙斜灑下來,有幾塊恰恰落入杯盞之中,那白瓷盞中便養(yǎng)出一盞茶漬,絳紫,或者殷紅。絳紫是一襲長袍臥于煙雨中,殷紅是一方橢印醒于杏木桌上。
徐風再起。
如雪柳絮亦隨風而起,飄灑紛揚,如煙似霧的輕紗中游人漫步,畫趣漸入佳境。
這便是“柳湖晴雪”。
登小閣,看新晴,看楊花曼妙。
風托著楊絮,楊絮乘著風,在空中彌散開來,像宋詞,若唐詩。游人行走在楊花中,楊花便跟隨了你的腳步,在腳踝處結成更大的“雪團”,褲管上、衣衫間,便附著了一團團絨絨的白絮。有人伸手去拿這白絮球,誰知剛伸手觸碰到,白絮便如雪一樣團緊了,那人便立住腳步嘿然一笑,這笑聲,藏了愛憐,亦藏了不舍。奔走著的孩童三五成群順著窄巷撿拾絮球,將一枚枚絮球輕輕地撿起,或者卷起衣角攬入懷中,等積累多了,便圍坐在一樹柳蔭里,將絮球揉成更大的絮球,相互比較著。
轉身,湖面上白紗輕攏,飄飄渺渺,仿若一場沸沸揚揚的大雪,在云遮霧罩中彌散開來。風安靜隱去,湖面上落了銀白一層,有人蕩舟其中,讓人想到張岱的《湖心亭看雪》,“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只是此刻橋上,有人撐傘憑欄而立,一襲紅裙,風情別雅。
我起身拾級而上,陽光跟在身后,楊花散在周身。
回望湖中,晴也旖旎,雨亦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