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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物質主義視角下外語教材與外語教育學其他維度關系研究

2024-07-10 00:00:00李會欽張虹
外語學刊 2024年3期

提 要:本文以社會物質主義為視角,重新定義外語教材,耙梳并剖析外語教材與外語教育學其他維度之間的關系,包括外語教材與外語教育政策、外語教材與外語教師發(fā)展、外語教材與外語教學、外語教材與外語課程、外語教材與教育技術、外語教材與外語測評6個方面。準確把握和深入理解外語教材的內涵及其與其他各維度之間纏繞與內動聯(lián)系,對于辨證分析外語教材在外語教育中的獨特性與關聯(lián)性具有重要意義,為在外語教育學宏觀視野下加強外語教材建設、使用及研究提供重要啟示與參考。

關鍵詞:外語教材;外語教育學;社會物質主義;外語教材內涵;外語教材知識體系

中圖分類號:H3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24)03-0071-7

DOI編碼:10.16263/j.cnki.23-1071/h.2024.03.010

Interrelationships Between 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 Materials and

Other Dimensions of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Studies: A Sociomaterialism Perspective

Li Hui-qin Zhang Hong

(National Research Centre for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National Research Centre for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National Research Centre for State Language Capacity,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9, China)

Informed by a sociomaterialism perspective, this study redefines 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 materials (FLLTM) and explores their relationships with other dimensions within the discipline of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studies (FLES), mainly covering six aspects: (1) FLLTM and foreign language(FL) education policies; (2) FLLTM and" FL" teacher development; (3) FLLTM and" FL" teaching and learning; (4) FLLTM and FL curriculum; (5) FLLTM and educational technology; (6) FLLTM and FL assessment. Accurate and in-depth understanding of the connotation of FLLTM and their entanglements and intra-actions with other dimensions of FLE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dialectically evaluating the uniqueness and interconnectedness of FLLTM in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This provides important insights and references for strengthening the development, use, and research of FLLTM under the macro perspective of" FLES.

Key words: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 materials (FLLTM);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studies (FLES); sociomaterialism; connotation of FLLTM; knowledge system of FLLTM

1 引言

外語教材研究往往就教材論教材,尚未系統(tǒng)關切外語教材在外語教育學學科中與其他維度的相互聯(lián)系。新近興起并正式設置為外國語言文學二級學科的外語教育學旨在聚力解決外語教育教學真問題并提高其整體學科能力,涵蓋11個維度(王文斌 李民 2017:739)。外語教材研究,作為外語教育學學科的一個關鍵維度,應統(tǒng)攝于該學科的整體框架之中,既須保持其獨特性,又不應游離于其他相關維度的研究外。因此,我們應妥善處理外語教材研究的這種獨特定位——既相對獨立,又與其他維度緊密相聯(lián)的辨證關系。

在國內外外語教育研究中,教材研究幾乎無緣“中央舞臺”,因為學者大多注目于人的行為和語言系統(tǒng),而非物質層面(Canagarajah" 2018a:268)。近年來,應用語言學領域 (同上:268-291, 2018b:31-54) 開始從社會物質主義(sociomaterialism)這一新的理論視角重新審視課堂,高度強調物質世界(如外語教材)的重要性,認為物質世界是外語教育教學的有機組成部分(Guerrettaz" et al. 2021:4)。國內也有學者呼吁,外語教材研究亟需加強理論性與系統(tǒng)性(郭寶仙 2022:136)。鑒于此,本文將從社會物質主義視角,重新認識外語教材,厘清并剖析外語教材與外語教育學其他領域,即外語教育政策、外語教師發(fā)展、外語教學、外語課程、教育技術及外語測評之間的關系。

2 社會物質主義

近幾年,外語教育研究領域出現(xiàn)“物質主義轉向”(materialist turn)(Guerrettaz et al. 2021:6),諸多相關研究采用社會物質主義理論 (Canagarajah 2018a:268-291, 2018b:31-54;Toohey 2019:937-956)作為研究框架。社會物質主義理論是一種汲取不同學科中多元理論和認識論的營養(yǎng)、探究物質和社會世界關系的研究范式。他在強調復雜動態(tài)和相互關系的學術研究基礎上,關注社會(如:人)與物體、物理環(huán)境及物質世界其他維度的纏繞關系(Guerrettaz" et al. 2021:4)。換言之,社會物質主義的研究不僅關注情感、權力關系和認知模式,還深入探討這些因素與物質環(huán)境之間的相互作用(Fenwick" 2015:85)。此視角擯棄傳統(tǒng)的、脫離具體情境的結構主義理論和僵化的認識論,同時也對語言教學中“最佳實踐”這一概念提出質疑(Toohey 2019:950)。社會物質主義更側重于探討集合內部與集合之間的內動,強調教育過程是人、社會和物質共同作用的綜合體現(xiàn)(Fenwick 2015:87)。社會物質主義不僅指出課堂是復雜的,更為我們提供理解這種復雜性的方式,從而更好地學習、教育和改變(Fenwick et al. 2011:3-6)。

社會物質主義理論包含5個主要構念:集合(assemblages)、纏繞(entanglements)、涌現(xiàn)(emergence)、內動(intra-actions)和分散能動性(distributed agency)。Deleuze和Guattari (1987:4)提出“集合”概念,認為“集合”是一種比喻,用來解釋現(xiàn)實的復雜性、相關性、雜合性、暫時性、動態(tài)性,以及所有物質之間的連通性。集合本身具有多樣性,指多符號資源或元素(如社會元素、話語元素、文化元素、心理元素、臨近元素、歷史元素、情感元素、物質元素)的復雜異質組合,這些資源或元素蘊含不同的歷史、意識形態(tài)和其他類型的意義,自發(fā)性地涌現(xiàn)于自然環(huán)境(Toohey" 2019:940-945)。然而,集合并不僅僅是多樣元素堆積在一起,它們相互作用,創(chuàng)造出知識、行動或其他新事物(Deleuze, Guattari 1987:109, 250)。Fenwick (2015:5)指出,“所有的材料,或更為準確地說是所有的社會物質實體,事實上都是集合”。

“纏繞”與“集合”緊密相聯(lián),是集合內部各元素之間的存在方式。從社會物質主義視角看,所有的事物始終彼此纏繞、以一種不可預測的方式共同作用(Toohey" 2019:940)?!袄p繞”這一概念有助于闡明所有實體(包括人類和物質因素)都能夠對特定情境及其發(fā)展軌跡產(chǎn)生影響(Fenwick et al. 2011:vii),其中,特定環(huán)境中的本土化纏繞尤為重要。此構念強調人與物質之間的關系是平等的、復雜的,并且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

“內動”是指一個系統(tǒng)內相互聯(lián)系的實體或存在(如教師、學生、教室內的物體等)之間的行動,強調集合內各元素之間的關系和交流(Guerrettaz" 2021:41)。社會物質主義認為世界、現(xiàn)實和現(xiàn)象的界定并非先在的,而是通過集合內部相互纏繞的各元素集體“內動”的過程創(chuàng)造、重構出來的(Barad" 2007:33)。換言之,“內動”描述人和物質共同改變的方式,是二者共同創(chuàng)造的過程,被認為是“互動”(interaction)的替代性構念?!盎印敝干w,尤其主體與客體之間多符號(polyse-miotic)行動的形成(Guerrettaz" 2021:40)?!皟葎印眲t是人類與非人類多元實體之間持續(xù)變化的相互影響(Fenwick 2015:2)。教師與教材之間的關系更合適用 “內動”表述,即教師可以對教材采取行動,教材反過來也會影響教師。

“涌現(xiàn)”描述行動者、物質以及它們的能動性如何被生成并得以識別的方式和過程(Guerrettaz" et al. 2021:8)。這一概念強調關系、結構和物質現(xiàn)象都具有情境性、動態(tài)性和生成性(Canagarajah" 2018a:271)。涌現(xiàn)的現(xiàn)象是由集合內部相互纏繞、相互依存的元素通過彼此間的內動產(chǎn)生。此外,“涌現(xiàn)”還涉及到我們如何在特定時間點,在社會物質環(huán)境的影響下,形成對物質概念的理解。

McGregor(2014:212)認為,能動性不僅能夠互相置換,還呈現(xiàn)分散的特性?!胺稚⒛軇有浴笔恰凹稀边@一概念的關鍵特征(Strom, Martin" 2022:2)。所謂的“分散能動性”意味著人們并非作為獨立自主、自我調節(jié)、有意識的行動者存在,而是與“集合”中所有非人類元素共同擁有并分享能動性。此概念不再將“集合”中的“人”視為中心,而是凸顯相關性,強調非人類元素的影響和物質本身的活力(Strom, Viesca" 2021:219)。

3 社會物質主義視角下的外語教材

學界在探討外語教材的內涵時,從知識論和學習論視角提出許多觀點。從狹義來看,外語教材被定義為傳授語言知識和交際能力的載體(Sheldon 1987:1)。從廣義來看,外語教材指輔助外語學習的一切材料(Tomlinson, Masuhara 2018:2)。曾天山(2019:7)指出,教材應包括教學內容和這些內容得以顯現(xiàn)的物質載體,不僅是教師用來教授的材料,也不僅是學生用來學習的材料,而應該是教與學共同使用的材料。

從社會物質主義視角出發(fā),Guerrettaz等(2021:11)將外語教材界定為“語言學習和教學材料”(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 materials, 簡稱LLTM),將其視為一個“集合”,涵蓋5個關鍵維度:物質實體、文本、環(huán)境、符號和師生能夠感知的技術?!拔镔|實體”指構成物質的物體、形體和有機體,如投影儀、黑板、教科書、練習題等?!拔谋尽敝高B續(xù)、連貫的書面、口頭和/或符號話語,通常與特定的語境和功能相關聯(lián)(Chandler, Munday 2016),如教材選篇等?!碍h(huán)境”指周圍的事物、條件或影響的總體(Random House 2021),可以包括物理環(huán)境、社會文化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和虛擬環(huán)境?!胺枴敝改軌虼硎挛锏挠幸饬x的單位,而不是事物本身,包括詞匯、影像、聲音、物體等(Chandler, Munday 2016),如課堂上師生的手勢、教材中的文本框?!凹夹g”指師生在教學和學習環(huán)境中使用或制造的工具或機器,如電腦、在線詞典、增強現(xiàn)實游戲等。

“集合”具有異質性,外語教材中各元素之間的相互纏繞與內動可以涌現(xiàn)出多種教學效果,而同樣的教材在不同的教學環(huán)境中所引發(fā)的學習效果也往往不盡相同。作為外語教育學集合的一部分,外語教材與集合內其他元素的纏繞、內動同樣會影響其內涵的展現(xiàn)和解讀。

4 外語教材與外語教育學其他維度的關系

外語教材在外語教育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和獨特性。然而,外語教材并非孤立存在,而是與其他元素相互纏繞、持續(xù)內動,并不斷涌現(xiàn)出新現(xiàn)象。為全面提升外語教育的效果,教材應與外語教育學其他維度協(xié)同工作,共同發(fā)揮作用。下文將從社會物質主義理論視角,梳理外語教材與其他6個維度之間的纏繞與內動關系。

4.1 外語教材與外語教育政策

傳統(tǒng)觀點認為,外語教材既反映外語教育政策,又受到其內容上的約束。而從社會物質主義視角出發(fā),外語教材建設實際上是教材編寫者、出版者、使用者以及外語教育政策之間的內動過程。

一方面,外語教材須反映國家的權力意志與外語教育政策,承載民族文化,弘揚主流思想、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具有鮮明的意識形態(tài)屬性(郝志軍 2020:22)。只有外語教材編寫者和出版者完全理解了體現(xiàn)國家發(fā)展要求與社會人才需求的外語教育政策,才能將其與語言、文化知識和技能有機融合,轉換成外語教材的內容,并尋求最優(yōu)化、適切的教學方法與模式將其呈現(xiàn)。換言之,外語教育政策影響外語教育教學內容、方法與模式,進而也會影響外語教材的內容和形式,但外語教材是否能夠落實相關外語教育政策的要求受制于教材編寫者與出版者對外語教育政策的理解和轉化能力。從這個意義上講,外語教材是外語教育政策落實的載體,但實現(xiàn)的程度不一。比如,《大學英語教學指南(2020版)》提出應培養(yǎng)學生的中華文化理解和闡釋能力,服務國際傳播能力建設。此后出版的多套教材均更重視中華文化的呈現(xiàn)(張虹 于睿 2020:46,張鵬 2023:70),更注重培養(yǎng)學生對中外文化的理解,增強其國家認同感,堅定其文化自信,樹立其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但對于教材中應呈現(xiàn)哪些中華文化內容,以何種方式呈現(xiàn),中外文化比例應如何等問題,不同的教材編寫者有不同理解,也就導致這些教材的特色和成效不盡相同。

另一方面,外語教材的編寫、使用與研究也會影響外語教育政策的制定與完善。外語教材編寫既是外語教育政策在教學中落實的第一步,也是檢驗政策能否落地生效的基礎,而教材在課堂上的使用則是落實和檢驗的關鍵。外語教材的使用及其成效展示了教學內容與方法是否滿足師生的需求。當外語教材因社會需求變化及其他教育教學因素的變化而不能滿足教學要求時,教師往往須要對現(xiàn)有教材進行大規(guī)模改編、選用其他教材或自編教材。這些教材使用行為不僅會反撥教材編寫,還將體現(xiàn)在教材研究成果中,進而為制定新的外語教育政策提供重要依據(jù)。

4.2 外語教材與外語教師發(fā)展

以往文獻探討外語教材與教師的關系時,往往認為前者是客體,后者是主體,二者是既相互獨立又相互牽引的要素(Guerrettaz et al. 2021:8)。Shawer(2010:177)將教師與教材的關系分為3種類型:對已有教材進行適度調整和改編的課程發(fā)展者(curriculum developers);根據(jù)需求分析,選擇主題并自己組織教材內容的課程創(chuàng)造者(curriculum makers);嚴格遵照教材進行教學的課程傳遞者(curriculum transmitters)。該分類方式實則把教師和教材視作兩個相互獨立的元素。其中,教師對教材的主體作用是主體認識與實踐客體的過程,而教材只是物化的客體,即使教材對教師產(chǎn)生影響,也只是客體對主體的被動影響(曾天山 2019:91)。

社會物質主義不再將人視為主宰物質資源的主體,教師和教材(物質資源)是在一個有機體內部平等共存、相互作用、相互纏繞的實體 (Sert, Amri 2021:128)。我們可以用“分散能動性”這一概念解釋教材和教師之間的關系。教材和人一樣具有能動性,外語教材能與其他實體、人一起行動,調節(jié)參與形式,能在涌現(xiàn)的“內動”中施加影響,并填平當下社會科學中人與物質之間的層級鴻溝(Fenwick 2015:88)。教師可以支配教材,在分析、使用教材方面具有能動性,起著重要作用。但我們也不能忽略教材的能動作用,教材也能使教師產(chǎn)生焦慮、挫敗感、參與感或成就感。

外語教師和外語教材“相互依賴、相互建構”(Fenwick et al. 2011:21)。 一方面,外語教材承載當下前沿的外語教育理念,能夠為教師提供課堂教學的內容和空間,而在教學過程中,教材的理念、內容、方法與形式也會影響教師的教材觀、教學理念與實踐,促進其專業(yè)發(fā)展。實證研究發(fā)現(xiàn),教師充分認可教材對于自身專業(yè)發(fā)展的積極作用,認為教材為他們提供了探索的框架、最好的實踐機會,以及前沿的理念與方法(Hughes 2022:496)。此外,教師與同事等集體備課或就教材內容及其使用進行交流,能夠促進他們的專業(yè)知識與教學技能增長。另一方面,隨著教師自身不斷發(fā)展,他們可以更有效地使用教材,如對教材進行深入挖掘與合理改編。當教師改編教材時,需要對改編的內容、方式、原因等進行主動選擇與決策(Masuhara 2022:277),以更好地滿足學生和教學環(huán)境的需求。從這個意義上講,教材改編本身也是一種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的形式。外語教材與外語教師發(fā)展之間就是這樣不斷纏繞、相互促進的關系,通過二者的持續(xù)內動提升教育教學質量。

4.3 外語教材與外語教學

外語教材以往通常被認為是教學的“背景”(Levine 2020:21)。從社會物質主義視角來看,外語教材實際上是外語教學的“核心”(Guerrettaz et al. 2021:5),與教師、學生等“人”的因素共享能動性,應被置于“前景”(Levine 2020:21)。

社會物質主義視角倡導教師在教學中減少對學習的控制和預測,更加關注如何促進學生的學習,并回應課堂“集合”中各種因素相互“纏繞”“涌現(xiàn)”出的問題,使教學具有動態(tài)性和生成性。例如,在使用特定教材后,教材與師生以及其他課堂要素之間的關系就會有別于該教材使用前的情形。教材中的一個語篇或討論題目都可能激發(fā)學生的學習熱情或提升他們的語言能力。同時,教師和學生解讀和應用教材內容時,賦予這些材料新的意義,這一過程中可能催生新知識。即便是之前學習過的內容不再在課堂中出現(xiàn),教師和學生與這些內容的“纏繞”已轉化為課堂中“涌現(xiàn)”出的新成果(Sert, Amri" 2021:138)。

教學中“涌現(xiàn)”出預設之外的結果,不一定是教學失敗,而是說明“教學”這一集合的復雜性和不可預測性。教材與教學集合中的其他要素(如教學目標、內容、教師、學生、環(huán)境、測評)共處于一個教學系統(tǒng),相互“纏繞”,通過“內動”,實現(xiàn)外語教學本身的意義。以“教學內容”為例,在外語教學這一“集合”中,教材是課程目標與內容的直接體現(xiàn)和具體反映,課程的教學目標和內容對教材具有制約作用,同時,教材內容很大程度上又影響教師如何選擇課堂教學內容。換言之,教材是教學內容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并不是全部(曾天山2019:111),因為教師在選擇教材內容時會考慮學生的水平和興趣、教師的能力與專長、教室環(huán)境、學校要求、考試要求等多方面因素,并據(jù)此改編教材內容,也可能根據(jù)學生的反應、熟悉程度、掌握情況等調整學生分組情況或教學活動的先后順序等。但學生對教師調改后的新內容可能不感興趣,可能覺得太難或太簡單,教師須要根據(jù)這些情況隨時調整教學內容,甚至會出現(xiàn)由學生主導調改教學內容的情況。上述教學活動都是教材與教學集合中其他元素“內動”的過程。簡言之,外語教材既是外語教學過程的“核心”抓手,又是影響外語教學的重要因素;同時,外語教材受外語教學這一“集合”中各因素的影響。

4.4 外語教材與外語課程

關于外語教材與課程的關系學界持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外語教材是課程的核心和課程外在有形的載體(Masuhara 2022:278);另一種認為外語教材就是外語課程本身(Harwood" 2021:176)。

從社會物質主義視角看,外語教材與外語課程都是外語教育集合的物質元素,二者相互纏繞,密不可分。一方面,外語課程制約外語教材,外語教材是落實課程要求的保障。課程主要反映了社會和學科的知識體系以及教學要求和目標,而教材作為課程的具體表現(xiàn)形式,蘊含了課程旨在傳授的知識內容和學習方式(Graves" 2019:338)。以課程思政為例,外語課程思政意在將思政教育融入外語課程,通過語言學習達到立德樹人的目的。這對外語教材編寫提出特定的要求,教材不僅要包含語言知識,還要嵌入思政元素。因此,外語教材成為實施課程思政的重要途徑,須要在外語教材中巧妙融入思政教育內容,并設計貫穿于語言學習中的思政教育體驗(孫有中" 2020: 51)。

另一方面,外語教材對外語課程有反作用。如果沒有教材建設的保證,課程建設就難以落實(曾天山 2019:29)。尤其在高等教育領域,外語教材更新速度比課程的更新速度要快,更新過程能夠融入最新教育教學研究成果、教學方法、社會需求、師生特點、教育技術等元素,也能試圖為之前課程實施和教材使用過程中遇到的問題與難點提供解決方案。更新后的教材用于課堂教學時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實施課程”(enacted curriculum),經(jīng)歷一定時間的實踐后也可能影響“法定課程”(de facto curriculum)。

4.5 外語教材與教育技術

外語教材與教育技術的關系歷來緊密。從傳統(tǒng)視角看,外語教學中所運用的技術都是外語教學的輔助資源或呈現(xiàn)形式。通過社會物質主義視角的“集合”概念來探究外語教材與教育技術的相互關系,揭示了外語教材這一概念的廣泛性,其中自然包含技術元素。這樣的視角打破傳統(tǒng)上將二者視為涇渭分明的二元論思維,而是呈現(xiàn)出二者的融合與互動,技術本身甚至有潛力直接作為教材或教材的一部分。

一方面,教育技術可以助推外語教材建設與使用。人工智能時代,外語教材正從立體化教材走向基于超媒體技術的一體化教材,再發(fā)展到基于人工智能技術和知識圖譜的生成性新形態(tài)教材。教育技術的發(fā)展打破以往紙質教材的單一形式,借助人工智能、大數(shù)據(jù)、深度學習等技術,構建智能教學平臺,使紙質教材和數(shù)字資源一體化,推動學生采用基于PC端、各種移動終端開展學習(徐曄 2021:120)。在實踐中,利用超媒體技術、虛擬現(xiàn)實模擬場景,以及大語言模型的互動答疑等手段,可以將外語教材中的活動設計從隱性轉為顯性,從抽象轉為具體,從靜態(tài)轉為動態(tài)。這種方法不僅讓學習者仿佛置身于真實場景中,以提高其外語能力,而且還創(chuàng)造了一種既有趣又生動、充滿挑戰(zhàn)的探究和體驗學習環(huán)境,滿足學生泛在學習的需求。

另一方面,外語教材的發(fā)展也會助推教育技術創(chuàng)新,特別是對外語教材的需求將直接影響教育技術的發(fā)展。鑒于語言學習本身具有情境化、互動性和個性化特點,現(xiàn)代外語教材的理想形態(tài)應當是一個集多模態(tài)交互、豐富體驗、個性化定制和智能化學習于一體的環(huán)境。這一理念為教育技術的創(chuàng)新提出新的挑戰(zhàn)和機遇。

4.6 外語教材與外語測評

外語測評是教材編寫與使用的指揮棒,也是檢測教材使用成效,即教師教學和學生學習效果的重要手段;反之,教材是測評目標與構念的具體體現(xiàn)。從應然層面講,教材中的目標確立、內容選取、活動設計與測評的內容要求應保持一致。然而,從實然層面講,教材內容并不一定與測評內容保持一致,導致諸多外語師生將教材與測評割裂開來,有些教師為了學生在某些考試中取得理想的成績,甚至不用教材;也有學生為了通過考試,對學習教材內容持反對態(tài)度,這也導致個別教師上課時不使用教材,而只是講解試題。

社會物質主義視角認為,外語教材和外語測評是相互纏繞、不斷內動的兩個元素。二者一直處于相互影響的過程。其一,教材是測評的重要內容和具體內涵(曾天山" 2019:149),反映了學什么內容以及用什么標準測評教學質量。高利害考試往往與教材緊密聯(lián)系(AlGhamdi" 2021:272)。因此,測評應體現(xiàn)教材的重要內容與核心能力,真正檢驗教與學的效果。其二,測評在某種程度上決定教材在實際教學中的使用(Menkabu, Harwood" 2014:151),即測評的內容和方式會影響教師是否使用教材以及使用教材中的哪些內容。當教材不能滿足考試的要求時,教材也應及時更新,以回應測評的新要求與新構念。

5 結束語

外語教育學應被當作一個有機整體,各子維度是該集合中的要素,他們之間相互纏繞,相互影響,通過持續(xù)內動,推動外語教育學向縱深發(fā)展。其中,外語教材研究作為外語教育學的維度之一,肩負著高等外語教育高質量發(fā)展和外語人才自主培養(yǎng)的重任,其理論和實踐研究的不斷深入,須要新時代外語教育工作者做好以下3方面工作。

其一,多方合作構建中國特色的外語教材知識體系。外語教育工作者應正確認識外語教材的內涵及其與外語教育學其他維度的纏繞關系,梳理中外外語教材理論發(fā)展歷史與編寫實踐,通過比較、分析、反思、借鑒,更好地發(fā)揮外語教材的當代價值,推動中國特色的外語教材理論探索和實踐研究,創(chuàng)建自主、系統(tǒng)、多元、科學的外語教材知識體系。這一體系的構建是外語教材這一“集合”中各元素共同發(fā)力的結果,需要教材編寫者、使用者、研究者和出版者相互支持、通力合作,形成外語教材建設、研究與理論構建的合力。

其二,提高外語教材編寫、使用與研究水平。外語教育工作者須要結合時代需求,立足中國外語教材實踐,針對外語教材編寫、使用、分析與評價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從不同角度,采用不同方法對外語教材展開深入研究,使外語教材更有效地服務外語人才培養(yǎng)。比如,外語教材內涵的進一步豐富,尚需基于更多的實證研究,尤其須要探索在當前教育形勢下,外語教材在應然層面和實然層面都包括哪些要素以及在不同的教學環(huán)境中這些要素如何相互作用、創(chuàng)造生成新的材料。我們積極倡導開展大范圍的調查研究,也鼓勵開展行動研究和質性研究,前者致力于發(fā)現(xiàn)并應對教材編寫和使用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后者可以通過歷時、深入和精細的探究了解教材編寫和使用中的真實情況及問題根源,以期更好地理解問題,進而為教材領域的從業(yè)者提供改進實踐的依據(jù)和動力。

其三,加強外語教材與外語教育學其他維度的頂層設計。外語教育工作者應將外語教材建設與研究置于外語教育學的全局框架中,涉及從外語教育政策的制定、課程的改革發(fā)展,到測評研發(fā)與實施,乃至教育技術變革與教師發(fā)展等多個層面。這些領域與外語教材建設緊密相連,互相纏繞,每個子維度的發(fā)展都可能對外語教材建設及其他相關領域產(chǎn)生顯著影響。由此,我們建議加強對外語教材與其他維度內動的實證研究,依據(jù)研究結果來彌補政策、理論與實踐之間的差距,進而提升外語教育的整體效能和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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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稿日期:2024-04-10【責任編輯 陳慶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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