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中俄發(fā)布的《中俄聯(lián)合聲明》，提及“雙方將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就中國船只經(jīng)圖們江下游出海航行事宜開展建設性對話”，各界將其解讀為圖們江出?？趯⒂瓉須v史性發(fā)展機遇。相比于外界熱議，記者在實地探訪時發(fā)現(xiàn)，吉林省當?shù)厥?、州、市都處于一種云淡風輕、波瀾不驚的“等消息”狀態(tài)。

望海興嘆

“看嘛，鐵橋的那邊，遠處的黑色小山坡后面，就是日本海。”5月23日，幾位游客在龍虎閣的觀景臺上，一邊“一眼看三國”，一邊議論著遠處的那片海。

龍虎閣，是吉林省延吉州琿春市防川風景區(qū)內(nèi)的一棟11層仿古建筑。所謂“一眼看三國”，即站在龍虎閣的觀景臺上，往東南方向望去，右側(cè)是朝鮮，左側(cè)是俄羅斯，中間的近景是中國。

事實上，絕大多數(shù)時候，由于距離較遠，游客是看不到日本海的。

肉眼通?？床坏饺毡竞５脑蚴牵瑥凝埢㈤w往俄朝大橋（南偏東）方向望去，離日本海的距離為14公里，這也是中國通過圖們江進入日本海及太平洋的最后14公里。

多數(shù)游客并不知道，如果他們從正東方向望去，視線越過俄羅斯領土，會距海更近，只有9.9公里。

而更吸引游客目光的圖們江，其干流總長525公里，中朝界河段長510公里，俄朝界河長15公里，總流域面積33168平方公里。圖們江的中方末端，歸琿春市管轄，近年來，琿春市將靠近圖們江末端的區(qū)域打造成了一個防川風景區(qū)，主打“一眼看三國”這一賣點。

來自當?shù)孛襟w的報道稱，龍虎閣自2021年以來的日接待游客量峰值在6000人次至7700人次之間，據(jù)此測算，琿春市若將圖們江的中方邊境點圈起來，打造成景點，每年可獲收入1.68億元至2.16億元。

閉塞的“出?？凇?/p>

“圖們江出海口通航的事兒，前些年也有消息說要通，但是實際上沒通。”琿春市兩位酒店業(yè)從業(yè)者對記者稱，因為琿春地處吉林、遼寧、黑龍江的東南角，如果圖們江出?？诓煌ê剑q春就是這三個省中在交通上最閉塞的區(qū)域之一。

目前，琿春市的普通酒店，一個房間最低會賣到每晚37-80元。除了旅游者外，前往該市的流動人口并不多，該市的酒店從業(yè)者稱，如果圖們江出?？谕ê絾栴}解決了，琿春將成為東三省的主要出?？谥?，屆時，琿春的酒店業(yè)和其他經(jīng)濟板塊，都將得到較大發(fā)展。

琿春市2024年《政府工作報告》顯示，2023年，該市城鎮(zhèn)、農(nóng)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3.2萬元和1.8萬元。這意味著，該市城鎮(zhèn)和農(nóng)村居民的每月可支配收入分別為2667元和1500元。

琿春市的養(yǎng)牛和草莓種植產(chǎn)業(yè)較為有名，2022年的牛存欄數(shù)量為3.8萬頭。有一個細節(jié)可以同時反映該市的物價、餐飲業(yè)、牛肉價格及消費水平：餐館中的一份32元的鹵肉拼盤，約有鹵好的牛肉1斤，另有牛雜（內(nèi)臟）、豬雜半斤，加配黃瓜、蘿卜、大蔥共半斤——這甚至可以讓兩個成年人吃飽。

因圖們江出?？诓煌?，琿春市的地理位置相對閉塞，房價也不高，2024年當?shù)氐纳唐贩烤鶅r在每平方米4700元左右，有些位置甚至只有每平方米3700元左右。在圖們江出?？诓煌ê降那疤嵯拢嚯x琿春最近的中方出?？谑沁|寧丹東，780公里。丹東也是東三省最近的出?？凇Ｄ壳?，琿春沒有機場，前往琿春需經(jīng)延吉州的延吉機場中轉(zhuǎn)。但是，延吉機場每天的航班不多。延吉至琿春有高速公路，長108公里，1小時可抵達。但是，從琿春市到“一眼看三國”的防川風景區(qū)仍有62公里，還需要1小時。如果從長春開車至琿春，507公里，需要5個多小時?，q春此前稱擬建機場，但是目前還沒開建。

地圖顯示，在東三省中，琿春是距離日本海及太平洋最近的出?？?。所以，打通圖們江出?？?，對東三省出海具有重要作用。

水下礙航物

網(wǎng)上曾有人稱，圖們江最后14公里“在捕魚期，漁船可以通航”。但記者實地查驗發(fā)現(xiàn)，當?shù)貪O船在捕魚期時，只能在圖們江出海口14公里上游，在中、朝共有的圖們江河段內(nèi)，可以下江捕魚、航行。

5月24日傍晚，記者在距離龍虎閣1.3公里處的原游客中心旁，發(fā)現(xiàn)一艘長約15米的小型清淤船正在清理航道，得知該航段的水深大致只有3米左右。有信息稱，日本侵占東北期間，曾在圖們江出?？诘乃略O置了混凝土阻航障礙。記者查閱了自2005年以來的衛(wèi)星高清照片，發(fā)現(xiàn)俄朝圖們江大橋上游110米處，確有6個相對規(guī)則擺布的水下礙航物，江水稍低時，這些水下礙航物就會明顯露出一部分來。2005年至2023年12月的高清衛(wèi)星照片顯示，這些水下礙航物露出水面的形狀，很像是鋼構物。

從衛(wèi)星角度看，這些水下礙航物長約6米至10米不等，寬約3米至6米不等。每2個為一組，按上下游相距10米左右分布。每組之間按橫切江面方向相距20米規(guī)則擺布。進一步觀察，沿著這3組規(guī)則水下礙航物向江心看，就會發(fā)現(xiàn)其實水下還有4個共2組水下礙航物。這10個水下礙航物，正好攔截了圖們江此處的中心線以北區(qū)域。除這10個規(guī)則擺布的水下礙航物外，在靠近北岸一側(cè)，且更靠近俄朝鐵路大橋處，還有至少4個不規(guī)則擺布該類水下礙航物。一處更靠近中方領土的江邊，有3處明顯的水下礙航物，其露出水面的部分顯示，此處的水下礙航物與二戰(zhàn)時歐洲的反坦克拒馬（三根角鋼或方鋼，將中心點焊接在一起）的形狀相近。

此前，曾有學界稱，如果中方獲得圖們江最后14公里出?？诘耐ㄐ性S可，中方將會快速清理航道，且與俄、朝兩方商議，尋求有關解決俄朝鐵路大橋礙航的方案——那是一座已經(jīng)建成幾十年的銹跡斑斑的橋。學界認為，可以拆除舊橋，新建一座橋下通航高度更高的鐵路橋。

一直在努力

記者注意到，在公開信息中，圍繞圖們江最后14公里能否通航，怎么通航，中俄朝三方應該形成什么樣的通航機制、規(guī)則，仍有待進一步討論。不只是琿春市，延吉州、吉林省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也均對記者稱，圖們江出?？诖蛲ㄊ乱?，還得等到國與國之間，以及國家層面的謀劃、確定后，方能有進一步舉措。這給外界一種“等通知”的感覺，但現(xiàn)實就是如此。

在本次《中俄聯(lián)合聲明》后，外界普遍認為，圖們江出?？谟瓉須v史性機遇，以及迎來重大發(fā)展機遇。然而，當?shù)嘏c外界的看法似乎有所差異。當?shù)厝朔Q，最近幾十年來，關于圖們江的說法出現(xiàn)過很多次，也公開過很多次，但實質(zhì)上并未出現(xiàn)根本變化。所以，除非有一艘中國小貨船駛過圖們江出海口的最后14公里，或從外海駛來一艘小貨船，否則，當?shù)厝硕疾粫印?/p>

事實上，外界對圖們江出海口打通的期待，是有史可依的。

公開信息顯示，1886-1938年，琿春通過圖們江出?？冢?jīng)通航過52年。1987年，中蘇重開邊界談判后，外交部于1988年10月舉行的第三輪談判中，提出圖們江出?？谕ê降氖乱?，蘇聯(lián)方面表示，不反對中國船舶通行，但稱“解決這個問題也需要朝鮮同意”。次月，時任外長錢其琛對來訪的朝鮮外長提出通航要求。同年11月，朝方正式答復，同意中國船只在朝蘇之間的圖們江航行，“至于航行時要遵守的秩序要由朝中兩國具體制定”。據(jù)外交部網(wǎng)站公布的文本：1991年5月16日，中蘇簽訂《關于中蘇國界東段的協(xié)定》，該協(xié)定的第九條稱，“蘇方在與其有關方面同意中國船只（懸掛中國國旗）可沿本協(xié)定第二條所述第三十三界點以下的圖們江（圖曼納亞河）通海往返航行”。該協(xié)定還補了一句，與此航行有關的具體問題，將由有關各方協(xié)商解決。

在公開信息中，這一“協(xié)商解決”，到2024年時，已經(jīng)過去了33年，卻未見新的變化。那14公里，仍橫亙在那里。

（摘自《中國經(jīng)營報》程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