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塘從來沒有干過。
村里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老人去世后,要用香火塘里的水擦洗身子。將去世的老人攤在門板上,請人擇一個吉時,由長子或者長孫撐著傘,到香火塘里取一大碗清水,用一塊老布蘸著碗里的清水,擦洗逝去老人的臉部,剩下的水從上到下灑在逝者的身上,寓意香火不斷,子孫興旺。
族長說:“在池塘東面特定的位置盛水,不能隨意改變的?!备赣H去世時卻沒有用它擦洗身子,但他是喝這池塘里的水長大的。
村 莊
父親的村莊叫“張大屋”,居住的都是張姓人;也叫“張樓”,是因麻大家的兩層木樓而來。聽老人們說麻大的父親是同輩里最年長的,也是最強勢的。那年頭分家時長子要多得一份財產(chǎn),何況還有一個長孫麻大,加上麻大父親的強勢,兩層的木樓就成了他家獨享的別墅樓,張樓遠(yuǎn)近聞名。
兄弟們也不爭搶,只是將心思放在肚里,閑坐時看到那木樓,像一只小蟲子撞進(jìn)眼角,有點兒脹痛,一口黃煙吸下再吐出,也就吹散成往事了。孩子們單純,啥事也不想,只喜歡在樓上捉迷藏,或是趴在樓頂上看飛來飛去的鳥,或是數(shù)香火塘里劃水的鴨子,最厭煩洗衣的嬸娘們捶洗時的說笑聲驚了鴨子們,讓他們數(shù)來數(shù)去也數(shù)不清。
張大屋以前歸“前塔村”,名為塔,我卻從未見過,大致是曾經(jīng)有的。日頭從樹杪上升起又落到香火塘那邊的山崗下,年輪轉(zhuǎn)了又轉(zhuǎn),幾經(jīng)周轉(zhuǎn)與分合,現(xiàn)在易名為“張河村”。不論之前的塔與現(xiàn)在的河,對于我來說都沒有多少感觸,只是現(xiàn)在的村名與父親的名諱相近,提及便想起父親,恰似一種回念與重溫。
正月間回了一趟父親的村莊。村里的老堂軒修葺一新,簡潔、肅穆、莊重,賦予了一個宗族應(yīng)有的大氣。堂軒橫梁上雕龍刻鳳,竹篾與紅布扎成的“獅子”懸掛在屋梁上,灰塵附在獅子的大嘴上,像老人的白胡子,將僅存的一縷余威隱匿;堂間安靜,耳邊有風(fēng)走過的聲音,過年時鞭炮香紙燃燒的痕跡,在堂屋中間醒目著。
堂軒外有拆得七零八落的老屋,碧綠的爬山虎攀于斷壁殘垣上,野蒿在土堆瓦礫間蓬勃,小蟲在犄角旮旯的縫隙中啾啾……有落寞,引重逢久違之感縈繞。撫摩著爬上半壁的青苔,看到濃郁的綠意在時光深處蔓延,想沿著它們的足跡,尋找到心中所思。
只是堂軒西頭山崗上突兀的一座孤墳,如魚刺鯁于喉。
麻 大
聽說麻大是被燒死的。
麻大是我堂叔。他滿臉麻子,大家叫他“麻大”,他的正名也就無人提及了。我也曾模仿著叫他“麻大”,母親聽后,低聲呵斥我,不允許我喊麻大,讓我叫他二叔。
我是從母親口中知道麻大的,或許父親不想讓我知道有這樣一個叔爺。
第一次見麻大的時候,是同母親回張樓的一次遇見。那年我十歲。
麻大個頭不高,差不多與我一般高,我暗地對比了一下,說話有點兒大舌頭,見到母親與我很熱情,遠(yuǎn)遠(yuǎn)地打招呼:“桂珍家來了,么會子家來的?到我家吃中飯去?!蹦赣H也客氣地回應(yīng):“中午說好在大嫂家吃飯的,不去你家啦?!彪S手送些糖果點心的給他。等他走后,母親笑道:“唉,還叫人家吃飯,自己都沒得飯吃。”
麻大家的木樓呢?我一直記得,還惦記著上去看看。
麻大命好,遇到了好的父母,給他留下一棟樓。父母在時不愁吃不愁穿,別的孩子吃不到的板糖,他吃不下時拿到地里埋著,說是等板糖發(fā)芽;將包子、大白饅頭拿去喂牛,要么就是到處丟,惹一些窮孩子一路跟著搶。
麻大命也不好,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癥,雖然撿回一條性命,可是有后遺癥,腦子不好使。麻大個頭矮,做事不如常人,過去掙不到工分,包田到戶后,分到一丁點兒的田地,也沒能力種好。父母去世后,沒有生活來源的他坐吃山空,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還成天想著娶老婆。那些人喜歡拿他取樂,騙他的錢,最后連樓板都拆著賣掉了,落得個人財兩空,最后住在一個小破茅屋里度日。叔爺們也想給他攔個燒鍋的延續(xù)香火,可是這樣的人,誰愿意嫁?
也就是那次見面后第三年的冬天,天很冷,屋檐上的冰溜子拖得老長。麻大的屋四處漏風(fēng),手腳不利索的他將床邊的鍋灶添了一把火,火燒得很暖、很旺,有些肆意地向外溢出,引燃床草、被子……那夜,一場大火,將那座破茅草屋燒得只剩下一尺高的土磚墻,一觸即倒。
早上村子醒來,只見一片寂靜。在灰燼里扒出麻大時,滿身漆黑的他蜷縮成一團。
那天,與小侄子在村邊散步,侄子指著西頭山崗上那座孤墳告訴我,麻大就安葬在那里。
麻大死后,家族里的人看他無兒無女后繼無人,他這房頭就算是空了,大家商議,將小侄子的哥哥記在麻大的名下。小侄子說他哥每年回來都要帶上香紙去祭拜麻大。
突然想起麻大生前曾說過,他做了一個夢,在夢里他抓到一只雞,雞全身泛著金黃色的光芒。“是金雞哦,可曉得?”他逢人就說,說的時候兩眼撲閃著光亮。村里人都知道了他的金雞夢,不知道他在那場火里是否看到那只金雞,或許,這個過繼給他的孩子,就是他夢中的金雞吧。
大 伯
大伯是父親的哥哥,已過世多年。
記憶里的他容貌依舊清晰,古銅色皺褶的臉龐上很少有笑容,即使高興的時候,也只是呵呵笑的聲音提高兩分,嘴卻咧得很開,有意無意間露出左邊腮幫子里的一顆金牙。一張嘴就是濃重的黃泥音。
少時的我對他的金牙很好奇,詢問大伯怎么長有金牙,其他人卻沒有。
大伯說是鑲上去的。
我更好奇了,“為什么鑲金牙?”
“那時候都作興鑲金牙。”他鄉(xiāng)音濃重。
母親則說鑲金牙表示富有。
我誤以為大伯是有錢人。也曾試探著讓母親給我鑲一顆,得到否定,只好作罷。
金牙并不是金子做的,只是用一層金箔紙包住牙齒,包金牙只是大家向往富有的一個期盼而已。其實,黃鋪、黃泥這地方,很早以前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晴天黃土飛揚,雨天泥濘裹滿褲腿,堿性地質(zhì)不利于農(nóng)作物生長,交通不發(fā)達(dá),能吃飽飯的人家都稀少。
記得父親說過,他七八歲的時候奶奶得了病,大伯成家后,為了生存就分了家。奶奶與父親分得一正一偏兩間老屋和一床蓋被,沒有墊絮的老床只能用稻草鋪著。父親沒有冬襖,一身單薄的夾衣對抗著怒吼的西北風(fēng);夏天一條大褲衩,白天穿,晚上洗,一穿就是幾個夏。衣服是身外之物,吃則是剛需,油星子見不到的日子是天天有,鹽沒得吃的時候也是常見。黃泥街上的姨奶奶舍不得老姊妹,將留了多年的腌菜水送了過來,父親一直記得。大伯家也不好過,一大群孩子,吃的時候都是嘴,坐的時候都是腿。窮怕了,大媽就埋怨,罵大伯無用,大伯也不回嘴,默默地抽著旱煙。
大伯不善言語,但在他眼睛里依然能看到歲月磨礪后的慈愛。記得有一年洪水泛濫,流經(jīng)村里的牌樓河水面洶涌,簡易的石橋被洪水沖垮,如動物的肋骨橫七豎八地堆塌在河中央。洪水退后河水依舊湍急,渾濁的水流讓我心生膽怯,大伯看我害怕就牽我過河。我的雙手挽在他緊繃的手臂里,他一步一步地向前探,落實了腳步才拉著我向前走,時隔多年,我依然記得他那時的緊張與擔(dān)心。
對于我,大伯是有遺憾的。那年我升初中,大媽為了鼓勵我,讓大伯買一支鋼筆送我。大伯像得了圣旨一樣,非常高興,等不及第二天去買,吃過晚飯就乘著夜色摸黑跑了二里路,敲開大隊部商店的門買回一支紫紅色的鋼筆,隆重地送給我。我看著長紙盒里的鋼筆,喜悅之情不能言語。我好稀罕,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如此貴重的禮物。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拿出來左看右看,突然發(fā)現(xiàn)鋼筆內(nèi)側(cè)生了銹。大伯慌忙查看,確實生銹了。大媽生氣地責(zé)怪大伯做事不細(xì)心,買個東西也不看就拿回來了。大伯臉色陰沉,急吼吼地跑了兩里路,到大隊部去換,可店主怎么說也不換,大伯與他大吵一架后,無奈地帶回了那支生銹的鋼筆。我勸大伯說沒關(guān)系的,只有一點點銹,不影響寫字,我依然很喜歡。
可他卻念叨了多年。
我想,這事一直鯁在他的胸口。記得大伯去世那年,一日傍晚我突然犯困,在屋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秀遍g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面前,迷糊中,那個身影走向我,并撲在我身上。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呼喊著,很長時間后被自己叫喚的聲音驚醒。母親說是手壓在胸口上,就做噩夢了。我也不以為然。
這事過了沒多久,大伯就去世了。老人們說,是大伯掛念著我,臨走的時候來看看,做個告別。我相信的,畢竟他與父親是一母所生,畢竟父親走得早,他多少有點兒牽掛。
二 媽
二媽很漂亮,這是我在少時就給她下的定義。
第一次見到就喜歡上她。清秀的她聲音溫婉輕柔,說的話有節(jié)奏感。她的身上沒有鄉(xiāng)村女人的粗野與被生活壓榨后的憤怒。每次見到二媽,她穿的都是淡藍(lán)、深藍(lán)或是淺灰的肉扣子斜襟衣,青絲絲的,也少有褶皺。褲子多是藏青色、深瓦灰色,要么就是黑色。哪怕是打了補丁,也是干干凈凈的。
我總覺得舍不得她,二媽那樣漂亮卻沒一件好的衣裳。問母親,為何二媽不穿和她一樣的現(xiàn)代款式衣服,是不是二媽家沒錢買。
母親說,二媽家條件不太好,但衣服還是有得穿的,孩子你還小,社會上的事你不懂,一個寡婦不能穿得太時髦,否則村里的人會“指背”,畢竟她的丈夫你二伯早已過世。
我不解地點點頭。等父親去世后我似乎理解了。
回張大屋,我就想讓母親帶我去二媽家。二媽也喜歡我們?nèi)ニ?,總是熱情地招呼我們,山芋角啊,糯米圓子啊,糖雞蛋啊,家里有的她都會拿出來招呼我們。
“二媽真好看,比我媽媽還好看,說話的聲音也好聽?!蔽已鲱^說。
“二媽年齡大了,不好看了,不過年輕的時候跟你二伯在部隊,部隊里的人都說我長得好看呢?!倍尯敛谎陲椀匦?。她的牙齒銀白,在幽暗的老屋里閃著光澤。
“二媽以前是隨軍家屬,跟你二伯去過國外戰(zhàn)場呢。”母親告訴我。
“真的啊,什么時候回來的?”
二媽溫婉一笑?!笆堑模愣サ?,聽說要打仗了,你二伯擔(dān)心我,就將我送回來了,是坐飛機回來的?!?/p>
“坐飛機的?”我又一驚,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圓,也亮了許多。坐飛機是我不敢想的夢想,沒想到二媽多年前就坐過,這讓我對二媽多了一份羨慕,還有幾分嫉妒。
“二媽,你去過國外,那一定穿過當(dāng)?shù)貍鹘y(tǒng)的衣服啦?”
“穿過,我在那里天天穿呢,我還帶了一件回來?!?/p>
“我,我想看看……”我喃喃地壯著膽子對二媽說。
二媽說:“行?!蹦赣H連忙阻攔說:“別聽孩子瞎胡鬧?!倍屝χf:“沒事?!闭f著就領(lǐng)我們進(jìn)里屋,掀開一個棕紅色大木箱,拿出一件白底綠色繡花衣服,八成新的。
我嘖嘖贊嘆,想伸手去撫摩。母親不允,怕我弄臟了。
二媽說:“摸吧,沒事,這衣服也難見到喜歡的人?!?/p>
她的眼睛也在撫摩著那件衣服,欣欣然的。
父親對二媽很尊重,每年春節(jié)去老家的時候,都讓母親帶著我去給二媽拜年,雖然他們是平輩的。她總會裝幾個雞蛋、山芋角、糖粑什么的讓我?guī)Щ貋怼kx別時走了很遠(yuǎn),還聽到她在那黝黑的巷子深處招手:“桂珍,常來家喲,經(jīng)常帶玲子來玩哈?!?/p>
隨著日子的增長,我長大了,二媽也隨著兒子到城里享福,我們見面極少了。
有一年冬天,少有的冷。一日半上午,有陌生人來報信,說二媽清早在她家附近的河溝里洗衣服,不小心掉進(jìn)河里,去了。說完還補充了一句:“那河很淺,也不知怎的?!?/p>
桃花姑
桃花姑是村里眾多姑娘中最不打眼的一個,矮小精瘦,長相普通但人精神、眼睛亮。
桃花姑18歲那年嫁到了鄰村桃莊。桃花姑爺是個鄉(xiāng)村教師。姑爺星期一的早上去學(xué)校,星期六回來,留下桃花姑在桃莊看豬、種地、帶孩子、服侍兩位老人。
桃花姑的公婆年齡頗大,但身體很健康。大兒子夫妻倆在縣城工作,家也安在了縣城。老夫妻倆留在農(nóng)村,與桃花姑一起過。桃花姑每天一早就起來放雞、放豬,“咕嚕,咕嚕”地吆喝著雞、豬。手不停,腳不歇。燒開水泡豬食;打熱水,給兩位老人洗臉;扯著嗓子叫喚大女兒起來幫著掃地,給兩個弟弟穿衣服……鍋上鍋下忙活著,人忙得與鍋灶里的火一樣霍霍有聲。
鍋里的水汽蒸騰著,彌漫著桃花姑,她瘦小的身影就像個織布梭子,在水汽氤氳里穿梭著,將生活的點點滴滴編織成煩瑣的日常。等水汽散了,大鍋籠里的火,只留下時隱時現(xiàn)的火種?;鸱N要熄時,桃花姑又將滾爐的柴灰掏空,將要熄滅的火種又燃起來。到了中午,吊罐里的豬食在明滅中煮熟了,另一個吊罐里的水也在咕咚作響。豬食煮好了,熱水也不用柴火去燒了。
上午是洗衣、做飯、掃地的時間,催著大姑娘帶倆弟弟去撿松果、扯豬菜。吃過午飯休息片刻,就挑上一擔(dān)糞兌上清水到菜地里滴菜,回來時掐一籃子菜帶回來。
從正月初一到臘月三十,桃花姑沒歇過,本來就瘦的桃花姑,瘦得像一根刺?!稗r(nóng)村女人沒有不做事的,我習(xí)慣了,可是累死了,婆婆不伸一下手,還埋怨說我不會當(dāng)家,一天不罵上幾句,她心里就不好過?!闭f到這兒,桃花姑的淚水總要溢出來。
父親是她的弟弟,也知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只能是勸她,讓她多忍忍,看在姑父的面子上。
“老人喜歡挑刺,這是正常的,你莫計較。自古以來婆婆就磨媳婦,只要我曉得你好就行了?!碧一ü脿敃r常勸導(dǎo)。
“你一個星期只在家待一天,家里的事你幫不上,我不怪,可是兩位老人不幫忙,反而無端挑刺,嫌我服侍得不好,菜燒得不好吃。嫂子從來不管他們,難得回來一趟也像是走親戚,十指不沾陽春水,婆婆對她卻像對貴客一樣,嗚嗚……要不是看你對我好,我早就帶著孩子走了,哪怕討飯我也愿意。”
油燈下滿眼淚水的桃花姑將燈挑了一挑,燈芯振了振腰肢,光跳了一下,又亮了幾分。等燈火穩(wěn)了,桃花姑又接著做手里的活兒。
“別縫衣了,早點困吧。”桃花姑爺偎在床上說。
“手頭的事做好了就困,你先睡吧。明天一早,你還要到學(xué)校去?!闭f著,桃花姑加快了手里的活兒。
想到精瘦的桃花姑,不禁想著她最近怎樣了。老輩兒的人大多都去了,還好,桃花姑還健在。正月初五準(zhǔn)備去桃花姑家拜年,她說去年在大兒子家過年的。
看到桃花姑,她還是精精瘦瘦的樣子,略渾濁的眼睛還有光,只是蒙眬了些。桃花姑看到我,緊緊地拉著我的手說:“看到你就想起你爸?!闭f著又抹起了淚。
后 續(xù)
清風(fēng)吹過,香火塘水面上偶爾泛起幾圈漣漪,有小魚兒浮出水面吐泡、擺尾。堂軒與香火塘面對面地對視著,堂軒前的兩棵樟樹靜立其間。仰望,枝繁葉茂,蒼翠矗立。百來戶張姓人家不遠(yuǎn)不近地圍居在堂軒周圍,與香火塘深情相依。
“香火塘從來沒有干過。”
侄子陪我走到香火塘邊,停下腳步說。
“因為是香火塘,不能干?!蔽艺f。
他靜立,放眼前方,口氣平靜:“這么多年,香火塘從沒干過。好幾個與您年齡相仿的人,都有了孫子孫女,他們讀書、上學(xué)、做生意,大多在外,都過得很好,過年的時候都會回來,都要到堂軒里辭年,好不熱鬧。姑,今年輪到我家值年,你也回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