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壇城的路程變得叫人提心吊膽。每走一步，都有踩壞五六朵野花的危險。我走得極慢，小心翼翼地擇道而行，努力不留下一路被踐踏的美麗小花。山坡上布滿了厚厚的綠草和白花，落葉堆表面一半的地方都覆蓋著新長出的葉子和花朵。

不過我很難將注意力集中在腳下，這會兒，一年中第一批蝴蝶和遷徙的柳鶯正在我頭頂飛舞。一只東部逗號蝴蝶從我頭上忽閃而過，停歇在一棵山胡桃樹的樹干上。這是一種因后翅卷曲的白色尾帶而得名的紅棕色蝴蝶。溫暖的陽光將它從隱藏在樹皮背后的冬季休眠場所中喚醒了。一只黑喉綠林鶯和一只黑白森鶯在懸崖上歌唱，它們都是不久前剛從中美洲飛回來的。森林里煥發(fā)的生機似乎從四面八方向我涌來，那種無拘無束的活力令我精神為之一振。

在壇城上，我發(fā)現(xiàn)一叢耀眼的白色小花，上百朵花兒沖著世界展露了笑顏。春美草的花具有帶粉色條紋的白色花瓣，它們低低地長在地上，與紫色的獐耳細辛交織在一起。寥寥幾株唐松草葉銀蓮花在壇城邊緣露出了頭，白色的小花微微頷首，佇立在落葉堆上一指高處。石芥花長得最高，正好高出腳踝。它舉起花朵，長長的白色花瓣在結實的花梗頂端團成一簇。每朵花的后面都尾隨著一長溜繁茂生長的綠葉，它們正從厚厚的枯葉層中爆發(fā)出旺盛生機。這與壇城上冬氣陰郁的樹木形成強烈對比，樹木上的芽幾乎還不見任何動靜。

春天的野花利用樹木的惰性，在樹冠劫走賦予萬物以生機的光能之前，爭先恐后地生長繁衍。盡管三月的太陽依然低低地照著，光線卻已足夠強烈，我坐在那里時，脖子后面能感覺到一陣灼熱?，F(xiàn)在已經達到了全年中樹冠下面光線強度最高的時候。冬天的桎梏被一股爆發(fā)力沖破，釋放出眾多野花和大量恢復生機的動物。

這些裝點在壇城四周的植物有一個共同的名稱，叫作春生短命植物。這個名字抓住了它們在春季里令人眼花繚亂的光彩，以及它們在夏日陽光下快速衰亡的特點。不過，這個名字掩蓋了它們在地下隱秘的長壽生涯。這些從地下倉庫中生長出來的植物，其中有些是從隱藏在地下的莖，也就是所謂的根狀莖上生長出來的；還有一些是從球莖或者塊莖上長出的。每年這些植物在地面上長出葉片和花朵，然后重歸于隱秘的寧靜。因此，這些在春寒料峭中綻開的花朵，是靠著隔年儲存的養(yǎng)分來供應能量。只有當葉片長出后，光合作用才能給這些植物的資產債務單帶來進賬。這種策略有助于它們在壇城上光線緊缺的擁擠環(huán)境下艱難求存。某些植物的根莖可能有數(shù)百年高齡，它們每年長出幾厘米的橫走莖，慢慢蜿蜒著穿過了林地。這些植物依靠從春天短短幾周的陽光中獲得的食料生存。

…………

短命植物燦然燃燒的生命，點燃了森林中其余的部分。短命植物正在生長的根系使土壤中暗淡的生命重新煥發(fā)出生機。這些根系吸收并固定森林土壤中的養(yǎng)分，防止養(yǎng)分被春雨沖走。每條小根分泌出一種營養(yǎng)凝膠，在毛茸茸的根尖部位形成一個孕育生命的小鞘。細菌、真菌和原生生物在這個狹窄的小環(huán)里成百倍地增長。單細胞生物為線蟲、螨蟲和極其微小的昆蟲們提供食料，這些植食性的小蟲又被土壤中更龐大的棲居者所獵食。我坐在那里觀看時，一條鮮艷的橙黃色蜈蚣正在壇城上爬來爬去四處覓食。這條蜈蚣的長度超過我手掌的寬度。它個頭極大，以至于當它在它的生活來源，也就是那些花朵上蜿蜒前行時，我都能看清它足肢上的一個個小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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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短命植物也點燃了地面上的生命之火。小小的黑蜂在花間飛來飛去，對其他植物不理不睬，只對卡羅來納春美草情有獨鐘。這會兒，蜜蜂埋下頭，用香濃的糖水，也就是我們所謂的花蜜來解渴。接著，它們用纖細的腿在沾滿花粉的粉紅色花藥（花絲頂端呈囊狀的部分）中間游弋。等到蜜蜂從花中探出頭時，看起來就像沾滿玫瑰色糖霜的巧克力糖。它們兩條后腿上各掛著一大包粉色的花粉，匆匆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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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若繁星的花朵欣然盛開著，歡迎林地上所有的傳粉者前來觀看它熱情奔放的演出。

（來源：商務印書館《看不見的森林：林中自然筆記》，有改動）

閱讀啟示

在閱讀這篇自然筆記的過程中，我們仿佛在森林中漫步，而作者像是一個導游，手拿放大鏡，為我們一一講解那些隱藏在我們腳下、易被忽略的自然奧秘。我們不僅看到了“春生短命植物”盛放的生命熱情，還了解到了大自然中各種動植物間復雜而微妙的關系，仿佛開啟了一場尋找大自然奧秘的盛大旅行。

關聯(lián)閱讀

法國昆蟲學家、文學家法布爾創(chuàng)作的生物學著作《昆蟲記》，不僅是一部自然科學百科，也是一部文學巨著。閱讀《昆蟲記》，探究其與本篇文章在藝術特色與作品主題上的共同點。

提示

藝術特色：兩部著作都是科學與文學的融合，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兼具；語言生動活潑、通俗易懂、妙趣橫生，充滿詩意與情趣。

作品主題：兩部著作都是通過對自然生命細致、深刻的記錄與描寫，在傳播科普知識的同時，表達作者對生命和自然的熱愛與尊重，體現(xiàn)了作者孜孜不倦的科學探索精神與深刻的人文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