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大院
這依山的平房建筑,范家大院,在視覺中貌似并不起眼:
白墻,黑瓦,門楣不大。
但你要走進去,才知它古樸之中的一些深意。
它有何等的自我期許!
那居住于此的人,曾如此地愛惜這青山,愛惜這青山內(nèi)外的眾人。
在廟堂,范仲淹如是說,在草野,范仲淹仍如是說。
他的愛從這大院出發(fā),從羅江出發(fā),溫柔敦厚,及至草木、螻蟻,和螻蟻般的一個個人。他自身是一具肉身,卻總是及于不相識的無數(shù)肉身。
一如這大院,以其平撫顯示寬度和厚度。
我一眼眼看這大院的格局,一句句讀這大院內(nèi)的格言,仿佛先生再生,正一字字演繹這生存大道。
當我念及此時,天空明凈,藍色深邃。
此刻,一些事物正在新生。
范文正公先生
他已消失在時間之中。但奇異的是,只要走近他,他的面孔便會清晰地顯示出來。
卻原來,他的血液早已流入我們的脈管之中。
他借由繁體的文字,抵達簡體的我們。
而甚于他繁復(fù)曲折一生的是,他所有的繁體,其實早已抵達我們的簡體,說出我們簡體正在要說出的一些句與詞。他以繁體深情地包容了我們,而我們尚未以簡體消化他帶血帶肉的繁體。
這大愛者,穿過重重江山和人群,辨識人間無數(shù)繁華與凄苦,有一天,他抵達岳陽樓,內(nèi)心操著羅江鄉(xiāng)音,卻寫下了鄉(xiāng)音之外的《岳陽樓記》。
如是,他像愛羅江般,愛上了更多山川。
在龐統(tǒng)祠
現(xiàn)在,我來叩拜三國時的先生:鳳雛。
由古驛道而上,入祠,庭中樹木蔥蔥郁郁。徑穿二殿,過古柏樹,抵達康熙年間樹立的墓碑。碑后,先生臥于那圓形的泥土之中,已經(jīng)如許春秋也。
我知道,無論我如何走動,都不能給他增加一些動與靜。
但他的靜,卻像銳利的風,直刺向我。
一如范文正公,他是廣闊的智者。
異于范文正公的是,他在文字之外,還習于刀劍與智謀。僻居山林,卻抵達遙遠的地方。
由近及遠,他一路拓展自身人生的邊界。
遠至他方,遠至后世。當我終于站在墓前,我看到的,唯有樹木蔥綠,纖草不枯,仿佛世上有肉身寄于周圍,并未就此逝去。
那也正是我們來而揣帶的理由。
李氏調(diào)元
一人塵網(wǎng)百年短。
李調(diào)元一旦從塵世之網(wǎng)中脫身而出,他便如魚得水,在羅江山川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這善歌者,將歌曲寄存于山川物事。
這善食者,與草本和魚獸有著天然的親緣關(guān)系,并將草本和魚獸翻譯成人間的食譜,抵達每一張人間之嘴。
這善文者,研習戲劇,留下眾多詩篇,同時將詩與美食寄托于某種奇異的個人理想。
僅僅一個晚上,我便嘗到了李調(diào)元留下的十個菜。
十個菜肴,如十次交談。
他反復(fù)說的一句話是:我等來者,我等后世的舌頭,我等我的詩句化為一種難以忘卻的味道。如有來者,請必續(x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