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環(huán)衛(wèi)工人,首先映入腦海的,一定是每天行走在大街小巷進行清潔作業(yè)的勞動者。其實還有一個特殊工種鮮為人知,那就是每天都要與糞便打交道的“城市除污師”——清掏工。
人生五件事:吃喝拉撒睡——清掏工負責了兩件,就像沈陽玉禾田環(huán)境管理有限公司清掏工蘇廣林所說:“每個人都離不開廁所,雖然自己累點兒臟點兒,但能換來大家便利,就是值得的。”
第一批“地下工作者 ”
灰白色的頭發(fā),硬朗而結(jié)實的身板,從遠處走來的蘇廣林,穿著一身翠綠色工裝,左胸前佩戴著一枚黨員徽章。
今年61歲的蘇廣林出身環(huán)衛(wèi)家庭,從小就耳濡目染著“寧愿一人臟,換來萬家潔”的時傳祥精神。彼時,沈陽市內(nèi)區(qū)的清潔隊里,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掏糞工。與北京不同,沈陽大部分旱廁,都由城市周邊的農(nóng)村大隊負責,每天有農(nóng)民趕著馬車進城清掏,晚上再將這些糞便拉回田地里作為漚肥。
隨著城市的發(fā)展,人口不斷增加,到了20世紀70年代,旱廁也越來越多。在蘇廣林的記憶里,“當時僅和平區(qū)就有1000余座旱廁?!比欢?,數(shù)量的激增帶來的是越來越嚴重的衛(wèi)生問題。要知道,在那個年代,老百姓大都住在平房,自家沒有衛(wèi)生間,在早晨常常要排隊上公廁,蘇廣林打了個比方:“那可真是聞著臭味兒就能找到廁所?!?/p>
為打破這一尷尬局面,沈陽市每個區(qū)都開始組建自己的清掏隊,趕馬車清掏的場景越來越少。1982年,和平區(qū)成立第一批機械化清掏隊,也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全職清掏工。
“當時全區(qū)配備了15輛機械化清掏車,大大提高了清掏的工作效率?!?985年5月,蘇廣林在父親的影響下投身環(huán)衛(wèi)工作,很快成為清掏隊伍中的一員。
蘇廣林記得,那時一天要清掏四五車,一車能裝4噸多糞便。盡管有了機械化的清掏車,但公廁的硬件跟不上,多數(shù)旱廁建在深邃密集的平房巷子里,清掏車開不進去,還得由清掏工一桶一桶地將糞便拎出來再倒進車里,一人一天要拎出四五噸的糞便,強度之大可想而知。
“等我加入團隊時,工作已經(jīng)輕松不少,而且越來越智能化?!蓖谇逄桶嗟纳痴芾锝榻B,2000年后,沖水式公廁逐漸在沈陽普及,大客車流動公廁和集裝箱式公廁也開始出現(xiàn)在大街小巷。特別是2017年以來,沈陽市委、市政府加大投入力度,翻建、新建的公廁既沿街又環(huán)保,機械清掏車只需將管子插到糞坑或是下水井里,按下電鈕就可以自動清掏。
2018年,沈陽對市內(nèi)九城區(qū)的環(huán)衛(wèi)作業(yè)進行市場化改革,共劃分出22個標段,以招投標的形式引進多家環(huán)衛(wèi)公司,服務范圍包括道路掃保、垃圾收運、糞便清掏等,年服務總經(jīng)費21.24億元。像玉禾田、北控等多家全國連鎖上市公司進駐,為沈陽的環(huán)境衛(wèi)生帶來了新的活力。
自動化下手工作業(yè)
每天早上6點整,周杰和同事趙濱準時出發(fā),一輛車兩個人,清掏著責任區(qū)內(nèi)每一所公廁的糞便。
周杰熟練地將車在馬路邊停穩(wěn),趙濱立即下車,戴好厚皮手套和口罩,將纏繞在吸污車周身的吸污管一處處松卸完畢,再使出最大的力氣將吸污管拖拽至下水道口,打開下水井蓋,將管子下放至化糞池底部,打開泵閥,開始清掏。5分鐘后,清掏完成,兩人再收拾好吸污管,行駛至下一個點位,動作循環(huán)往復?!皬脑缟?點開始,一直到下午3點鐘左右,一天的清掏工作才算結(jié)束?!敝芙苷f,遇到任務多時間緊的時候,午飯就只能在車里將就著解決。
看似普通簡單的清掏工作,卻與廣大市民正常使用公廁、出行在外的舒心與便捷息息相關(guān),而且常常遇到“遭遇戰(zhàn)”。
一次,周杰在中山公園附近清掏時,發(fā)現(xiàn)廁所不停返污,一連掏了20分鐘也沒找到原因。他馬上給蘇廣林打電話求助。蘇廣林先通過視頻進行指導,后來索性騎著自行車趕到現(xiàn)場。經(jīng)過一番勘查,蘇廣林指了指腳下的柏油路說:“這里堵了,得把路面刨開清污、換管?!卑雮€小時后,當周杰和蘇廣林刨開半米深的路面,發(fā)現(xiàn)管線真的堵死了,周杰驚訝得直拍大腿,“簡直神了”。時間一長,班組的其他4名組員對蘇廣林更加欽佩了。“他比我們年齡都大,經(jīng)驗最豐富,遇事還總能沖在最前面。”
對于趙濱來說,每天的清掏工作并不是最難的,每半月一次的化糞池清理工作才是考驗自己忍耐力的時候。為避免水沖式公廁化糞池堆積物沉淀積壓,每半個月,需要像趙濱這樣的清掏工對其進行手動清洗。清水沖擊著沉淀已久的糞便,還需要不停攪動,隨之而來的惡臭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不僅如此,化糞池也是具有危險性的地方,每到緊急時刻,趙濱都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去處理。有一次,吸糞車上的貯糞罐由于泥沙等雜物沉淀,需要清理,趙濱就半蹲在狹小的內(nèi)部空間用小鐵鍬一點一點地鏟,完成罐底清渣后整個人頭昏眼花,腰疼得站都站不起來。
“我們在這個崗位上干了那么多年,已經(jīng)聞不出氣味兒了,只管把事情做好。”沙哲里早已習慣這些臭味兒,“但別人還是覺得這個職業(yè)有味道?!彼运麖牟恢鲃优c人握手,甚至寧可步行一個多小時上下班,也不愿意搭乘公交車給別人造成困擾。
遇到行人如廁時不慎將手機掉進馬桶,沙哲里需身著防護服、護目鏡進入化糞池中搜尋丟失的手機。還有些行人誤將飲料瓶丟進馬桶,也要他進入化糞池將其清理出來……“活兒總得有人干,我一個人臭了,讓城市干凈,也值得?!鄙痴芾镎f。
體面的工作
隨著環(huán)衛(wèi)機械化率的不斷提高,清掏班也漸漸有了危機感?!爸挥泄ぷ鳠崆槭遣粔虻?,還要有扎實的文化基礎(chǔ),不然就會被時代淘汰?!碧K廣林說。于是在工作之余,他抽出時間參加了成人高中和自考大專,還帶著班組的其他成員學習新技術(shù)。
為了能讓整個班組持續(xù)進步,蘇廣林在工會的支持下成立勞模創(chuàng)新工作室。由工作室改造的螺紋鋼錐體工具可以直接探查路面下近1米深的下水道,專門用來抓取廁所里的異物。蘇廣林還對一些原有的工具進行二次革新。例如將疏通管道的鋼坯,一頭鉆出兩個眼兒,纏上鐵絲就可以輕松將塑料袋等垃圾鉤起,另一頭則安上滾動球,便于管道的疏通。這些小革新解決了很多普通工具解決不了的難題,被清掏班視為法寶。在公司里,其他同事給清掏班起了個綽號,“公廁終結(jié)者”。這不只是對清掏班的一種美譽,更是對他們工作能力的最高評價。
在工作室最顯眼的位置有一個盒子,裝滿了班組的“戰(zhàn)利品”。會員卡、墨水瓶、音樂盒、小食品袋……每個異物背后都是一次艱難的清掏。公共廁所的管道最容易被異物卡住,通常維修工會用電鉆打個大洞,這不僅會影響美觀、導致返味兒,還容易被掉落的物品再次堵上。“大家數(shù)次琢磨后,在蹲坑排水管正上方鉆了一個小眼兒,先用細鐵絲插入將異物推出,再用更細的鐵絲在排水口輔助鉤出,既不破壞外觀,還能很快解決問題?!碧K廣林說。
如今憑借這些法寶,清掏班干起活兒來巧勁十足。凡是他們清掏過的地方,通暢率能達90%。對于那些清掏老大難的廁所,他們會采取定期回訪的方式,保證公廁每天都能正常使用。在清掏班的努力下,老百姓給他們總結(jié)了四個“最”:來得最及時,清掏最徹底,講解最詳細,態(tài)度最和藹。
“原以為做的是最不體面的工作,沒想到現(xiàn)在還能有這樣體面的工作室,打心底感覺被認可、被尊重?!被貞浧甬斈曜銮逄凸r,蘇廣林說自己心里還是有些無法接受,“拋開臟累,更主要的是難為情和傷自尊。每次工作我都會下意識地低下頭,怕被熟人看到?!?/p>
思想的轉(zhuǎn)變就在一瞬間。一次,蘇廣林和同事去處理下水道堵塞,身為“老環(huán)衛(wèi)”的父親也跟著去了??粗赣H在下水道里專注地處理問題,就在那一刻,蘇廣林放下了心里的包袱,“這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和其他工作一樣,沒有貴賤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