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回，又獨自躑躅在坎坷崎嶇的山道上。那條路，是上學的路。

20世紀90年代初，十二歲的我開始離家到二十公里以外的縣城上學。那時農(nóng)村外出務(wù)工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普遍，為了供兒女上學和維持全家的生計，父母既要種好我們自己家的田地，還要利用農(nóng)閑時間在附近村里打零工，他們常年承擔著繁重的體力活，所以每個學期除了開學時能送我到學校一趟以外，其他的周末，都是我獨自往返于從家和學校的路途中。

我的家鄉(xiāng)小王屯村地處七街壩子的邊緣，小村莊坐東朝西依山而建，通往縣城的公路從村子后山的半山腰穿過。這就意味著我每次上學和回家，先必須經(jīng)過那條寬不足一米的坎坷崎嶇的陡坡山道才能到達公路，那條山道晴天弄得人灰頭土臉，雨天泥濘不堪。好不容易走到公路，稍作休息繼續(xù)前行。因為那時客運車輛不多，能不能坐上車，什么時候坐上車，能坐上什么車，全憑運氣。即使能坐上，多走一點就意味著坐車的旅程短一點，付車費的時候也因此有了討價還價的資本，其實這只是年幼的我一廂情愿的想法。那時也不懂貨運車輛不能載客的道理，所以走在路上無論遇到什么車都會碰碰運氣。在幾年的時間里，我坐過縣城通往楚雄方向的客車、路過的貨車、甚至是拖拉機或者馬車，實在不行，只能步行約七公里走到倉街坐三輪車。運氣好的時候，碰到村里人或者周邊村子的親朋熟人騎自行車去縣城辦事，也會順路捎帶上我。

周末回家情況要稍好一些，可以到客運站坐縣城到楚雄方向的客車，但3元的車費會讓我很心疼，而且還不是隨時都有出發(fā)的車，往往需要等待很長的時間。即使這樣，只要沒有特殊情況，我還是每周都回家，一是年齡小特別想家，二是回家不僅可以吃兩天家里的飯菜，而且還可以帶點下周吃的咸菜或者油辣椒。不得不說，那時上學住校和吃食堂只能維持最基本的溫飽，早餐基本上是舍不Np5ARQStQJao9PzQow0wq5nzO45LCXQYfj8fUBbhviI=得吃的，兩頓正餐除了一碗白飯，也只打一個素菜加一個湯，回到宿舍就著家里帶來的咸菜或油辣椒吃，吃肉只有在節(jié)日或者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才能犒勞一下自己。這樣的生活雖然不至于饑餓，但總讓正在長身體的我時時有一種不滿足感，或者說對食物充滿著一種強烈的欲望。周末回家，父母總會給我準備一點他們平時舍不得吃的臘肉或者雞蛋，這也讓我對回家充滿了期待。

兩年以后，哥哥也考到縣城上高中。從此，家里那輛老式的載重自行車成了我們兄妹倆上學和回家的交通工具。于是，每次從家里出發(fā)后，我和哥哥都要兩人合力，他在前面拽，我在后面推，把自行車弄到公路上。遇到坡坎大的地方或者雨天路滑，有些路段需要把自行車抬過去。當時村里人開玩笑說“上坡車騎人，下坡人騎車”。好不容易到了公路，哥哥騎著自行車載著我上路，但走不到兩公里，又面臨著第二個坡——長沖箐坡，這個坡雖然不像前面那個那樣坎坷和陡峭，但也需兩人合力才能把自行車推到坡頂。然后繼續(xù)前行大約七公里，就到了當時倉街和金碧交界處的鄧家坡，二人再次合力把自行車推到坡頂，然后繼續(xù)前行。這樣三番兩次地折騰，歷時近兩個小時，終于到學校了。這樣的行程對于星期天下午返校時還稍好一點，因為是在家里吃了飯才出發(fā)的，困難的是星期六中午回家，那時還沒實行五天工作制，所以我們要在星期六早上上完課才能回家。而放學以后，我們往往舍不得在學校吃午飯，而是隨便買個包子或者饅頭墊墊肚子就上路了。兩人合力推著自行車走在三個坡道上的時候，個子矮小身體單薄的哥哥和我都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有時甚至頭暈?zāi)垦！⒀勖敖鹦?。三個坡道，就像壓在幼年求學路上的我身上的三座大山。

沐浴著改革開放的春風，家鄉(xiāng)一天天悄無聲息地發(fā)生著變化。幾年以后，從村里到公路的那條羊腸小道變成了寬三米、坡度平緩、能通行車輛的大路，村里開始有了運輸?shù)霓r(nóng)用車和載人的面包車，條件好的家庭還購買了摩托車，學弟學妹們到縣城上學再也不用那么艱難了。十幾年后，南永公路代替了原來的老公路，不僅路寬了，坡道也平緩了，那兩個坡也不再讓人望而生畏了。二十幾年后的今天，村里的道路都是硬化過的水泥路，在縣城工作的我也和大部分人一樣購買了小轎車，每次回家只需要半個小時就可以把車開到家門口。村里人也通過科學種養(yǎng)殖、外出務(wù)工或經(jīng)商過上了富足的生活，一幢幢漂亮的小洋樓取代了過去那些破舊的瓦房，家家戶戶出行都有了交通工具，一部分人家還購買了小轎車。現(xiàn)在的孩子上學都能直接乘坐交通工具，學校還提供營養(yǎng)早餐，兩頓正餐也是葷素搭配菜品應(yīng)有盡有。有時候回老家跟村里的老人們聊起來，他們說得最多的就是：“想不到自己還能趕上這樣的好時代，汽車、洋房這些東西，在我們年輕時候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我的家鄉(xiāng)的變化，我上學的經(jīng)歷，只是幾十年農(nóng)村生活變化的一個小小的縮影。有時我也在想，中國農(nóng)村持續(xù)了幾千年的風貌，為什么能在短短幾十年里完完全全就改變了模樣呢？一個老黨員的話給了我啟示：因為有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dǎo)，因為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代！

責任編輯：李學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