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公元前5世紀的古希臘出現(xiàn)了一大批哲學家和詩人,他們之間產(chǎn)生了激烈的思想交流的火花。柏拉圖關于詩的看法出現(xiàn)在他眾多的作品之中,本文主要選取《理想國》第十卷進行探討,由此可以了解柏拉圖的一些重要哲學觀點。
【關鍵詞】柏拉圖;詩;哲學
【中圖分類號】B5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36-0072-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36.021
詩與哲學之爭一直是西方歷史上的重要議題。詩人和哲人分別為支持的觀點而論戰(zhàn),詩和哲學在每個時代爭論的重點也有所不同,但爭論的實質(zhì)沒有改變。關于詩與哲學之間的爭論,并不僅僅是兩種學科之間的爭論,更是它們背后代表的理性與感性、詩意與邏輯、詩意思維與哲學思維之間的論戰(zhàn),這是兩種認知方式的抗爭。詩與哲學發(fā)生爭論是因為詩人認為自己掌握了真理,是智慧的持有者,詩人嘗試像哲人一樣,試圖對生活做出詩學的解釋。而哲人則認為追求真理是自己的宗旨,他們把真理當作一生的追求。詩人為何會認為自己持有真理呢?因為詩產(chǎn)生于原始時代,其他的學問都發(fā)源于它,每個民族都有傳統(tǒng)的詩歌、神話,在古代,歷史家、政治家要借助詩需要借助詩作為載體來表現(xiàn)歷史和政治。詩的地位遠遠領先于哲學,兩者并不存在爭論。公元前5世紀到前6世紀,詩處于主導地位,人們崇敬詩人,把詩人當成人類生活的導師。哲人籠罩在詩人的光環(huán)之下,哲學的表達需要借助詩歌的形式。詩里所描繪的故事被當成真理,相對詩人來說,哲人的聲音就顯得相當微弱,即使一部分哲人化身智者與詩人論戰(zhàn)。赫拉克利特就認為詩人是沒有智慧的,但詩人的地位還是不受影響。柏拉圖也可以承認詩人的地位:“詩人可以說是我們的父親,是智慧的向?qū)?。”[1]詩處于主導地位這種局面在柏拉圖《理想國》中被打破,柏拉圖是反對詩和詩人的哲人中,立場最為鮮明的一位,他堅定地站在哲學一邊,對于詩人和詩歌發(fā)出了猛烈的攻擊。從此之后,詩與哲學的地位發(fā)生轉(zhuǎn)化。
一、《理想國》卷二三關于詩的觀點
在《理想國》第二、三卷就有對詩人進行批判的內(nèi)容。在第二卷中,柏拉圖提到,作為城邦的護衛(wèi)者,需要接受心靈和身體上的教育。但是城邦中給兒童講述的故事是虛假的,這些故事本質(zhì)上是摹仿的產(chǎn)物—— “故事從整體上是假的”[2]。一個人在幼小時期最容易接受陶冶,這個時期最容易塑造兒童的心靈,因此需要給兒童講好的故事。他認為傳統(tǒng)詩歌教育在教育年輕人上存在著諸多問題,神的地位也不能被詩人所污蔑。神是善的原因,人們所能夠知道有關于神的事情都是從詩人的描述里來,而《神譜》里卻描寫,人們進行的祭祀活動卻能夠收買神,這樣導致的后果就是人們不再相信正義,也導致人們不再敬神。柏拉圖認為,詩歌里描寫神的形象是富于變化的,就像隨時變形的魔術師。神應該是單一的,盡善盡美的,不會變化,不會說謊,永遠處于既定的形式之中。神和英雄還是人所崇拜的對象,他們在兒童心里所留下的深刻印象是形成兒童性格的主要影響,所以,柏拉圖認為要對寫故事的人們進行審查,寫得好就選擇,寫不好就拋棄。柏拉圖從這個角度分析《荷馬史詩》,他指責《荷馬史詩》里存在的最嚴重問題就是說謊,把神和英雄的性格描寫得不正確,“把偉大的神描寫得丑惡不堪”[2],神應該是勇敢有節(jié)制的,在《荷馬史詩》里,神卻跟平常人一樣,鉤心斗角、耍弄陰謀、貪財愛色……但在柏拉圖看來,神不會說謊,沒有敵人,也不會喪失理性?!逗神R史詩》對于兒童青年有著重要的教育作用,在這類的例子的影響下,是不能夠教育青年兒童學會真誠、節(jié)制、勇敢的。而且史詩悲劇都往往不讓好人有福報,壞人沒有壞的報應,這暗示了福禍沒有憑據(jù),正義對于正義的人不一定有益處,這種思想也是不利于教育青年的,因為城邦里流傳的詩存在的問題,所以目前城邦里大部分的詩都需要拋棄。在第三卷中,柏拉圖對詩的批判進一步展開,在一開頭他就指出,對于寫作的人,應該加以監(jiān)督。為了培養(yǎng)城邦衛(wèi)士的勇敢,他認為必須要對詩的內(nèi)容進行刪減,《荷馬史詩》里的一些內(nèi)容描寫死亡太可怖了,容易使人恐懼,這容易使城邦的護衛(wèi)者意志消沉,對于未來的戰(zhàn)士有害無益。詩總是借助于虛假表現(xiàn)自己,虛假對于神明來說毫無作用,對于凡人來說就像一味藥,需要在醫(yī)生的指導下使用,平常人不允許觸碰。他認為虛假的東西對于國家來說,可以用它來對付敵人,但平常來說,虛假足以顛覆一個城邦。柏拉圖指出,詩歌最大的惡就是讓青年人認為神明會產(chǎn)生邪惡,但神是善的本源,所以這種話虛假而荒唐。最根本上的問題是,他認為作為城邦的護衛(wèi)者,不應該是一個摹仿者。即使放寬條件可以進行摹仿,也要摹仿高于人的事物,而不是摹仿不如自己的事物,在這里,柏拉圖認為摹仿出來的東西就不會是真實的東西??傊乩瓐D要求詩歌的內(nèi)容能夠符合城邦的利益,對年輕人有益。為了達到這一點,他認為需要對詩人和進行表演的藝人進行監(jiān)督,如果他們不愿服從,在他們的作品里表現(xiàn)淫蕩、邪惡、說謊的壞精神,就把他們逐出城邦。
二、摹仿——詩的主要創(chuàng)作方式
第三卷中柏拉圖已經(jīng)點出了詩歌和故事的體裁,并指出,詩人通過摹仿來進行敘述,但是城邦拒絕任何摹仿。在這里,柏拉圖依然借助了蘇格拉底之口來表達了他的思想。前文已經(jīng)點明詩在希臘中的重要地位,詩是希臘人生活的教科書,建立理想國的基礎就是對詩和詩人進行合理安排。在當時,詩承載了希臘人的文化傳統(tǒng),《荷馬史詩》一度成為民眾信仰的來源,荷馬因此也有了“希臘的教育者”之名。[3]在理想國的對話中,蘇格拉底對于詩人的微詞都出自詩人這個教育者的角色。詩人的第一個罪狀是站在哲學的角度看詩的本質(zhì)而提出的。在《理想國》第十卷中,蘇格拉底在開篇就提出,“我們”建立這個國家中關于詩歌的做法是完全正確的。這個做法就是拒絕詩歌。他沒有直接講對于詩歌的拒絕,而是說,要拒絕任何摹仿。因為我們已經(jīng)辨明了心靈的三個不同組成部分(理性、意氣和欲望),所以更加需要拒絕摹仿。他沒有正面指出摹仿出自哪個部分,只是認為它不屬于理性的部分。他用了荷馬舉例,他認為雖然荷馬是所有人的老師,但是他依舊需要捍衛(wèi)自己的觀念,這與亞里士多德的“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有異曲同工之處。在這里,蘇格拉底直接說,荷馬不配當所有人的老師,因為通過詩人是學不到任何東西的。接下來,他又提出了理念論,蘇格拉底指出,有三種床,一種是自然的床,一種是木匠造的床,一種是畫家畫的床。這三種床的創(chuàng)造者分別是神、工匠、畫家。他高度贊揚神創(chuàng)造的床,也就是理念,因為,理念才是真實的。工匠造的床是對于理念的摹仿,也就是說,具體事物的本質(zhì)取決于形式,所有的技藝都是個別的東西,理念與形式就是一與多的關系,但是理念是沒有產(chǎn)生沒有消亡的,而形式由于材料的加入,就會產(chǎn)生消亡的結(jié)果。在《理想國》第十卷里,蘇格拉底把詩人和畫家看得比木匠和鐵匠還要低,在他看來,創(chuàng)造是比摹仿更重要的事,木匠和鐵匠能夠創(chuàng)造器具,而詩人和畫家之類的藝術只是摹仿工匠制作出來的現(xiàn)象世界的事物。工匠創(chuàng)造出來的現(xiàn)象事物是對理念的摹仿,而詩人畫家只能是對現(xiàn)象世界的摹仿,是摹本的摹本。蘇格拉底要攻擊的就是畫家畫的床和詩人描述的床,詩只是對于其他技藝的摹仿,而非創(chuàng)造。蘇格拉底控訴詩人的第一個罪狀就是,所有詩的本質(zhì)都是摹仿,是用語句再現(xiàn)一個場景,再現(xiàn)人、世界,再現(xiàn)詩人想要再現(xiàn)的一切。
他直接在本篇中就點出了詩是對于影像的摹仿,“而模仿術又是距離真實很遠的”[2],詩距離真理隔著三層,理念的東西最為真實,其次是現(xiàn)象世界的東西,最后才是詩人、畫家描繪的東西。蘇格拉底并不是認為詩人、畫家就完全沒有創(chuàng)造性,他的摹仿不同于我們現(xiàn)在的摹仿,我們現(xiàn)在認為摹仿是效仿其他人的作品,沒有創(chuàng)造性。但是蘇格拉底口中的摹仿是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東西。詩畫作品的確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造性,但創(chuàng)造者不可能完全回避現(xiàn)象世界,它們歸根結(jié)底還是需要借助現(xiàn)象世界的東西來進行創(chuàng)作,本質(zhì)上還是在摹仿現(xiàn)象世界。在借蘇格拉底之口表明想法的柏拉圖真實意圖是,他認為理念才是真實的東西,現(xiàn)象世界是對理念世界的摹仿,是理念的具體化,不具有真實性。詩和畫就是摹仿現(xiàn)象世界中的某一方面。而人們被詩,被魔術師所迷惑時是不能區(qū)分知識、無知和摹仿的。蘇格拉底接著考察悲劇詩人及其領袖荷馬。他說,有人認為,詩人無所不知,知道人類的美德和罪惡有關的任何事,甚至還知道神靈的事情。詩人想要創(chuàng)作詩篇,那他一定知道關于這件事的知識,否則他就不能準確描述這件事。而詩人對于自己描述的事物是否有真知,這需要進行考察。柏拉圖認為詩人是不擁有真知的。在《申辯篇》中,蘇格拉底就曾說過,為了查明詩人具有多少智慧,他對詩人進行查探,結(jié)果是在座的諸位對詩歌的解釋都比詩人的解釋要好。他接著進行思考,一個人既然可以造真實的東西,那他怎么還會迷戀虛假的東西呢?他一直堅持創(chuàng)造是比摹仿更為重要的,一個人是愿意獻身于真的東西而不愿獻身于摹仿的。他接著批評荷馬,認為荷馬雖然被希臘人當做生活的導師,但是沒有一個城邦能夠被治理好。荷馬他既不是優(yōu)秀的立法者,也不是指揮官,更未曾擔任公職做出貢獻,他只是一個摹仿者。作為摹仿者的詩人也沒有任何技藝,不能在城邦中做出實際的貢獻。如果荷馬擁有真理,擁有智慧,那么自然會有青年向他學習,荷馬也不會一直顛沛流離。但從荷馬以來的所有詩人,都只是美德或自己制造的東西的影像的摹仿者,他未曾真正擁有美德。作為畫家或詩人,對于他們描述的技藝——真正的技藝一無所知,詩作為對現(xiàn)象事物的摹仿,去掉韻律節(jié)奏之后,實際上是沒有價值的。摹仿不同于創(chuàng)造,摹仿者自身也無法判斷自己描畫的事物是否美,是否正確。摹仿者不能像制造者和使用者一樣,他沒有信念,沒有知識。
三、情感——詩發(fā)揮作用的方式
在柏拉圖看來,藝術與人性中非理性的低劣部分相關。詩距離真實很遠,詩和畫都服從感情,缺乏一定的理性。藝術品的首要特點就是要立馬把人吸引住,按照柏拉圖的定義,最優(yōu)秀的人就是用理性控制一切的人。但是,人在被詩打動的那個瞬間,理性便失去了對自己整個生命和心理的管控能力,詩的力量足以動搖理性的統(tǒng)治。這對于城邦的統(tǒng)治是極為不利的。柏拉圖創(chuàng)作理想國就是為了建立他心目中的完美城邦。在理想國中,人性中有三大部分,最好的是理性,其次是意氣,最壞是欲望。意氣和欲望受理性節(jié)制,才能達到個人性格的正義。詩人和畫家沒有從理智出發(fā),他們專門逢迎人類的弱點,讓人挑動情欲,產(chǎn)生刺激與快感。智識低的人理性發(fā)展不健全,經(jīng)常受原始沖動——感性奴役,聽從感性就可以躲避理性帶來的節(jié)制的痛苦。詩人的摹仿不是摹仿心靈最善的部分,因為這部分不但難以摹仿,而且也難以取悅觀眾,為了受到廣大觀眾的歡迎,只能摹仿惡的,情感的那一部分,這一部分也是最容易摹仿的。柏拉圖最推崇的理性對應的是統(tǒng)治者,國家的統(tǒng)治者如果靠感覺去認識事物,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經(jīng)常會被不理智的感情影響,就不算一個好的統(tǒng)治者。詩人在進行舞臺演出時,迎合了人們渴望得到滿足的部分和渴望得到發(fā)泄的部分。因為悲傷而放任情感的流瀉是可恥的事情,人處于這一種氛圍下,容易成為一個悲傷的人。在柏拉圖看來,情欲越受刺激,就越需要刺激,久而久之就成為痼癖,就越不受理智節(jié)制。這個影響是危險的,因為理想國的保衛(wèi)者需要勇敢來保衛(wèi)國家。悲劇詩,會腐蝕不懂詩歌真實性質(zhì)的聽眾的心靈。悲劇中描寫的沖突往往是難以調(diào)和的,具有宿命論色彩。人在劇場觀看喜劇時也需要注意,雖然人羞于承認,但人本身就具有喜愛插科打諢的天性,這種天性平時被理性壓制著,因為怕受到別人輕視,但是在劇場時,人就放縱自己沉迷于這種情緒之中,人也越來越習慣于這種情緒,這也被帶到生活中來,于是人在私人生活中也不知不覺成為一個愛插科打諢的人了。人的喜怒哀樂都是伴隨著行為而表達,詩歌是行為的摹仿,自然也會表現(xiàn)出喜怒哀樂。但是喜怒哀樂應該受到理性的調(diào)節(jié),而不是任由其發(fā)展。所以,詩歌也應該存在一個界限,越出界限的就不能進入城邦。
四、詩與哲學之爭
柏拉圖承認,詩與哲學的爭論早已有之。柏拉圖在前面用蘇格拉底之口斥責了詩人的種種罪狀,指出詩的種種不好。但是他不是為了放逐詩人,而是馴化詩人,城邦里詩人是必不可少的,人肯定會有欲望和感情。柏拉圖還是給詩人留了一個余地,如果詩歌的擁護者能夠證明,詩歌對于城邦和人們的生活有利,他還是會歡迎詩歌回來。接下來,柏拉圖重點論述了詩與哲學之爭。他認為這場斗爭是重要的,其重要程度遠遠超過人們的想象,它是決定一個人善惡的關鍵。柏拉圖為什么這么看重詩與哲學之爭,這場斗爭關乎人的基本生活方式的問題,那就是在人的心靈中是依靠著清明的理性還是依靠沖動、激情、幻象這些東西。詩與哲學之爭是因為它們代表著不同的兩端,這涉及兩者如何把握世界的問題。從柏拉圖的觀點來看,詩人并未抓住真理,詩人也沒有智慧,詩對世界的認識是不真實的。但是哲學是理性之光,它能夠觀照真理,哲學家是有智慧的,他們能夠把握世界的本質(zhì)。在前面已經(jīng)說過,詩人借助想象,用美好的詞匯將語言進行加工,失去了這些裝飾,詩歌將平平無奇。詩所描繪的東西不是永恒的,是轉(zhuǎn)瞬即逝的。作為詩的創(chuàng)造者是只看到事物的影像而看不到真實本身,他們?nèi)徊恢獙嵲诙恢獗?。詩人摹仿的對象——現(xiàn)象世界的事物是不構成知識的,知識存在于理想化的理念世界之中。詩人只是聲色的愛好者,喜歡美的聲調(diào)、美的色彩、美的形狀以及一切由此而組成的藝術作品。詩人是無知的,詩人進行的摹仿術不能夠從經(jīng)驗的使用中得到真知,摹仿者不能像制造者和使用者一樣,他沒有信念沒有正確的意見。詩人無知的根本在于他沒有接觸到那個具有真正知識的理念,他接觸到的都是倏忽即逝的現(xiàn)象。在柏拉圖眼里,世界的本質(zhì)是理念,理念才是永恒的。而與此相對的哲人是什么呢?哲人是擁有知識的,哲人能夠觸及真正的知識,是能夠理解美本身的,哲人認識到的是事物本身的理念,在他的論斷中,理念比影像更具有實在性,也更加接近真理。詩人對現(xiàn)象癡迷,而哲人更加關注現(xiàn)象背后的理念,追求本質(zhì)。在柏拉圖的認識論當中,哲人擅長理性思維,而詩人在作品中往往遠離理性,宣揚激情和欲望,這樣會破壞人原本完整的人格。而從藝術本質(zhì)上看,詩人創(chuàng)作有兩種類型,一種是摹仿說,另一種是靈感說。“模仿術是低賤的父母所生的低賤的孩子。”[2]摹仿術是遠離真理,遠離真實的,畫家和詩人這類摹仿者所造之物和真實本體相隔兩層?!澳7抡唠x真理相隔最遠?!盵2]并且摹仿術沒有正確的參考物,所以畫家和詩人往往能夠欺瞞世人。關于靈感說主要的討論在《伊安篇》中,《伊安篇》中討論了詩歌的創(chuàng)作只憑靈感而不是技藝。在《伊安篇》里,蘇格拉底與職業(yè)頌詩人伊安討論,在討論的過程中,蘇格拉底一一否認了詩屬于任何技藝,雖然荷馬的詩歌談到戰(zhàn)爭,可是里面的知識并不能使人當將軍打仗,詩歌既不靠專門一種知識,也就不能給予人們某一種專門的知識。在蘇格拉底的連續(xù)追問之下,伊安得出來詩不屬于任何一門技藝的結(jié)果。為了追問詩從何而來,最后,蘇格拉底認為詩歌的創(chuàng)作來自靈感,他用荷馬舉例,荷馬寫出了享譽一生的《荷馬史詩》,后來的作品再也難以超越《荷馬史詩》,這是因為詩人憑借繆斯的力量作詩,神占據(jù)了詩人的身體,氣息充滿了詩人的世界,即對話中談及的“被神憑附”,在神的憑附下,詩人創(chuàng)造出來優(yōu)秀的作品。詩人在被神憑附時陷入一種迷狂的狀態(tài),詩人得到靈感就要失去理智,被動傳遞著神的語言,詩人在這個過程中只是充當著神的代言人而已。而在《伊安篇》中的磁石環(huán)鏈的比喻也非常新奇,這個比喻反映了神的靈感或詩的傳遞過程。柏拉圖認為詩人只是憑借詩神傳遞的靈感而作出了詩歌,詩人是無法憑借自身的技藝來創(chuàng)作詩歌的。詩人創(chuàng)作詩歌的時候并沒有智慧女神降臨,詩人創(chuàng)作是通過天性的,他們得到了靈感,然后借用這靈感來創(chuàng)作,其中沒有他們自己的東西,他們講了很多美妙的東西,但是他們自己也不懂。柏拉圖認為詩人憑借靈感而干涉現(xiàn)實,這是危險的。在他看來,憑借靈感而作詩的詩人,他們是和理性無法兼容的。詩的創(chuàng)作一旦不受控制,國家就容易陷入不正義之中,城邦公民的心靈也會遭受腐蝕。
柏拉圖認為:“哲學家實際上是神在人間的代表,是神的摹寫,是人世間最接近神的東西?!盵4]柏拉圖以一己之力重新提高了哲人的地位,哲人在他的理想國里當王,受到人們尊重,他可以管理國家,對于大事具有決策權,哲人也是理性的代表。而詩人遠遠不能和哲人相比,詩人創(chuàng)作受到人們監(jiān)督,當他們的詩歌不利于城邦時,還要面臨被逐出城邦的危險,就像荷馬年老以后被人們遺忘了,他無法像哲人一樣建立自己的門派。甚至詩人連工匠和畫家也不如,因為畫家和工匠擁有自己的技藝。在柏拉圖建立的理想城邦之中,哲人成為哲學王,而詩人只能四處流浪,柏拉圖把這兩者的對立提高到極點。本文以《理想國》作為出發(fā)點,看到的是哲學對詩學的批判,詩在這個時期與哲學對抗處于劣勢之中,它需要為了證明自己的合理性而戰(zhàn),在柏拉圖的弟子亞里士多德的《詩學》中,他為詩與詩人做了辯護。
五、卷十中的神話故事
在《理想國》第十卷中花了很長的篇幅描寫了一個神話故事。這是一個關于靈魂轉(zhuǎn)世的神話故事,一名叫厄洛斯的勇士死后又重新復活,被允許觀看另一個世界的情景并告訴人類。法官們對靈魂進行判罰,正義的升入天堂,不義的墮入地獄。升入天堂的靈魂干凈無暇,而墮入地獄的靈魂形容污穢。厄洛斯告訴世人,一個人生前做過的壞事,死后會受十倍的報應。在對詩歌進行批判之后,柏拉圖為什么要在第十卷講述一個讓人摸不到頭腦的故事?我們知道,這一本書都是柏拉圖借助蘇格拉底之口來表述他自己的想法,在《理想國》第一卷,蘇格拉底就曾提出,打算參加女神這次的祭奠,然后觀看當?shù)厝耸侨绾闻e辦這個大型賽會的。然后在結(jié)尾的第十卷,柏拉圖又拋出了一個篇幅不短的神話。有觀點認為,這其實是一個呼應,柏拉圖其實想構建一個新的神話體系。那我們來看看柏拉圖寫的神話故事有什么不同于城邦舊的神話故事。在這個神話中,厄洛斯在一開始看到走向天上之路的靈魂是幸??鞓返模鴱牡氐紫律蟻淼娜藙t經(jīng)過了千年苦難的折磨。厄洛斯說生前做的每一件事在死后都會得到十倍的報酬或懲罰,崇敬神靈孝敬父母會得到福報,但是不敬神明忤逆父母的也會得到惡報。接下來厄爾看到了必然之“紡錘”和命運三女神,在這里有神使宣布:“不是神決定你的命運,而是你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過錯由選擇者自己負責,與神無涉?!盵2]眾靈魂進入新一輪的輪回,要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靈魂通過抓鬮可以選擇來生的生活方式,大多數(shù)靈魂將此生與來生的生活方式選擇了對換,婦女想成為男人,動物選擇成為人,人選擇成為動物,普通人選擇成為地位顯赫的人,地位顯赫的人選擇成為普通公民。好人選擇成為惡人,惡人選擇成為好人。當好人選擇成為惡人時,他在此生成為好人是因為受到風俗教化、倫理習慣的結(jié)果,來生選擇成為惡人是因為他本身自身含有的惡的因素,在脫離教化的環(huán)境之后,他的惡顯示出來了,所以他選擇成為壞人。來生的命運來自靈魂的選擇,靈魂的選擇取決于靈魂的政體,是由于習慣的力量成為好人還是由于理性的力量成為好人是很重要的。柏拉圖在這個神話中想告訴我們,要靠智慧選擇好的生活方式。
六、結(jié)語
在柏拉圖看來,哲人高于詩人,由哲學王統(tǒng)治城邦是他的政治立場,所以他對于詩的否定是必然的。柏拉圖在第十卷中從詩歌是摹仿、詩所帶來的后果來否定詩歌,他站在哲學的立場去批判詩,從根本上是為了建立他心目中的理想城邦,所以他崇尚理性貶低感性,認為只有理性的生活才是值得過的生活方式。他批判詩的另一個原因是為了結(jié)束城邦中的混亂局面,拯救當時古希臘的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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