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信,字漢臣,李家莊人。在莊里,稱呼他名的人多,知道他字的人沒幾個。
年輕時,李守信酷愛木工,對一些木頭木板很感興趣,還對斧頭鋸子刨子愛不釋手。十六歲那年,欲拜師學(xué)藝,不料母親過世,他便斷了做木匠的念想。
陳啟勻組建的建筑隊承建過鎮(zhèn)中心醫(yī)院、鎮(zhèn)水電站宿舍、鎮(zhèn)政府食堂、鎮(zhèn)電管站辦公樓等工程。承建鎮(zhèn)中學(xué)教學(xué)樓那年,負(fù)責(zé)看管材料的張勝驢生病,打針吃藥好幾天不見好轉(zhuǎn)。張勝驢向陳啟勻提議,讓李守信來看工地。
“哪個李守信?”陳啟勻問。
“李家莊的李守信?!睆垊袤H回答。
“靠譜?”陳啟勻又問。
“靠譜!”張勝驢回答。
李守信去了鎮(zhèn)中學(xué)看工地。工地上的鋼筋、水泥、黃沙、木材、紅磚、跳架板、模板要看住,斗車、電機、攪拌機、抽水機、振動棒也要看住,不能讓人偷走。
“工地上的東西都看得???”陳啟勻問站在面前的李守信,他的話里有疑惑。
“看得住,就是不睡也要看?。 崩钍匦耪f。
工地上的工人下工后,李守信趕緊吃晚飯,然后,就在工地上來回巡查。
上半夜,工地上沒有任何動靜。下半夜,木材堆放處,像有人在拉動木材,木材碰木材的聲音響了幾下就沒了。李守信沒有睡,擰亮手電筒照過去,他看見拉動木材的人跑了,跑得很快??焯炝?xí)r,有人在工地上拉動鋼筋。鋼筋刮擦鋼筋的聲音很響,也很短暫。李守信沒有睡,擰亮手電筒照過去,他看見拉動鋼筋的人很快跑了。
天一亮,陳啟勻來到工地,便問李守信:“夜里有沒有人偷材料?”
“下半夜有人偷木材,快天亮?xí)r有人偷鋼筋,但都沒偷走?!崩钍匦耪f。
陳啟勻拍了拍李守信肩膀,示意他好好干。
鎮(zhèn)中學(xué)教學(xué)樓建好,工地上沒丟一樣?xùn)|西。
不久,陳啟勻在城里接了業(yè)務(wù)??垂さ氐娜诉€是李守信。
李守信知道,工地上,有的木工不守規(guī)矩,往往在工具袋里藏鐵釘。下工時,李守信檢查工具袋,發(fā)現(xiàn)鐵釘,讓木工拿出來。木工不想把事情鬧到陳啟勻那里,只好拿出來。
工地上,有的瓦工也不守規(guī)矩,往往在工具袋里藏小片瓷磚。下工時,李守信檢查工具袋,發(fā)現(xiàn)瓷磚,讓瓦工拿出來。瓦工不想事情鬧大,只好一塊一塊掏出瓷磚來。
李守信覺得,這樣做,對得住陳啟勻。
有一回,陳啟勻跟砂鍋起了爭執(zhí)。砂鍋是工地參運的一個師傅。每次運沙,本應(yīng)該運滿車沙,砂鍋只運多半車。陳啟勻受不了這口氣,不想要他再運。砂鍋聽后,拿起車上的扳手就打陳啟勻。李守信看見后,猛地一把推開陳啟勻。陳啟勻沒傷著,倒是李守信的背上受了重重的一扳手。那一扳手,讓李守信在背后貼了一個月膏藥才見好。那以后,砂鍋每次來,車上都是滿滿的一車沙,他算是服了李守信。
李守信跟陳啟勻說了一個想法,不再看工地。
陳啟勻沒同意,走時,說了一句:“真是個傻子!”
李家莊海選村干部。李守信當(dāng)選村干部,是村里會計。
李守信主張種棉花,莊里人就種棉花。一到秋天,各家各戶棉地里的棉花綻開,非常好看。特別是晚秋,棉花還在枝頭上潔白。李守信主張種水稻,莊里人就種水稻。夏天,各家各戶的田里泛著金色的稻浪。李守信讓人在墑情不好的田里種上油茶樹。油茶樹接納陽光雨水。幾年后,油茶樹枝繁葉茂。
看見那些油茶樹,鎮(zhèn)長說:“李家莊要毀掉油茶樹種水稻?!?/p>
李守信弄不明白,好好的油茶樹,為什么非要毀了再種水稻?為這事,李守信問過鎮(zhèn)長。鎮(zhèn)長沒給他更多的理由,只是說,種水稻是縣里干部讓種的。
毀掉油茶樹那天,李守信站在田里,站在那些樹邊,他的眼里是淚。
沒有人知道,毀掉油茶樹,再種水稻,老百姓心里很難接受。
李守信的手機響了,是陳啟勻打過來的。陳啟勻在電話里說,毀掉那些油茶樹吧,錢由他出。
李守信沒有想到,陳啟勻在關(guān)鍵時候幫了他一個大忙,也幫了李家莊一個大忙。
“為什么要這么做?”事后,李守信問陳啟勻。
“為我過命的兄弟,也為全莊老百姓?!标悊蛘f。
李守信一聽,眼淚在眼眶直打轉(zhuǎn)。
李守信從村會計位子上退下來。他跟陳啟勻有過一次聊天。那之后,他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就是在鎮(zhèn)中學(xué)教學(xué)樓工地上偷木材偷鋼材的人,都是陳啟勻安排的。第二件,李守信當(dāng)選為村干部,陳啟勻沒有攔他,讓他不再看管工地。
“雜種的陳啟勻!”往后,李守信只要和陳啟勻見面,總免不了嗔罵他一句。
選自《金山》
202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