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以中國平臺企業(yè)的數(shù)字適老化改造項目與公益宣傳片為研究對象，關注其中針對老年群體的關懷話語實踐，揭示平臺企業(yè)如何通過戰(zhàn)略性地部署“關懷”，將老年群體納入銀發(fā)產(chǎn)業(yè)之中。研究發(fā)現(xiàn)，平臺企業(yè)通過調整老年需求的可見性，選擇性地回應了適老化的要求，傾向于將數(shù)字融入置于家庭化的場景之中，訴諸子女的數(shù)字反哺與老年人的自我關懷來克服數(shù)字融入的難題，并將市場化的媒介使用作為解決方案。研究認為，“關懷”話語倫理化了企業(yè)逐利性的市場需求，將有利于企業(yè)商業(yè)利益的價值判斷加之于老年群體之上，創(chuàng)造了一場幸福晚年的數(shù)字迷思。

［關鍵詞］ 平臺；適老化；科技向善；老年群體；關懷

［中圖分類號］ G21［文獻標識碼］ Ａ［文章編號］ 1008-1763（2024）05-0153-08

Discursive Practices of Senior-oriented

Accessible Design Programs in Chinese Platform Companies：

A Critical Analysis through the Lens of “Care” Theory

FANG Hui1，GUO Jingyi2

（1.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510632， China

2. College of Communications， The 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 State College16802， United States）

Abstract：The present study examines the senior-oriented accessible design programs and relevant public service announcements of Chinese platform companies. It focuses on their discursive practices about caring for older adults and strives to reveal how these platform companies strategically deploy “care” to incorporate older adults into the aging economy.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platform companies， by adjusting the visibility of older adults’ needs， selectively respond to the requirements of senior-oriented accessible design， tend to place digital inclusion in the family context， resort to younger generations’ digital back-feeding and older adults’ self-care to overcome digital divides， and rely on marketized media use as a solution. The research maintains that the platform companies employ the “care” discourse to moralize and legitimize their profit-seeking demands， put valfOj5xEeB75bbWk0kVltm0g==ue judgments in favor of their own commercial interests on the older adults， and create a digital myth of a happy old age.

Key words： platform; senior-oriented accessible design; technology for social good; older adults; care

中國正處于平臺化社會高速發(fā)展與人口老齡化迅速加深的交匯點。一方面，微信、支付寶等軟件已經(jīng)成為嵌入人們?nèi)粘Ｉ畹牟豢苫蛉钡摹盎A設施化”的平臺[1]，另一方面，老齡人口的數(shù)字化程度有限、互聯(lián)網(wǎng)應用供給的適老化程度不足，給老年群體的生活帶來了諸多不便。在這種背景下，國務院辦公廳于2020年11月24日發(fā)布了《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實施方案》（以下簡稱《實施方案》），強調對涉及老年人的高頻事項和服務場景進行適老化改造以讓廣大老年人更好地適應并融入智慧社會。工信部在2020年12月24日發(fā)布《互聯(lián)網(wǎng)應用適老化及無障礙改造專項行動方案》（以下簡稱《行動方案》），點名要求首批115個公共服務類網(wǎng)站和43個市場份額較高的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應用（APP）需在2021年內(nèi)完成適老化及無障礙改造。2021年4月6日，工信部辦公廳又發(fā)布《關于進一步抓好互聯(lián)網(wǎng)應用適老化及無障礙改造專項行動實施工作的通知》（以下簡稱《進一步通知》），提出了適老化及無障礙改造的通用設計規(guī)范和評測體系。

作為國家治理體系中的重要一環(huán)，平臺企業(yè)常常需要在實現(xiàn)商業(yè)利益和政府治理目標之間尋找平衡。[2]本研究的問題在于，在國家傳播治理和資本擴張的雙重要求下，企業(yè)如何將數(shù)字鴻溝中的老年群體納入銀發(fā)產(chǎn)業(yè)之中？以此為出發(fā)點，我們將以中國平臺企業(yè)的適老化改造項目為研究對象，關注其中針對老年群體的關懷話語實踐，以期揭示平臺企業(yè)如何通過戰(zhàn)略性地部署“關懷”，將老年群體納入銀發(fā)產(chǎn)業(yè)。話語服務于也受制于政治、社會和語言實踐，是生產(chǎn)價值系統(tǒng)和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工具。以平臺適老化改造的話語為切口，考察話語的以言行事功能，能夠管窺對當前數(shù)字適老工程形成推動或阻礙的因素及其權力邏輯；同時，考察中國平臺企業(yè)在“科技向善”中的具體實踐，能夠豐富學界和業(yè)界對本土語境下的數(shù)字福祉、平臺化治理及平臺擴張等話題的理解和討論。

一平臺企業(yè)的“科技向善”

作為一種全新的技術與經(jīng)濟形態(tài)，數(shù)字平臺已深深植入了全球社會的日常生活肌理。盡管平臺努力塑造自身“開放”的“連接器”形象[3]，但其商業(yè)運作與權力擴張過程中出現(xiàn)的數(shù)字鴻溝、信息繭房、虛假信息、隱私泄露等問題仍引發(fā)了社會對平臺企業(yè)威脅公共利益、撕裂社會的批評。在這種背景下，“科技向善”作為一種平臺企業(yè)倫理約束的話語進入大眾視野。騰訊于2019年正式將“用戶為本，科技向善”作為企業(yè)的使命愿景，同年騰訊董事會主席馬化騰向兩會提交了書面建議《關于加強科技倫理建設，踐行科技向善理念的建議》。阿里巴巴強調紓困中小企業(yè)、綠色可持續(xù)、推動鄉(xiāng)村振興和共同富裕是其公益和社會責任的核心組成。百度則提出“擔負起AI造福人類的時代之責”。此外，字節(jié)跳動、京東、快手、搜狗等平臺也先后在社交媒體或公開場合傳遞出“科技必須向善”的理念。

學界對“科技向善”的討論主要有兩方面觀點：其中一種肯定了“科技向善”的積極意義?！罢?、市場和公益部門未能解決的社會問題是企業(yè)獲得進一步發(fā)展的重要機會?！盵4]2平臺企業(yè)的市場行為代替政府職能進行社會治理，這種發(fā)生在全球范圍內(nèi)的趨勢被研究者描述為“平臺化治理”。[5]中國平臺化治理的首要原則是公共利益的最大化，這是由于中國平臺企業(yè)在與國家的互動過程中相比于西方更為強調國家意志。[6]目前看來，中國的數(shù)字平臺結合各自的技術優(yōu)勢和業(yè)務特點，在尋人、扶貧、醫(yī)療、教育及疫情防控等方面都發(fā)揮了社會善治的積極作用。

另外一種觀點則對平臺的“科技向善”話語更為警惕，他們認為平臺資本主義的逐利本性最終會導向壟斷和控制，所謂的“科技向善”是平臺企業(yè)“在有利于它們的立法保護和不利于它們的義務要求之間尋找‘平衡點’” [7]348的產(chǎn)物。“科技向善”招致的批判主要集中于三點：第一，科技企業(yè)的自我約束話語是應對社會質疑的策略[6]。例如，為回應公眾對數(shù)字產(chǎn)品傷害用戶的批評，蘋果推出了夜間模式[8]、屏幕使用時間[9]等功能。這類做法巧妙地將“數(shù)字福祉”（digital well-being）變?yōu)橐粋€依賴個人自我控制的命題，而忽視了對數(shù)字鴻溝背后結構性因素（如健康、收入、教育的不平等）的拷問。[10]第二，數(shù)字平臺塑造社會性的公共話語實際上是為了掩蓋自身擴張的企圖。例如，管澤旭和張琳在考察阿里巴巴的平臺化擴張時發(fā)現(xiàn)，馬云常用“創(chuàng)造工作機會”“服務中小業(yè)主”等話語強調淘寶的公共服務價值，卻刻意模糊了淘寶利用小資本主義傳統(tǒng)“在小企業(yè)主和國家的張力中謀利”[11]30的實際目的。第三，“科技向善”這類道德話語可能形成一種話語暴力（discursive violence）。平臺的善治實踐常常標榜為特定的弱勢群體創(chuàng)造美好，但在具體開展過程中，“數(shù)據(jù)標記、人群分類和系統(tǒng)實施的過程都可能強化種族主義、性別歧視等刻板印象，將某些人群定義為處于從屬、低劣或不可救藥的‘他者’，從而造成符號或表征暴力”[12]3541-3542。這些批評對我們?nèi)胬斫馄脚_的向善實踐有一定啟發(fā)，但也需要注意此類圍繞“平臺資本主義”的話語已支配當前的平臺研究，容易限制對平臺發(fā)展模式的想象。[5]考慮到中國平臺經(jīng)濟在與國家互動方面的特點，如何平衡平臺企業(yè)商業(yè)利益與善的價值比重仍然需要更多的可行性方案[13]。

數(shù)字適老化改造是平臺企業(yè)“科技向善”實踐的新近戰(zhàn)略。它一方面源于2019年以來政策引導的轉向——從產(chǎn)業(yè)化導向轉而強調老年群體的需求與互聯(lián)網(wǎng)社會的公平性[14]，另一方面也是被“94歲老人被抱起做人臉識別”“老人無健康碼乘車被拒”等新聞事件觸發(fā)，媒介化接觸對具身化接觸的全面替代更使得深入老年群體的數(shù)字鴻溝議題尤為迫切[15]。從2020年底國務院辦公廳發(fā)出《實施方案》以來，包括字節(jié)跳動、百度、騰訊等在內(nèi)的中國平臺企業(yè)相繼推出了一系列以“適老化”為主題的公益性宣傳片、品牌項目與活動?！瓣P懷”成為了適老化改造的核心話語?！缎袆臃桨浮芬蟆盎ヂ?lián)網(wǎng)網(wǎng)站和手機APP完成改造后的適老版、關懷版、無障礙版本，將不再設有廣告插件，特別是付款類操作將無任何誘導式按鍵，以便各類特殊群體方便、安全地使用”[16]。相應地，騰訊地圖、騰訊新聞隨后推出了“關懷版”，微信推出了“關懷模式”，“百度關懷版”APP在首頁稱其使命是“關愛每一位中老年”。不同于相對中性的“適老版”“老年版”“大字版”，“關懷版”“關懷模式”這樣的字眼具有更積極的情感偏向，從而將適老化改造的議題納入“敬老愛老”的倫理范疇。

二作為理論框架的“關懷”

“關懷”（care）一詞不僅在日常生活中廣泛運用，學理上的討論同樣具有多重面向。它既可以是情感上的吸引與在意，也可以指代行動上的照顧與護理，包含了日常實踐、生物醫(yī)學與政治、情感狀態(tài)、道德經(jīng)驗和義務等諸多方面，其共性在于，它意味著一種參與和接受某種形式的負擔，以行動為導向，對于自身以外的人和事伸出援手。[17]長期以來，關懷被理所當然地視為一種本質主義的美德或心性，最典型的是家務勞動，它被看作一項私人的、以情感為導向的無償勞動，以及一種自然的、甚至本能的女性化行為。[18]

20世紀60年代以來，伴隨著女權主義對家務勞動的重新評估、家務勞動語境與內(nèi)容的變化以及西方福利國家的擴張，“關懷”經(jīng)歷了去自然化與重新概念化的過程。瓊·特倫托（Joan Tronto）將關懷視為一項目的性的實踐，從而將權力問題引入了關懷的分析框架。[17]安妮瑪麗·莫爾（Annemarie Mol）與安妮塔·哈頓（Anita Hardon）也指出，關懷并不是中立的，它包含了價值的“校準”，即推動事物向好的方向發(fā)展，但什么是“好”在不同主體看來并不一定達成一致，也不是一成不變的。[19]因此，關懷很容易面臨家長主義（paternalism）的危險，即提供關懷或照料的人會單方面地確立被照顧者的需求，想當然地施與關懷行動，以此確立自己的道德權威[17]，甚至變成為歧視辯護的工具[20]。作為一種注意力的選擇模式，關懷實踐在行為主體（誰有權力關懷）、客體（關懷誰）以及過程（什么是關懷，如何關懷）等方面都伴隨著不對稱的權力關系[18]。

老年群體是關懷的公共議程中最受關注的人群之一。既有研究中對于老年群體的關懷更多聚焦于老齡化身體的照護實踐（care practices），這一脈絡強調了照顧老年群體的特殊性——身體的老化與機能的衰退帶來了對關懷的直接需求。“成功老齡化”（successful aging）與“積極老齡化”（active aging）等概念的提出及其研究議程不僅旨在提升老年群體的晚年生活質量，也致力于減少關懷他們所花費的社會勞動和物質成本。[21]近年來，社交媒體和數(shù)字平臺作為新的關愛媒介（caring media）技術，正在被大力推廣。一方面，這些新興媒體能夠為家人和親朋提供跨時空交流的渠道，維持親密關系；另一方面，數(shù)字平臺上的內(nèi)容能夠讓用戶卷入更大的世界，創(chuàng)造新的專注以供消遣。[22]國內(nèi)關于老年人ICT使用的研究也傾向于強調數(shù)字融入的積極意義以及科技在助老方面的重要性。盡管出發(fā)點是提升老年群體的晚年福祉，但如果將關懷視為一種不言而喻的善意，則極易遮蔽“關懷”是如何在系統(tǒng)性的權力關系與話語邏輯中流通與循環(huán)的。[18]

去蔽的首要環(huán)節(jié)是拆解此種關懷?，旣悺み_利（Mary Daly）將“關懷”理論化為一種以滿足感知的需要為導向的配置實踐，其中包含了四種關鍵的組成元素：感知的需求（perceived need）、關系和行動者（relations and actors）、資源（resources）、觀念和價值（ideas and values）。[23]而關懷正處于這些要素的交集之上。本文將以此為分析框架考察國家政策主導下的商業(yè)平臺對老年群體所展開的以“關懷”為核心的話語實踐。這一視角毫不避諱其批判審視的意味，致力于看清關懷實踐背后的價值傾向和行動導向，即平臺企業(yè)在適老化改造過程如何處理“利益”與“公益”、“他律”與“自律”之間的關系。由此，本文希望探討的是：中國平臺企業(yè)的適老化項目是如何回應國家適老化改造政策的？他們?nèi)绾谓嬃死夏耆后w在數(shù)字融入方面的需求？平臺企業(yè)的“關懷”涉及哪些行動者？需要調用哪些資源？反映了何種企業(yè)價值導向？在此基礎上，本文將對平臺企業(yè)的“科技向善”實踐提出反思和愿景。

三研究設計與方法

本研究致力于從“關懷”的理論視角考察平臺企業(yè)適老化改造中的“科技向善”話語實踐。作為一種知識的結構化形式，話語是基于特定規(guī)則而產(chǎn)生的存在、事件與實踐，能夠直接達成溝通效果。在?？驴磥恚捳Z即實踐，通過話語能夠探查寄身于其中的法則。[24]86-91本研究將批判性話語分析的視角應用于對平臺企業(yè)適老化關懷工程的多模態(tài)符號研究，旨在探索由文化和社會結構形塑的話語實踐（practices）、事件（events）和文本（texts）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25]。換言之，平臺企業(yè)有關“科技向善”的話語應當被理解為嵌入權力關系的社會實踐、能夠反映商業(yè)平臺與國家意志之間的互動或協(xié)商。同時，還需注意到商業(yè)話語和企業(yè)公益宣傳片也會影響公眾的消費和社會觀念。

在樣本方面，本研究以《實施方案》中首批43個APP所屬的平臺企業(yè)為指引，圍繞近年來平臺企業(yè)關于適老化改造的公開言說及具體行動，建立了一個多模態(tài)語料庫，材料主要來源于2020年11月24日國務院辦公廳《實施方案》發(fā)布前后平臺企業(yè)相繼發(fā)布的“適老化”公益宣傳片、品牌項目及推廣活動等，主要納入分析的文本有：首先，以《實施方案》中首批43個APP所屬平臺企業(yè)為指引，收集2020—2021年間字節(jié)跳動、百度、騰訊等多家頭部平臺企業(yè)發(fā)布的十部適老化公益宣傳片，包括《老張的老年大學》《局外人》《我們的“小問題”》《銀發(fā)青松助手宣傳片》《看不見的老人》以及《人生白首正當時》系列、《你說啥》系列等；其次，收集字節(jié)跳動、百度、騰訊等平臺企業(yè)推出的九項適老化改造品牌項目及相關活動的資料，包括銀齡計劃、小棉襖計劃、長者守護行動、銀齡時代、銀發(fā)青松助手等。此外，企業(yè)發(fā)布的社會責任報告等公開資料也被納入其中，分析語料共計200余項。

本研究采用了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的方法。整合了語言、圖像和新媒體的商業(yè)廣告一直是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的重要對象，而企業(yè)的市場活動帶有特定傳播目的和策略，其政治經(jīng)濟學也是批判性話語分析的研究旨趣。文本和圖像需要依靠彼此來傳遞信息，因此話語分析的對象不僅有語言，還應包含會話者的表情、動作姿勢及音樂、鏡頭設計等多種符號資源[26]。以（平臺企業(yè)）感知的需求、關系和行動者、資源、概念和價值為主要類目，本文采用了共識編碼（consensual coding）的方法，在初步確定編碼方案后分別對上述多模態(tài)文本展開了獨立編碼，然后對照檢查異同之處，并就有爭議的編碼展開討論，評估差異并最終達成一致。[27]

四研究發(fā)現(xiàn)

（一）（不）可見的需求困境

關懷是一種旨在滿足需求的實踐；受關懷者的需求常常與其身體或心理的脆弱性聯(lián)系在一起，他們在經(jīng)濟和社會意義上處于弱勢地位。[23]如前所述，本研究關注的適老化改造是由國家主導的、自上而下的對老年群體的關懷工程。在國家政策的主導和推動下，包括字節(jié)跳動、百度、騰訊等在內(nèi)的中國平臺企業(yè)都參與到了適老化改造的行動中，涉及就醫(yī)、出行、通信等老年人日常生活需求的平臺軟件相繼發(fā)布了適老化版本；平臺企業(yè)還推出了一系列以“適老化”為主題的公益性宣傳片、品牌項目與教育普及活動。不過，從《實施方案》和《行動方案》到平臺企業(yè)推出的適老化廣告，老年群體需求的可見性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實施方案》主要關注老年人日常生活的高頻需求，包括“出行、就醫(yī)、消費、文娛、辦事”，這些也是平臺適老化廣告的主要內(nèi)容。然而與《實施方案》所要求的“堅持傳統(tǒng)服務方式與智能化服務創(chuàng)新并行”不同，公益宣傳片中老年人的需求被建構為平臺技術支持的純數(shù)字生活需求。例如，抖音《老張的老年大學》以“上大學”隱喻老年人學習數(shù)字技能，其中包括醫(yī)院掛號、線上買菜、銀行繳費等生活服務，也有短視頻拍攝、美食/旅游團購這些與平臺業(yè)務密切相關的場景。在騰訊的銀發(fā)青松助手宣傳片里，老人的需求同樣包括交水電費、微信收款、發(fā)紅包和設置個性簽名等?！袄夏耆诉\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內(nèi)涵在一定程度上被窄化，只有工信部要求的數(shù)字適老化功能改造需求變得更加可見，而《實施方案》中更多的有關保留就醫(yī)掛號、辦事、文旅等人工渠道和線下服務更具包容性的舉措需求則隱匿不可見。

此外，需求的可見性變化也體現(xiàn)在大部分平臺企業(yè)對適老化版本和軟件本身所做的區(qū)隔之中。根據(jù)工信部和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的要求，信息無障礙應“使任何人（無論是健全人還是殘疾人，無論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都能平等、方便、安全地獲取、交互、使用信息”[28]。但平臺的適老化版本極大地簡化了界面與功能設計，百度的《春節(jié)“討好”爸媽秘籍》用鬼畜式的口號“大大大”“聲聲聲”，將老年人使用手機的需求突出為“字體大、語音讀新聞、操作簡單”的大字版APP。這種處理迎合了公眾對于老年群體認知儲備能力下降和信息處理能力下降的普遍認知[29]137，但壓縮了其他功能的需求空間。

（二）數(shù)字融入行動者的“家庭化”

關懷是一種關系型實踐，它是對需求做出的回應，在人與人之間嘗試建立信任和關聯(lián)，連接了所有參與提供與接受關懷的行動者。[23]在平臺適老化改造的公共話語中，家庭是最常出現(xiàn)的場景，老年群體的數(shù)字融入也有著特定的精神需求，即促進親緣關系?！毒滞馊恕分v述了一個老人在疫情防控期間從老家去重慶“看孫子”的種種遭遇，百度系列短片《你說啥》《你媽要啥》《春節(jié)“討好”爸媽秘籍》則均是圍繞母子關系而展開，《老張的老年大學》中，當面對智能快遞柜和電子兌換券充滿挫敗感的父親看到女兒發(fā)朋友圈想吃菲力牛排時，“他突然覺得他還能學”。銀齡時代的受訪者反饋“自從學會了玩抖音，和孩子的聊天話題都增多了，關系變得更親密”[30]。這些親子關系的塑造充滿著后喻文化的特征，世界以年輕一輩為中心，他們代表著現(xiàn)在和未來；而父輩的過去失去了傳喻的價值，再無用武之地，他們需要在年輕一代的引導之下才能獲得知識、走向未來。[31]父母成為對數(shù)字世界知之甚少、亟須補課的“學生”，而子女成為掌握智慧與技能的“家長”或“老師”。在銀發(fā)青松助手的宣傳片中，找不到水電費繳費入口的媽媽甚至被塑造成著嬰兒服、扛奶嘴的嬰兒，被執(zhí)教鞭的“老師”女兒命令“你照這方法做50次，不做完不許吃飯”。

此種關系導向的主張是數(shù)字關懷的“家庭化”，即倡導家庭成員，尤其是年青一代通過數(shù)字反哺的方式解決老年群體存在的數(shù)字融入問題?！独蠌埖睦夏甏髮W》片尾女兒說道：“老張，你還是要留級哦，我好好給你補課怎么樣？”《你說啥》片尾以母親的口吻說道：“兒子，媽會百度，但，你就不能親口跟我說說嗎？”家庭照護被塑造成理想的照護方式，它建立在家庭成員，尤其是親代與子代之間的“孝道”倫理之上，從而將老年群體的數(shù)字融入倫理化，指出數(shù)字反哺是年輕一代孝道的體現(xiàn)。這一發(fā)現(xiàn)也呼應了王洋關于小紅書中老齡化話語的討論，即新興科技公司已經(jīng)成為社會治理的一部分，其建構的老齡化話語將照顧的責任和義務轉移給了年輕的家庭成員，并將市場作為最終的解決方案。[32]

與王洋所發(fā)現(xiàn)的小紅書不太強調老年群體的自我責任不同，平臺企業(yè)的適老化改造話語中，老人的“自我關懷”同樣重要。數(shù)字融入在被塑造為家庭責任的同時，也被視為老年人個體需要克服的（更多是）心理層面的障礙，似乎只要“積極主動學習”，就可以“跟上數(shù)字時代的步伐”。這在抖音的話語建構中尤為明顯。《我們的“小問題”》中，作為老年用戶代表的游本昌在號召年輕人“拉我們一把”的同時，也呼吁老年群體“別害怕、別氣餒，更別小瞧了咱們自己……我們一起共同努力，終有一天，我們的這些小問題呀，都將不再是問題了”。2021年12月抖音推出的《人生白首正當時》也以四位抖音“銀發(fā)網(wǎng)紅”為例，強調“用開放的姿態(tài)，擁抱迎面而來的新世界”。

“自我關懷”的歷史可以追溯到?？聦τ凇白晕壹夹g”（technologies of the self）的討論，在實踐行為上表現(xiàn)為“照看自己”，通過多種關心形式來實現(xiàn)自我。而當代新自由主義的品牌策略讓自我關懷成為了一種普遍存在的個人化生物政治道德秩序[33]9，它把公共議題私有化，讓自我關懷通過消費得以解決。將數(shù)字困境視為老年人自身問題的同時，平臺作為行動者之一則把自己塑造成樂于提供幫助的溫暖形象。如“圍著灶臺轉了一輩子，從來沒有走出過大山，以為自己再也做不了什么”的秦巴奶奶，在宣傳片結尾說道：“沒有想到，我在抖音上找到我晚年的生活的價值了?！薄赌阏f啥2》片尾的文字旁白寫道：“也許有要照顧的人，才拼了命地聽信謠言，愿你做她的百度?！?/p>

（三）排他性的“修補”實踐

對資源的考察涉及關懷實踐中所提供的時間、金錢、情感等物質與非物質資源，以及這些資源被調用或調整的過程。這些資源可能是異質性的，當其被具體使用時則需要對其反復修補。換言之，修補是關懷的實踐特征。在平臺企業(yè)的適老化廣告中，老人既是被修補的對象——弱勢群體需要被關懷，數(shù)字鴻溝需要被跨越，而老年群體這一“洼地”需要被填平；也是被修補的主體——老年群體的數(shù)字技能與數(shù)字素養(yǎng)亟待提高。

適老化改造話語中涉及了三類物質及非物質資源。一是泛義上的社會大眾，尤其是年輕一輩?！犊床灰姷睦先恕逢P注獨居老人摔倒、孤獨、數(shù)字出行等生存困境，提出號召“關心獨居老人的現(xiàn)在，就是關心我們的未來”。二是（忙碌的）子女及其媒介化身。這是數(shù)字融入“家庭化”帶來的必然結果。肉身在場的子女主要反哺數(shù)字技能，而其媒介化身（如“兒女聲音陪伴電臺”）則主要在子女缺席時給父母提供情感陪伴。相比于前述泛義上的社會大眾，家庭的照護方案更為具體與明確。老年群體的數(shù)字融入是社會實現(xiàn)高效管理的要求和產(chǎn)物，而對經(jīng)濟與效率的追求又將適老化的成本最大程度地分攤到了個體家庭之中，要求家人傾其所有。三是平臺企業(yè)所提供的產(chǎn)品資源，主要有四類：（1）適老版APP，通過模式設置（如長輩模式）或專屬版本（如百度大字版APP）直接為老年群體服務。這類APP特征明顯——字號圖標更大、字體更清晰、信息更簡化、核心功能突出。這些調整考慮到老年群體視力退化等生理因素，但也強化了社會對于老年群體的想象——難以處理復雜功能的手機界面。如美團的“長輩版”僅保留了外賣業(yè)務，百度大字版APP的宣傳片中也明確提出“多功能多困擾，老人用還是簡單好”。（2）教學類小程序或短視頻，如銀發(fā)青松助手微信小程序、老年人手機課小程序、小棉襖計劃學習課堂等，通常以錄屏輔助講解的方式普及連接網(wǎng)絡、調整字體等手機基礎功能及衣食住行等消費功能，從而為老年群體的學習提供了指引。（3）客服咨詢與專熱線業(yè)務，如微信“長輩無憂客服專線”、阿里“小棉襖專線”、抖音“老友專線”、支付寶“暖洋洋專線”等，通過人工通話的方式回應老年群體的“觸網(wǎng)”需求。（4）線下老年課堂，致力于提供與智能手機應用相關的公益培訓，騰訊、抖音、阿里等平臺企業(yè)均有開展，這些培訓多為“運動式”多地點的一次性活動，追求可見的量化目標。據(jù)新聞報道，“銀齡計劃”計劃在3年內(nèi)幫助1000萬老年人掌握數(shù)字化技能[34]；“小棉襖計劃”擬在杭州13個區(qū)縣為15000名老年人開展500場線下課堂[35]；抖音的“銀齡時代”在廣西的線下培訓課程預計覆蓋2000多名中老年學員。[36]

對照老年群體的需求，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與平臺企業(yè)所提供的資源存在某種錯位。前述分析已經(jīng)談到老年群體的需求主要在于掃碼、掛號、出行等公共生活中的“剛需”。根據(jù)相關報道，平臺企業(yè)所展開的公益行動則更多只是針對平臺旗下軟件或服務的功能教學。如抖音的“銀齡時代”計劃線下活動致力于通過“一堂課的培訓”，就能教會老人“流利使用手機拍攝并發(fā)布視頻”。[30]微信的“銀齡學堂”公益課講解的也是乘車碼、買菜/叫外賣小程序、繳水電費/手機費、電子醫(yī)?？ǖ任⑿抛詭Чδ?。換言之，各平臺企業(yè)的修補實踐具有較強的封閉性和排他性，僅限于該平臺自有或合作伙伴的軟件或服務，其目標也是讓老年群體“使用”該平臺特定的數(shù)字產(chǎn)品，而非掌握全部數(shù)字技能。最典型的是宣傳片《人生白首正當時》中的秦巴奶奶，她并不會操作抖音，但是卻被塑造為數(shù)字融入的模范，因為她為該平臺提供了內(nèi)容、貢獻了流量。從這個意義上看，“關懷”毋寧說更是平臺企業(yè)的一種營銷“戰(zhàn)術”，將適老化改造的行政命令改造成其市場擴張的舉措之一。

（四）“偏差”關懷背后的企業(yè)意識形態(tài)

何為良好的晚年生活？平臺企業(yè)似乎給出了一套規(guī)范性的方案。盡管國務院通知中強調的是“堅持傳統(tǒng)服務方式與智能化服務創(chuàng)新并行”，但新聞報道、宣傳片、研究報告等公共話語卻無一例外地關注且倡導純數(shù)字的服務?；ヂ?lián)網(wǎng)被授予神圣的華蓋，承諾了一種更好的晚年生活：在短視頻中積極展現(xiàn)自我的“銀齡達人”被奉為“幸福晚年樣本”，智慧助老項目被描述為“滿足老年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而被排除在數(shù)字世界大門之外的人則是需要被修補和照護的對象。然而，“新即好”或“斷連即脫離”的假設本身包含著權力過程[37]，這類話語背后潛藏著數(shù)字平臺的商業(yè)考量。適老化的關懷話語消弭了階層、教育、文化等社會結構性方面的差異與不平等[12]，并嘗試把單一的媒介產(chǎn)品使用（抖音、微信等）作為解決整體層面的數(shù)字斷連行為的方案。

通過定型化的表征實踐，平臺企業(yè)塑造了一個以年輕人為中心、高度同質化的老年群體的“他者”形象，以融入數(shù)字社會為標準將其置于“開放—保守”“先進—落后”的二元對立之中：克服了數(shù)字鴻溝的老人，他們是自信的、開放的、驕傲的；而尚未充分融入的老人，他們是笨拙的、焦慮的、難為情的。對于后者的凝視也充分體現(xiàn)在宣傳片的視覺語言中：他們大多操著一口方言，伴隨著夸張的表演與魔性的音樂，其“脫離時代”的舉止與動輒歇斯底里的性格特征源源不斷地為觀眾提供著笑料。

“關懷”在這套話語中所扮演的角色，進一步強化了老年群體數(shù)字化卷入的社會壓力，維護了平臺企業(yè)市場擴張的合法性。這并不是平臺企業(yè)的創(chuàng)舉。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西方新自由主義時期的公關與營銷行業(yè)便呈現(xiàn)出向政治領域擴張的趨勢，從更廣泛的社會和文化領域中挪用意義，采用正義敘事強調企業(yè)的社會責任。[38]然而，企業(yè)的社會責任活動往往也與其商業(yè)盈利的目標綁定在一起，這決定了它們對社會問題的關心和吸納是有選擇的、不斷變化的。

首先，平臺企業(yè)的數(shù)字適老化改造實踐是被整合進其商業(yè)擴張藍圖的。數(shù)字平臺本質上是“組織大眾與商業(yè)實體、公共機構進行互動的可編程數(shù)字架構（programmable digital architecture）”[39]4，其中數(shù)據(jù)的貨幣化是平臺盈利的主要辦法[5]。隨著年輕用戶的飽和與市場下沉，老年群體漸漸被視作新的流量藍海，被平臺競相爭奪。其次，平臺通過在“科技向善”行動中展示自己“關心社會問題”，來分散外界對其負面行為的注意力?！袄先怂⒁曨l上癮”是抖音受到媒體和社會批評的問題，然而不論是在字節(jié)跳動（抖音）發(fā)布的《老張的老年大學》《局外人》等適老化工程廣告中，還是在諸如《2021抖音銀齡社會責任報告》的文字中，都沒有對此批評作出明確的回應。類似地，百度的《你說啥2》以老年人容易聽信謠言為劇情，卻對百度自身一直受到批評的內(nèi)容生態(tài)問題避而不談。

五結論與討論

本研究從“關懷”的理論視角考察了平臺企業(yè)在互聯(lián)網(wǎng)適老化改造中的話語實踐，尤其是平臺企業(yè)在適老化改造過程中“利益”與“公益”、“他律”與“自律”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我們看到，適老化改造這項由國家主導的工程最初致力于解決數(shù)字時代老年群體參與公共生活時的不便，但在平臺企業(yè)執(zhí)行和宣傳的過程中轉變成了將老年群體卷入特定媒介產(chǎn)品使用的話語。具體而言，國家政策呼吁互聯(lián)網(wǎng)應用適老化改造應以老年人生活實際需求為導向、促進線上線下公共服務相結合，然而平臺企業(yè)通過調整老年需求的可見性，選擇性地回應了適老化的要求，傾向于將數(shù)字融入置于家庭化的場景之中，訴諸子女的數(shù)字反哺與老年人的自我關懷來克服數(shù)字融入的難題，并將市場化的媒介使用作為解決方案。話語不是中立的文本，而是嵌入權力關系的社會實踐。我們對平臺企業(yè)適老化改造實踐與宣傳片的分析旨在揭開商業(yè)話語對“老年福祉”有選擇性的包裝：通過“他者化”老年群體，平臺企業(yè)將有利于自身商業(yè)利益的價值判斷加之于老年群體之上，創(chuàng)造了一場幸福晚年的數(shù)字迷思。

因此，身處于平臺適老化改造以及更大范圍的“科技向善”的話語中，“關懷”也顯然受制于“科技向善”的規(guī)則約束——它一方面有助于平臺企業(yè)將市場行為倫理化，把握輿論主動性，掩蓋內(nèi)容生態(tài)混亂、不均等的數(shù)據(jù)權力分配和行業(yè)壟斷等根本問題，[6]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了平臺企業(yè)在實現(xiàn)商業(yè)利益和政府治理目標之間的矛盾性困境。數(shù)字適老化改造通過國家的行政命令要求平臺企業(yè)來完成，意味著平臺企業(yè)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動卷入到適老化行動中的。而新聞報道中頻繁提及的平臺適老化改造出現(xiàn)不走心、界面交互復雜、廣告植入套路繁多、操作難度不減反增等問題，也說明平臺“助老”的向善作用還較為有限。作為中國數(shù)字時代的重要行動者，平臺企業(yè)依靠技術優(yōu)勢為社會治理提供支持的力量不可忽視，但也需要注意到適老化改造中有關“取消廣告和誘導式按鍵”的要求與平臺基于用戶流量而盈利的目標之間的不相適應，以及與此相關的平臺缺乏無障礙設計基礎、適老化版本單行孤立老年群體等潛在問題。這些因素使得目前平臺適老化改造尚缺乏一套可持續(xù)的發(fā)展模式。

然而，適老化改造具有強烈的公共屬性，不應該只是單純的市場經(jīng)濟行為或是對政策規(guī)定的滿足。不論是從工信部的定義還是從設計的理念來看，信息無障礙的受益對象都不僅局限于老年人或殘障群體，而是所有人，這要求平臺企業(yè)將無障礙和適老化理念融入產(chǎn)品的全生命周期和日常運營。改進數(shù)字適老化、突破以“關懷”為名的迷思，需要從正視并尊重老年群體的主體性開始。正如人類學家景軍曾指出的：“老人不應該是被遠離的對象，或者是被由所謂‘大愛’支持的對象?！盵40]尋求老年群體的主體性需要警惕“關懷”話語中的單方面價值判斷，例如基于年齡的刻板印象和歧視性假設，或對老年人個人意愿的低估和忽視。[41]此外，良性的關懷行動也有賴于平臺不僅作為營利性企業(yè)，而且作為擁有廣泛影響力的基礎設施加入其中，提供更具開放與包容的數(shù)字技能引導方案。

［參考文獻］

［1］De Kloet J， Poell T ， Zeng G， et al. The platformization of Chinese society： infrastructure， governance， and practice[J]. Chinese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19（3）： 249-256.

[2] Chen X， &nb4h0YSpinwh6aynwNSo6+hA==sp;Kaye D B V， Zeng J. Positive energy Douyin： constructing “playful patriotism” in a Chinese short-video application[J]. Chinese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21（1）： 97-117.

[3] 馬化騰：騰訊專注做“互聯(lián)網(wǎng)連接器”[EB/OL].（2014-11-19）[2022-04-03]. http：//it.people.com.cn/n/c1009-26056940.html.

[4] 楊淼，雷家骕.科技向善：基于競爭戰(zhàn)略導向的企業(yè)創(chuàng)新行為研究[J].科研管理， 2021（8）：1-8.

[5] 孫萍，邱林川，于海青.平臺作為方法：勞動、技術與傳播[J].新聞與傳播研究，2021（S1）：8-24+126.

[6] 王維佳，周弘.規(guī)制與擴張的“雙向運動”：中國平臺經(jīng)濟的演進歷程[J].新聞與傳播研究，2021（S1）：76-90+127.

[7] Gillespie T. The politics of “platforms”[J]. New Media & Society， 2010（3）： 347-364.

[8] Mulvin D. Media prophylaxis： night modes and the politics of preventing harm[J]. Information & Culture， 2018（2）： 175-202.

[9] Beattie A， Daubs M S. Framing “digital well-being” as a social good. [J/OL]. First Monday， 2020（12）.（2022-04-03）［2024-04-26］. https：//doi.org/10.5210/fm.v25i12.10430.

[10]Docherty N. Digital self-control and the neoliberalization of social media well-being[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21（15）： 3827-3846.

[11]管澤旭，張琳.阿里巴巴的進化史與小資本主義的平臺化： 對本土語境平臺化的考察[J].國際新聞界，2020（2）： 28-49.

[12]Hoffmann A L. Terms of inclusion： data， discourse， violence[J]. New Media & Society， 2021（12）： 3539-3556.

[13]劉秀秀.技術向善何以可能：機制、路徑與探索[J].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 2020 （8）： 83-91.

[14]中國社會科學院.后疫情時代的互聯(lián)網(wǎng)適老化研究[EB/OL]. （2021-09-25）[2022-04-03]．https：//page.om.qq.com/page/OJGaXUjRwZ0YP6ezCND_OjRw0.

［15］Zanutto O.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care for older people[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are and Caring， 2021（3）： 535-541.

［16］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切實解決老年人運用智能技術困難的實施方案[EB/OL].（2020-11-24）[2022-04-03]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_5563804.htm．

[17]Tronto J C. Moral boundaries： a political argument for an ethic of care[M]. 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1993.

[18]Martin A， Myers N， Viseu A. The politics of care in technoscience[J]. Social Studies of Science， 2015（5）： 625-641.

[19]Mol A， Hardon A. Caring[M]//Bowen J R， Dodier N， Duyvendak J W， et al. Pragmatic inquiry： critical concepts for social sciences. Abingdon： Routledge， 2021： 185-204.

[20]Ruberg B， Scully-Blaker R. Making players care： the ambivalent cultural politics of care and video games[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2021（4）：655-672.

[21]Rowe J W， Kahn R L. Successful aging[J]. The Gerontologist，1997（4）： 433-440.

[22]López-Gómez D， Beneito-Montagut R， García-Santesmases A. No future for care without new digital media？ Making time （s） for mediated informal care practices in later life[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2021（4）： 637-654.

[23]Daly M. The concept of care： insights， challenges and research avenues in COVID-19 times[J]. Journal of European Social Policy， 2021（1）： 108-118.

[24]格霍.?？驴糩M].何乏筆，楊凱麟，龔卓軍，譯.臺北：麥田出版社，2006.

[25]Wodak R， Meyer M.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history， agenda， theory， and methodology[M]// Wodak R， Meyer M. Methods for 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London： Sage， 2009： 1-33.

[26]Kress G， Van Leeuwen T. Multimodal discourse： the modes and media of contemporary communication[M]. London： Arnold， 206fb33ce6ad7abec983d82bc18bd67dd801.

[27]Kuckartz U. Qualitative text analysis： a guide to methods， practice & using software[M]. Los Angeles：Sage Publications Ltd， 2014.

[28]工業(yè)和信息化部，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關于推進信息無障礙的指導意見[EB/OL]. （2020-09-11）[2022-04-03]http：//www.gov.cn/zhengce/zhengceku/content_5546271.htm.

[29]穆迪，薩瑟.老齡化[M].陳玉洪，李筱媛，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

[30]字節(jié)跳動公益.抖音走進廣西多所老年大學 幫助大齡朋友跨越“數(shù)字鴻溝”[EB/OL]. （2021-05-08）[2022-04-03]https：//www.toutiao.com/i6959759264911442446/.

[31]米德.文化與承諾：一項有關代溝問題的研究[M].周曉虹，周怡，譯.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87.

[32]Wang W Y. Looking after the elderly， looking after the nation： red （Xiao Hongshu） and China’s biopolitical governance of ageing[J]. Asian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21（5）：404-420.

[33]Puig6fb33ce6ad7abec983d82bc18bd67dd8 De La Bellacasa M. Matters of care： speculative ethics in more than human worlds[M].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2017.

[34]騰訊：與中國老齡協(xié)會簽署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EB/OL]. （2021-09-22）[2022-04-03]. https：//m.jiemian.com/article/6626572.html.

[35]祝云燕.智能手機怎么用？杭州老人在家門口就能學習[EB/OL].（2021-05-19）[2024-08-15]. https：//hznews.hangzhou.com.cn/chengshi/content_7967389.htm.

[36]廣西日報.銀齡時代：這次換我來教您[EB/OL].（2021-04-08）[2022-04-03]. https：//www.toutiao.com/article/6948597430271083016/.

[37]方惠，曹璞.融入與“斷連”：老年群體ICT使用的學術話語框架分析[J].國際新聞界，2020（3）： 74-90.

[38]Chatzidakis A， Littler J. An anatomy of carewashing： corporate branding and the commodification of care during Covid-19[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ultural Studies， 2022 （3-4）： 268-286.

[39]Van Dijck J， Poell T， De Waal A M. The platform society： public values in a connective world[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8.

[40]景軍.中國家庭變遷三十年：小皇帝、農(nóng)村婦女、老人[EB/OL].（2017-03-16）[2022-04-03].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1176877.html？_t=t.

[41]何琦雋，劉蕓暢.積極老年歧視：關懷與照顧的另一面[EB/OL]. （2024-07-09）[2024-08-02]. https：//mp.weixin.qq.com/s/8VBX1FaFCat9ojUCAXqJV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