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與馬
人總是把生命耗費(fèi)在
追求的事物上
午間的蘑菇
對黃昏一無所知
華麗的修辭與其說是演講
不如說是一股氣息。
我在馬背上冥想
即便馬兒不曾移動半步
我的思緒也會馳騁千里
即便馬兒駐足不前
我的思緒依舊翩翩翱翔
筆尖上的音樂
筆尖上的音樂滑動著
沒有猶豫,也沒有擔(dān)心墨汁有
漫溢不到的假想
一如河水的流淌
毫無阻礙地滾滾向前
畫出了清晰優(yōu)美的曲線
同樣的音樂也蕩漾于詩歌
泡沫、露水、漩渦
波浪、云朵和瞬息萬變的煙霧之中
這就是李白的筆力所在
玉與木的紋理結(jié)構(gòu):
世界萬物的緣由和機(jī)理
有人這么說
老子與水
道之鏡
水是柔弱的,因為它很軟;
水是堅硬的,因為誰也無法將它拉直。
平靜的水映照出逼真的影子
一旦被攪動,水中倒影就扭曲了。
水不能培養(yǎng)自己的屬性
而太陽和其他星球
不費(fèi)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光芒永在。
水在江河的書寫中流淌
在大海的喜怒無常中流淌
在木頭和石頭的肌肉中流淌
在充滿意外和審美變形的路途上流淌。
水是波濤中的舞蹈
水龍頭里的垂滴
草地上滾動的露珠。
文字并不只是氣息
有些是脫口而出,而有些像
如飛的離弦之箭
它們告訴人們何為對,何為錯
還有些文字則會留在某一個地方
守衛(wèi)在征戰(zhàn)得來的領(lǐng)土上
同樣是聲音
有的使人憤怒
有的令人愉快
有的用腳走路
有的用膝走路
還有的尚未問世
墨汁
白晝即將過去
剩下的墨汁已不夠完成詩作
黑色的作品已經(jīng)沒了圍墻和天花板
遠(yuǎn)處,火車就像一條沒有特定目的地的長龍
如果墨汁夠用
我將打開我的手機(jī)接通氣流
以聆聽到你的聲音
在我的詩中,你是會唱歌的那一節(jié)
關(guān)于愛情,我不想表白什么
墨汁干了,文字燒焦了
海水被點(diǎn)燃了
李白和弗朗西斯科山谷的帽子
李白投宿的酒肆
比掛在墻上的
那頂別墅帽子還要古老
四處散發(fā)著尿和熱啤酒的氣味
但這些都已不重要。
李白想從口袋里找出
一枚月亮來買單
可那夜,他的月亮都失去了光澤
連半個子都不值。
李白想要用自己的詩來結(jié)賬
但是這個夜晚以及接下來的幾夜
連橘皮都比他的詩句值錢。
年邁的唐代詩人
后人都稱他
青蓮居士
被迫洗了整整三天的盤子
并在冰冷的冬夜里
睡在地上。
李白是名滿天下的詩仙
但在世俗的酒肆里
卻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那頂掛在墻上的北方半人馬型帽子
預(yù)示著一場新的巨變即將到來。蝴蝶與黑夜里的寺廟
我是一只比大象還輕的蝴蝶
為什么竹枝卻托不住我?
“竹枝對體積和密度一竅不通。
大象不知道竹枝有多脆弱
對體積和重量沒有一絲概念。
這個問題不是方程式所能解決的
因為根本就沒問題需要解決。
大象沒問過竹枝自己能否棲息其上
竹枝也沒想過自己是否承受得住?!?/p>
疑惑通向黑夜里的寺廟。
上海記事本
1
空白的記事本
慷慨地呈現(xiàn)著它的線條
我在紙上劃來劃去
仿佛筆尖是我指尖的延伸
我的血液如同墨水
為了對得起這個世界
該是面對現(xiàn)實(shí)而不是一味地空談了
你是在用手寫字嗎?
夫人問道
眼睛瞪得溜圓
仿佛星星在閃爍
我喜歡紙張吮吸我手指上的水分
紙張的空白處會接納我寫的字母
至于用什么語言并不重要
我的記事本
在血一般殷紅的夕陽和星光熠熠的
銀河之間
形成了一行行文字,字體
小的有芯片那么小
最大的有早期字盤里的字母那么大
2
我在上海只睡了一個晚上
太多的燈光
出租車司機(jī)的笑既不令人開心
也不令人傷心
卻充滿了一股商販的味道
在普林斯頓
也許會有人對你的記事本感興趣
如果不是這么回事的話
我就用它來建一棟房子
造一輛竹制的自行車
或者組建一支飛行小隊
有些頁面只留下了幾筆涂鴉
(我不敢稱其為繪畫)
一頭輪盤上的大象
圣誕節(jié)期間被用作圣誕樹
樹枝上掛滿了小汽車、小房子、小飛機(jī)
還有張開雙臂
額頭上長著一顆痣
走路踉踉蹌蹌的小矮人
還有缺胳膊少腿的昆蟲
和疾馳奔向大海的馬匹
水上住宅
行走在上海的街頭
仿佛置身于一座漂浮水上的建筑。
樹木在空中生長
樹葉飄落一地
鳥兒們
——游樂園的原住民
從這一站飛到另一站
為它們的孩子尋找食物。
詩歌在橋與橋之間流布
邂逅的是人類共同的語言。
不論是高級還是低級
不論是國內(nèi)還是國外
不論是嚴(yán)寒
還是酷熱
都改變不了夢的自然狀態(tài)。
顏色揭示了新的色調(diào)
以及它們留在樹葉上的
主線條和副線條
為的是用風(fēng)的語言表達(dá)些什么。
行走在這座城市的街頭
帶著空空的行囊
心里充滿對世界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