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如 煙

2024-11-03 00:00孫雨萱
青春 2024年10期

凌晨三點,劉兵靠著陽臺欄桿準備抽煙。雨下得很大,震動著聽覺,也蓋過了身后十五平方米出租屋里室友的鼾聲。初春晚上溫度很低,他穿著一件黑色T恤衫。零星雨點濺開在手臂上,有點冷。夜色沉沉,路燈在雨中模糊成冷白光暈。

打火機是在便利店花一塊五買的,有風的時候沒有三塊的防風打火機好用,容易燙手。

劉兵不喜歡防風打火機。防風打火機的火太怪異,點起來直直地沖上,不像在燃燒;能點煙,看上去卻并沒有溫度?,F(xiàn)在,粗糙的手心貼上白色塑料外殼,拇指無意識找到按鈕,“噠”地按下去,空氣中便蹦出一簇躍動的火苗,在雨夜里安靜地微微搖晃起來。用粗短的手指夾起一根細長的香煙,嘬一口,噴出一團煙霧,煙頭亮起一圈紅光。煙霧散盡,消隱了密密糾纏著的沖動。劉兵沒有急著抽下一口。那一點紅光處升起細細的一縷,又旋即在風中消散了形狀。

他把香煙的過濾嘴送到嘴唇前,想象另外一種柔軟的唇肉將它含住,唇上的膏體在香煙上印出一圈暗紅膏澤漬。

經(jīng)常來便利店的短發(fā)女人,今天穿淺咖色的風衣,露出穿在里面深V的白色襯衣和具有垂感的白色闊腿褲。駝色細高跟踩得瓷磚噠噠響。劉兵猜她應該是在這個園區(qū)里工作的白領,中午常來店里買速食的甜辣年糕、蔬菜沙拉、冷藏的雞胸肉,還有冰柜里的三明治。她的人就和她買的東西一樣冷冰冰。在她少數(shù)買煮玉米的時候,也并不見她怎樣熱氣騰騰。那雙狹長的眼睛透出冷冷的光,瞳仁黑得像燒過的炭。

偶爾也會在深夜見到她。那時候,她往往是到柜臺要一盒煙。有時候也順帶買一個一塊五的打火機,顏色隨機。劉兵低著頭把煙遞到她手上,兩人的手指便到了最近的距離—— 只隔一盒煙。不可寸進,指尖卻已經(jīng)傳來細膩冰涼的皮膚觸感。

想到這里,劉兵又嘬了一口煙。

他抽煙的時候習慣放空大腦,從這個世界短暫地消失,成為一縷煙霧,一團空氣,或者別的一個看不見的什么。在一些夜晚,他會夢到自己身處一個黑暗的空房間,唯一能看見的就是煙頭閃爍的紅光。這個房間沒有窗也沒有門,只有自己和手上的煙,抽不完的煙。夢中他不停地吞云吐霧,煙氣變成越來越厚的濃霧,塞滿整個房間,直到強烈的窒息感逼迫著他醒來。

短發(fā)女人只是無數(shù)進出便利店的顧客中的一個。今天日落之前,劉兵腦袋里的她只是一截纖細的手腕和一雙冰涼的眼睛。

那個時候還沒有落雨。太陽墜在遠處高樓的天臺上,放出橙紅的光,染出橙紅的云??諝庖彩蔷d綿的,帶著些濕潤的水意。她坐在便利店外的藤椅上,腿架著腿,細高跟吊在空中,微微地晃。兩根細長的手指夾著煙,紅唇微開,吐出一股煙霧。煙霧繚繞著上升,消散在落日時分的光線里。女人的眼睛只露出一半,懶洋洋地看著夕陽。像是察覺到劉兵的注視,她側(cè)過臉來,似有似無地看向了他。落日的余暉映在她的瞳孔里,又照向劉兵,令他微微發(fā)熱。

低下頭的那一瞬間劉兵意識到,那雙眼睛來自門后。

門被澆筑起來的確切時間,劉兵已經(jīng)記不得了。能夠明確的是,門后的世界已經(jīng)離他過于遙遠。因此他很少懷念:距離讓意義變得模糊不清。有時候劉兵甚93553b97892b2ad03f5175a70cd9a1c8至懷疑,門后的那些舊日記憶是否真實存在——他真的作為一個小男孩存在過嗎?往講臺上的粉筆盒里放毛毛蟲的人是他嗎?但,劉兵有時又覺得,現(xiàn)在的世界才是一場夢,只有在門后,他才真正地活著。用兩只手指夾住那只肥肥的大青蟲時,那種興奮與驕傲的情緒是絕不會假的,多少年來都難以忘記。

劉兵多想再抓一次毛毛蟲??上ВT已經(jīng)裝好了密碼鎖。一次又一次,在流暢地輸入用戶名之后,他能做的只有看著密碼欄上閃爍的光標發(fā)呆。在繁復信息流的沖刷之下,記憶變得臃腫而光滑。你明明知道那是什么,也能想起當時的感受,但是伸出的手指只能從外面滑落,無從觸摸。

那雙半睜著的眼睛是一把有著鋒利刀刃的匕首。在看到它的那一瞬間,劉兵感覺到那層膜被尖銳的鐵劃破,瑣碎傾瀉而出。他不可避免地感到疼痛,但在那一瞬間,呼吸突然變得很真實。心臟的跳動帶著他像一個幽靈那樣穿過了門。門后也有一雙眼睛,那是團團的眼睛。

團團有一雙很亮的眼睛,鄰里的嬸娘們都說這個小女孩眼睛真漂亮,一看就很靈光。她的爸爸媽媽在省城打工,只有過年才回來一趟。團團跟著奶奶住。鄰居都喜歡這個小女孩,聽話懂事,讀書用功,見了面還會甜甜地打招呼,再看看自己家的小子,真是氣都氣不起來。

小兵不服氣,他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最靈光的小孩。團團就會在大人面前裝乖,可惡得很。八歲了還用床單扮電視劇里的白娘子,還讓自己當許仙。誰要給她當許仙!如果一定要扮,當然是要扮齊天大圣孫悟空,團團就當白骨精。菜市場小攤上買回來的金箍棒,正可以派上用場。

團團就住在小兵家對門。他倆上同一所小學,離家近,走路就十來分鐘。團團奶奶來小兵家吃茶,媽媽提出讓兩個孩子一起上下學,也好有個伴。小兵當著人家的面一蹦三尺高:“那怎么行!”坐在沙發(fā)上看動畫片的團團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小兵,露出了一個寬容的微笑。

在縣城的小學,孩子們有自己的規(guī)矩。男孩和女孩怎么能單獨一塊兒走路?小兵在大人的要求下不得不和團團一起上下學。為此他沒少受同班同學的嘲笑,說團團是他家的童養(yǎng)媳。小兵當然懊惱,但也暗自得意:團團是個好看的女同學,他聽得出那些嘲笑里隱藏著嫉妒。

做了這份工,小兵就覺得自己對團團擁有十足的權(quán)力。他拿斷成三截的蚯蚓嚇唬團團,要求團團定期給他“上供”零食和玩具——跳跳糖、彈珠、卡牌——這是他應得的報酬。他還帶著膽小的團團去小區(qū)的綠化帶里燒火玩,有時團團嚇壞了,會涌出一股怒氣,壯了膽,用眼睛狠狠地瞪小兵。那雙眼睛真亮,瞪得小兵心里一嚇,不得不服軟。

應該是在五年級升六年級的那個暑假吧,小城里開了第一家肯德基。

在縣城的這家肯德基開業(yè)前,班上只有幾個同學吃過肯德基,那種揚揚得意的神態(tài),真叫其他小孩羨慕。電視上看到過的漢堡薯條炸雞腿,輪番出現(xiàn)在小兵的夢里。但小兵的媽媽深信男孩子就應該窮養(yǎng),平時連零花錢都很少給他。要實現(xiàn)自己的肯德基夢,并不容易。思來想去,小兵打算拉上團團作陪。就因為團團學習成績好,媽媽總是念叨小兵和團團好好相處。說和團團一起去,保不齊媽媽就松了口。

接下來的三天,在學校里,小兵對團團鞍前馬后,費盡心思想了好幾個笑話,把團團逗得哈哈大笑,同意了周六一起去吃肯德基。在家里,他是倒垃圾擦地板跑腿勤,看得媽媽嘖嘖稱奇。最后,小兵扯著團團這面大旗,終于獲得了一筆啟動資金。現(xiàn)在是萬事俱備,只等周六了。

這天小兵起了個大早,套上夏季校服,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時不時瞄一眼鐘表,飽受煎熬。時針一指向“11”,他立馬從沙發(fā)上彈起來,穿上那雙臟兮兮的鞋,出門去敲團團家的門。只敲了兩下門就開了。小兵剛要問團團更想吃雞米花還是辣翅,看見門后的團團,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女生都愛美,小兵知道,放學的時候團團有時候會和他念叨這些。這個女生的發(fā)圈是她媽媽去城里買的,那個女生的手鏈是在哪里哪里買的。他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對于團團的發(fā)圈發(fā)夾、手串涼鞋,小兵自有一套評價體系。然而今天團團的打扮,遠遠超出了小兵的想象。

團團穿著嫩黃色的連衣裙,白色涼鞋,黑發(fā)松松地扎了一個馬尾垂在腦后。這并不新奇,一到不用穿校服的時候她就想著法兒臭美。然而她的嘴唇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紅過,顯得她的臉那么白,眉毛那么黑。小兵也從來沒像現(xiàn)在這樣認真看過她的臉,感覺又熟悉又陌生。

他沒再管雞米花和辣翅,問團團:“你的嘴巴今天怎么這么紅?”

“怎么樣,好看吧?我媽燒飯的時候,我拿她的口紅涂的。”團團很得意地噘起嘴巴給小兵展示,“像不像電視劇里的女主角?”

小兵皺著眉頭說:“丑死了,像個鸚鵡。”氣得團團追著他打。

這頓肯德基吃得小兵很不自在。團團用薯條蘸番茄醬,遞到嘴邊吃的時候,他老忍不住往她嘴巴上瞧。這讓他有些懊惱,總覺得被壓了一頭,矮了一截。將最后一口可樂喝完之后,小兵靈機一動,把吸管從紙杯里抽了出來,用兩根手指夾著放到嘴邊,隨后酷酷地把下巴一抬,腮幫子一癟一癟,吸吐著空氣。但可樂的吸管可比煙長太多了。小兵叼著吸管的樣子實在很滑稽,逗得團團哈哈大笑。團團一笑,那種神氣活現(xiàn)的勁兒就在小兵身上復活了。

多年不想起了,然而今天落日想起時,團團那時稚氣臉龐上的絨毛,卻也不見模糊。劉兵深深吐出一股煙氣,看向雨幕下的居民樓。他租住的小區(qū)是拆遷后的安置小區(qū)。每棟樓房只有四層,每層大約一百二十平方米,尋常供一戶人家居住的空間,卻能被隔斷成八九間小小的房間,出租給外來打工的男男女女。他和室友同居在逼仄的隔間里,休憩,進食,排泄,清潔。唯一能在房間里進行的娛樂活動就是玩手機,讓不斷滑動切換的短視頻像溪流一樣沖刷大腦,把一天的疲憊和僅剩的清醒都沖刷殆盡。幸而還有一個陽臺可以透氣,不幸的是在陽臺卻可以望得更遠。小區(qū)外的樓有二十五層高,玻璃外墻,此刻高層有零星的窗亮著燈。劉兵在陽臺仰頭望去,只覺得那幾扇亮著燈的窗像漂浮在夜雨里一般。他想象一扇扇玻璃窗后的生活:溫馨的,處處歡笑;緊繃的,大聲爭執(zhí);平淡的,坐在餐桌旁,誰也不說話。他又想到自己的生活,城中村兩棟樓之間狹窄的巷道黑暗潮濕,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霉味。

小升初的時候,團團跟著爸媽去了省城,上了一所私立的初中,很少再回到這座小縣城。小兵則上了縣里的初中。他們從低頭不見抬頭見,變成了一年見一次。

劉兵的成績從小就中不溜。他的父母一個中專畢業(yè),一個小學都沒讀完,對他的學習成績并沒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打架鬧事,也就可以了。中考后,他的分數(shù)沒夠上線,就去讀了一所職高,離家也不遠,每天騎著自行車上下學。職高的管理并不嚴格。劉兵經(jīng)常和同學結(jié)伴翹課,翻墻出去上網(wǎng)打游戲,漸漸地和網(wǎng)吧里的人都混熟,自然而然地學會了抽煙,也學會了從每周的飯錢里省下錢來買煙。

在等待游戲匹配的半分鐘里,他總會點上一支煙,猛抽兩口。游戲開始,沒吸完的煙就扔在地上,球鞋用力地碾過尚在呼吸的煙頭,直到最后的一縷細煙也被搗毀。

職高畢業(yè)后,劉兵在縣城的一家網(wǎng)吧里當網(wǎng)管,工資不高不低,還算過得去。每天就是站在柜臺后發(fā)呆,給來上網(wǎng)的人登記身份信息,等客人下機離開后拿出掃帚,把散落一地的煙頭、檳榔渣掃進簸箕里。每天做的事都差不多。在這樣的生活節(jié)奏里,時間過得格外快。半年前的事,想起來像是昨天。

一天剛下了班,手機微信彈出幾條消息,是林妤環(huán)說她放暑假回家了,問周六要不要一起去吃肯德基,逛逛縣城的老街。她還開玩笑地說,好久沒見面,劉兵估計連她長什么樣都忘了。

林妤環(huán)是團團的大名。劉兵看到這樣一條消息,驚訝之外,還有一些緊張。一句“怎么可能”打了又刪刪了又打,糾結(jié)半天最后發(fā)了一句“行”,又怕林妤環(huán)覺得冷淡了她,末尾加上一個熊貓豎大拇指的表情包。

到了周六那天傍晚,劉兵洗了個頭,穿上自己新買的衛(wèi)衣,在鏡子面前仔仔細細地刮了一遍胡子,最后穿上刷得一塵不染的白球鞋。約好的時間一到,就推門去敲林妤環(huán)家的門。敲了兩下,門就開了。林妤環(huán)走出門來,素面朝天一張臉。劉兵看著,覺得瘦了些。

“看看這是哪個大忙人,終于肯賞臉和我吃頓飯啦?”她笑嘻嘻地揶揄劉兵。劉兵笑了笑,不語。

兩輛自行車一前一后,在縣城新修的馬路上不快不慢地騎著。林妤環(huán)和小時候一樣嘴碎,看到新建的商場要感嘆一下,看到街邊新開張的店鋪也要感嘆一下。到了肯德基,兩人點了一份套餐,邊吃邊聊。主要是林妤環(huán)說,劉兵聽。

林妤環(huán)大學考到了遙遠的東北。東北迥異的風土人情,她講了一籮筐。關于學校里的人事物,又講了一籮筐。幾籮筐下來,她講得口干舌燥,終于決定歇息一會兒。她問劉兵:“你呢?在網(wǎng)吧工作感覺怎么樣?累不累?”劉兵一時語塞,把工作時的事想了一圈,還是語塞。林妤環(huán)咬著可樂的吸管笑道:“現(xiàn)在走高冷路線了。”

吃完飯出來,時間還早,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兩個人又去了小時候常去的公園閑聊閑逛。談到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的小學同學,林妤環(huán)拔高了聲調(diào):“真的假的?她比我還小一歲!”劉兵笑了笑沒說話。其實小學的女同學里,已經(jīng)訂婚的不在少數(shù)。她們中的大多數(shù),或者讀到初中,或者讀一個職高,畢業(yè)后在縣城里找一份工作做下去,有的還開了服裝店,不過,主業(yè)還是結(jié)婚生子。林妤環(huán)的驚訝帶著幾分稚氣,卻讓他更加沉默,垂著的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動,摸了摸運動褲口袋里的煙盒。

抒情的英文歌曲打破了沉默。林妤環(huán)抱歉地一笑,接起了電話。劉兵發(fā)現(xiàn),她聽電話時會時不時抿一下唇,顯得嚴肅而認真;講電話時嘴唇開開合合,傾瀉出一連串的專業(yè)術(shù)語。咬字清楚,語調(diào)緩慢而沉穩(wěn)。劉兵想起小時候的團團,聊起八卦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團團和林妤環(huán),仿佛是兩個人。小兵和劉兵呢,似乎也不大一樣。

林妤環(huán)掛了電話,五官舒展了,嗓音也變回了原樣。“學校里的事。”她簡單解釋了一下,就跳回了上一個話題?!胺凑铱隙ú粫@么早結(jié)婚。再怎么說,也要等我畢業(yè)之后,工作幾年,再準備找對象結(jié)婚的事兒。還遠著呢。以后我也不想住在老家,咱們這個地方太小了,新鮮的東西裝不下?!彼酶觳仓鈶涣藨粍⒈澳隳??不打算出去走走?”

劉兵笑了一下,低下頭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說:“我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的。”聲音有些微弱。這樣的聲音說出來的話,連他自己也不能夠說服。林妤環(huán)很給面子,點點頭說也是,數(shù)起在縣城生活的好處來。劉兵聽著,很少接話。

他的不語影響到了林妤環(huán),她的話也變少了。到最后,兩個人靜靜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隔得并不遠,他聞得到女孩頭發(fā)的馨香。

太陽將落未落,蟬聲聒噪,響個不停。劉兵聽到了自己心臟在跳動,罕見地感到絕望起來。

“你先回去吧,我店里還有點事。”他站起身來,看向長椅上的林妤環(huán)。林妤環(huán)仰起頭看他,眼睛很亮。

那天晚上下了陣雨。劉兵站在陽臺上抽煙,一支又一支??蛷d的電視機開著,是下了班的老媽在看偶像劇。俗套的愛情故事總讓有情人天各一方,更甚者生離死別,才能賺得觀眾入戲的眼淚。耳邊傳來男女主角深情款款的對白,他煩躁地在窗臺上摁滅了煙頭往外一丟,穿過客廳回了自己的房間。

“說了多少遍了,關燈關燈,又不關燈!”

劉兵走出房間穿過客廳,手指重重按下開關。

“噠。”

拇指按下打火機,蹦出的火苗在劉兵眼中躍動。細煙飄散,陌生女人的眼神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那樣一個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眼神,竟讓他想起久遠以前,自己都以為早已淡忘的往事。不錯,她的眼睛確有幾分和團團相似,只是嘴唇的形狀完全不同,比團團更厚更豐滿;下巴也是尖尖的,而團團是笑盈盈一張圓臉。他什么時候見過這個女人笑呢?她的臉上妝容精致,卻很少笑容。

團團。陌生女人。疊印在一起的眼睛。豐滿的紅唇。寂寞的煙,以及彈落的煙灰。

加班的大軍一股腦兒地涌進便利店,把包子、烤腸、玉米、關東煮掃蕩一空,晚來的一批只能搜刮冰柜里又貴又難吃的速食產(chǎn)品來果腹。劉兵拿著掃碼槍給客人結(jié)賬,另一個店員則忙著給客人打包熱食,把需要加熱的食物放到微波爐里FdxJTxd5+drJk6663OmazDRUzhsZFFGCB7YrrFJ8530=。結(jié)賬的活兒是站著不動的,但費嗓子,重復更是一場酷刑?!皻g迎光臨。”“會員積分需要嗎?”“小票請收好?!薄皻g迎您下次光臨。”好像他生來就只會說這幾句話,他從來就只說過這幾句話。每次高峰期結(jié)束,劉兵的語言系統(tǒng)都需要一段時間來恢復。有時候他在下班回出租屋的路上走著走著,嘴巴里會莫名其妙地蹦出一句“歡迎光臨”。別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驚詫、害怕、憐憫。劉兵對于這種誤會是無所謂的。

離開縣城時的心情,他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只知道來到省城,也無非打工。一個人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什么想法都沒有。也很少想家,沒力氣。

室友的呼嚕聲突然停止了。吸完這根煙,就該去床上睡覺了,天亮之后還有很多活兒等著他。劉兵深深吸了一口煙,囫圇將煙氣過了一遍,就一下子全部吐出,任由它們消散在雨里。雨聲沙沙,夾雜著幾聲流浪狗的吠叫。

這場雨來得突然。劉兵還在收拾庫房里的紙箱,將它們一個個拆成紙板,疊成一沓,忽然就聽見一記炸雷,緊接著就是雨水沖刷地面的聲響。到十二點鐘他快收工的時候,雨已經(jīng)下得淅淅瀝瀝。女人就是在這時一天之中第三次出現(xiàn)在他眼前。噠噠聲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她收起折疊傘,放到地上的筐子里。白天的淺咖色風衣上帶著深一塊淺一塊的水漬。她走起路來沒有因為沾染了水汽而變得沉重,神色也沒有因午夜而顯得疲憊。眼睛在柜臺上掃視了一遍,最后還是拿了一包煙。

劉兵給她結(jié)了賬。

“謝謝?!?/p>

她把煙放進風衣的口袋里,轉(zhuǎn)身走向門口,低頭彎腰,拿起了折疊傘。叮咚聲響起,移門自動打開,女人站在門口,撐起傘。便利店冷白的光只能照到她的一半,另一半隱沒在夜色里。不知道為什么,她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而是轉(zhuǎn)頭看了服務臺后的店員一眼。劉兵看到那雙眼睛里自己的倒影,便利店的藍色工作服讓他看著像科幻電影里的仿生機器人。

結(jié)束工作后,他從柜臺里拿了一包平時不抽的細煙,自己給自己結(jié)了賬。

煙只剩下最后一截。劉兵吸了一口,深深吸氣,深深吐氣,吐出長長一股煙氣,看它消失在逐漸偃旗息鼓的夜雨里。

他把煙頭往欄桿外一拋。

責任編輯 張范姝

作者簡介

孫雨萱,2002年生,浙江杭州人,溫州大學2021級漢語言文學(創(chuàng)意中文實驗班)在讀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