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深了,天空飄起了雪,除了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吠外,夜顯得越發(fā)寂靜了。
楊柳是被院子里的撲通一聲驚醒的,像是重物墜地的聲音,緊接著,一樓大廳里傳來了一陣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在走來走去,中間還夾雜著翻動抽屜、柜子的聲音。楊柳以為老公回來了,但轉(zhuǎn)念一想不可能,沒有汽車發(fā)動機的聲音,外地出差的老公也沒有說要回來。
腳步聲在客廳里持續(xù)了一會兒,慢慢走向房屋東面的樓梯,咚咚咚踩在樓梯上的腳步聲響在寂靜的夜里,像是在敲打著楊柳的心臟。楊柳感到自己心臟劇烈地跳動,這種跳動讓楊柳有種窒息的感覺,她本能地抓緊了被子,蜷起了雙腿。很快,二樓客廳里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還不時有竊竊私語聲傳過來,聲音不大,但在這死寂的夜里卻聲聲入耳。
突然砰的一聲,像是有東西翻倒在地上,響動之后是片刻的安靜,想必是小偷看家里到底有沒有人在。女兒被這一聲吵醒了,想哭喊,楊柳趕緊捂住了女兒的嘴巴,怕萬一驚動了小偷,會對她們做出不利的事情。漸漸地,腳步聲就靠近了臥室門,楊柳的心快跳到嗓子眼兒了,她和女兒蜷縮在被窩里,女兒似乎明白了什么,緊緊抱住了媽媽。
臥室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房間里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楊柳透過被窩的縫隙看到手電筒不斷晃動的微光。一個低沉的聲音說,房間里有人,不是說家里沒有人嗎?另一個聲音回答,快點兒,拿了東西就走,人醒了就麻煩了。
腳步聲夾雜著鬼魅般的說話聲像是幽靈在房間里游蕩,母女兩人在被窩里大氣也不敢出……
天還沒完全亮,在派出所值班大廳里,何用剛處理完一起糾紛,一夜未睡,正準備休息一會兒的時候,看到了臉色蒼白憔悴、驚魂未定的楊柳和眼神中仍流露出恐懼不安的小女孩。
聽完楊柳對被偷過程的詳細陳述,何用立刻理解了楊柳形容的那種幽靈的腳步聲。
2
前兩天,何用的妻子吳雯提起女兒的作業(yè),學校布置了一篇寫爸爸的作文。吳雯當時就揶揄何用,說他成天加班,去年寫一篇家長與小孩戶外活動的作文,女兒寫了你在加班,今年年初寫一篇關于爸爸的一件事的作文,還是寫你加班,現(xiàn)在還要打算寫你加班嗎?
聽到妻子只言片語里夾雜的抱怨,何用內(nèi)心滿是愧疚,他理解妻子的揶揄和不滿,自己陪女兒的時間太少了。只好說這幾天空了就補上這一課,保證不讓女兒再寫爸爸加班的事了。
但這幾天何用仍然很忙,那兩個被形容為幽靈的小偷在轄區(qū)里連續(xù)又作案幾起,尤其是那對嚇得一夜未睡的母女令何用堅定了破案的決心。幸虧有了一場雪,讓案犯留下了活動痕跡,也是因為這場雪,抓捕比平常更加艱辛。偵查、抓捕、審訊,何用和同事加班加點,奔波于大街小巷,忙碌于晨昏時分,最后終于將案犯送進看守所。
驅(qū)車回家的路上,何用才忽然想起了女兒的作文,唉,那一課終究是沒有補上。
何用進家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了,換上拖鞋的時候,故意將腳步聲拖得很響,希望妻子吳雯能聽到,他想問問女兒的作業(yè),順便平復一下妻子的情緒。
棉布橡膠底的拖鞋,在客廳里發(fā)出沉悶的沙沙聲。何用和妻子一個披星戴月回家,一個頂著初升太陽出發(fā),兩人平日交流時間很少。剛結(jié)婚那會兒,何用想和妻子說話的時候,加班回來,就故意將腳步聲拖得很響,妻子醒來后總會來一句,回來啦,語氣中有種踏實感,何用的心頭也會泛起一股暖意。后來女兒出生長大,直到現(xiàn)在讀小學,何用回家的時候,總是躡手躡腳,腳步聲很輕,怕吵醒了女兒。
何用的步伐放得緩慢,慢慢走到臥室門后,在臥室門口站了一會兒,想著妻子醒來后正翻轉(zhuǎn)身子,門一開,妻子準會睡眼惺忪地呢喃,回來啦。但何用轉(zhuǎn)動門把手的時候,門被鎖住了。何用想敲門,舉起手后心想算了,手停在半空,連同想說的話,一樣都懸在半空,空落落地毫無著落。何用想到了妻子這段時間的抱怨,妻子也許是生氣將門鎖住了。
3
何用坐在沙發(fā)上,看到了女兒的書包,在書包里找到了女兒的作文。他把作文拿到了桌上,燈光灑在白白的方格紙上,有一陣微微的反光,方格紙上一個個稚嫩的字跡跳進了何用的眼簾,也跳進了何用的心里。紙上抬頭寫著一個大大的標題《爸爸的腳步聲》,何用看了下去:
爸爸是一個警察,是一個經(jīng)常晚上加班去抓壞人的警察,從我懂事起,印象最深的就是很晚了常常會聽到爸爸加班回來的腳步聲。
我第一次聽到客廳里響起的腳步聲,很害怕,難道是爸爸經(jīng)常抓的小偷到我們家來偷東西了?于是我從自己的小床上爬到媽媽的大床上,去推媽媽,但媽媽沒有睡著,說那是爸爸的腳步聲,我想,媽媽沒有睡著,是在等爸爸回來吧?媽媽是因為經(jīng)常聽到爸爸回家的腳步聲,所以能夠聽出來的吧?我也想聽爸爸回來的腳步聲,但是我等著等著就睡著了。不過我有時還是能聽到。
有時候爸爸回來鞋子也不脫的,皮鞋在地上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音,大概是太累了忘了換鞋吧?有時候爸爸的腳步聲拖得很響,發(fā)出沙沙沙的聲音,然后走到沙發(fā)邊坐一會兒再進房間,大概是壓力太大,心情不好吧?有時候爸爸的腳步聲很沉重,斷斷續(xù)續(xù)的,就像在客廳里站著不動了,大概是在思考什么吧?
爸爸工作很辛苦,很少有時間陪我。他會經(jīng)常給我講他抓小偷的故事,說小偷會半夜到人家里去偷東西,爸爸說小偷少了,晚上能睡好覺的人就多了。
人們聽到小偷的腳步聲肯定很害怕,小偷的腳步聲讓人恐懼不安,但爸爸的腳步聲讓人安全踏實。一聽到爸爸回來的腳步聲,我感覺爸爸又回到了我身邊,這種感覺真好。
何用走到窗前,看著黑沉沉的夜空,遠處有幾戶人家燈火明滅,前幾天下雪后還未融化的星星點點的殘雪點綴在屋角的矮樹上,在路燈下,像是黑色枝頭開出的片片花瓣。
不知道什么時候,臥室門打開了,吳雯站在了何用的身后,什么都沒有問,只是溫柔地說,去睡覺吧!這份多年來的默契和理解,連同這無邊的夜色一道融入了何用的心里,天地一片安寧祥和。
閆峰,甘肅天水人,1985年出生,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會員,中國紀實文學研究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全國公安文聯(lián)會員,西藏作家協(xié)會會員。有小說、詩歌等散見于《中華文學》《星星詩刊》《西藏文學》《佛山文藝》等。
責任編輯:艾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