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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互鑒視域下的古代絲綢之路相關史實考論

2024-11-12 00:00:00孔德超
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4年5期
關鍵詞:絲綢之路

摘 要:立足文明互鑒視域,將出土簡牘材料和考古發(fā)掘成果與傳世典籍記載相結(jié)合,運用二重證據(jù)法對我國古代絲綢之路的相關史實作了詳細考察研究。通過研究可知,從空間上看,絲綢之路的起點已延伸到今江蘇連云港東??h。使節(jié)往來的政治行為促進了中亞、西亞等絲綢之路西段國家和漢王朝在物質(zhì)文化和精神文化等多方面的交流和融合。另外,由絲綢之路上敦煌懸泉置所出“浮屠簡”可知,佛教最早傳入中國的主要推動力是中亞貴霜的佛教,中原地區(qū)接受的應當是從貴霜,而不是從印度傳來的佛教;從時間上看,在“絲綢之路”鑿空之前存在一個“前絲綢之路”,這一時期東西方在人員往來、商品貿(mào)易和文化傳播等方面的交流互鑒為之后張騫開通西域、鑿空絲綢之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而且,草原游牧人群在東西方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中扮演著重要的中介角色。“絲綢之路”是中西文明交流互鑒的代名詞,運用出土文獻和文物開展絲綢之路研究是促進“絲路學”發(fā)展的重要舉措和有益實踐,對體系化、科學化的“絲路學”研究方法論的生成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文明互鑒;出土簡牘;考古發(fā)掘;絲綢之路;前絲綢之路

中圖分類號:K203;K207;K852;K87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9841(2024)05-0222-11

絲綢之路是古代中國與中亞、西亞、歐洲和非洲之間的重要貿(mào)易路線,因中國出產(chǎn)的絲綢是其中一種主要的貿(mào)易商品而得名。隨著交流范圍的擴大和交流層次的深入,其內(nèi)涵和外延在不斷擴展,已從單純的地理空間概念變成了文明交流、融合、互鑒的文化模式[1][2]10-20。絲綢之路地跨歐、亞、非三洲,涉及東西方文明之間的交流和融合,因此學者多從跨文化和文化交流視域開展絲綢之路研究,涉及絲綢之路的起源、物質(zhì)文化、宗教傳播、藝術交流、歷史貢獻等諸多方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3-11]。但當前學界的“絲綢之路”研究存在這樣一種傾向,即自覺或不自覺地陷入文化傳播的“單向性”,研究視角多局限在中華文明對絲綢之路沿線其他國家、地區(qū)或民族的影響,或西方文明對中華文明的影響,注重中西文明雙向交流和影響的相對較少。也就是說,研究思路多單方面強調(diào)“輸出”或“輸入”,而未能很好地將“輸出”和“輸入”有機地結(jié)合在一起,從文明交流互鑒視域觀照東西方文明的雙向傳播、交流、互動和融合。本文立足文明互鑒視域,運用近年來不斷公布的出土簡牘材料和考古發(fā)掘成果,同時結(jié)合傳世典籍記載,對古代絲綢之路相關史實進行詳細考論,以期能推動“絲路學”的縱深研究。

一、從出土簡牘看古絲綢之路上的文明互鑒

張騫開通西域后,絲綢之路得以鑿空且得到官方確認。近年來不斷出土的簡牘材料,尤其是西北簡牘材料,為我們更加全面、深入地了解古絲綢之路上的中西文明交流互鑒提供了第一手資料。從地理位置上看,西北簡牘的出土地敦煌等地處古絲綢之路西段的要沖,人員、物質(zhì)、文化等的交流基本都要以其為中介。需要說明的是,中西文明的交流互鑒首先是要有人員的流動,人員流動才會帶動物質(zhì)的流動和文化的傳播。而且,人員流動越具有雙向性,文明之間的交流互鑒范圍才會更廣,程度才會更深。敦煌地區(qū)出土的懸泉漢簡和江蘇連云港地區(qū)出土的尹灣漢簡即為我們更詳細地了解漢王朝和西域諸國在人員、物質(zhì)、文化方面的交流互鑒提供了更多可能。

(一)懸泉漢簡所見漢王朝與西域諸國的使節(jié)往來

懸泉漢簡簡Ⅱ90DXT0214①:130和居延漢簡簡E.P.T.59:582是記載絲綢之路東段的里程簡,兩支簡為我們勾勒出了長安到敦煌的詳細路線。兩簡共列出34個地名,分別記錄了七個路段所經(jīng)過的縣、置和區(qū)間里程。由里程簡可知,從長安出發(fā),沿涇水河道西北走,經(jīng)平?jīng)?、固原繞過六盤山,在靖遠過黃河,再穿過景泰和古浪到武威,經(jīng)河西四郡出敦煌,這是當時東段的主要路線,是官員、使者和商旅的首選[12]。懸泉漢簡和居延漢簡里程簡,為我們開展絲綢之路東段的歷史地理研究提供了極為詳細的一手資料。而且,懸泉漢簡中還保存有漢王朝與西域諸國通過官方使節(jié)交往的史料。

西域諸國使團沿絲綢之路進入漢王朝疆域,需要一套完整的行政審批流程:

甘露二年正月庚戌,敦煌大守千秋、庫令賀兼行丞事,敢告酒泉大守:……罷、軍候丞趙千秋上書,送康居王使者二人、貴人十人、從者……九匹、驢卅一匹、橐他廿五匹、牛一。戊申,入玉門關已。閤下……(Ⅱ90DXT0213③:6)[13]146

以上是敦煌太守千秋、庫令賀就康居王使者二人、貴人十人、從者若干人及馬、驢、駱駝、牛等牲畜于戊申進入玉門關一事向酒泉郡太守所發(fā)的文書。西域使者和隨行牲畜要想進入漢朝疆域,首先需要漢朝相關關口負責人向上級主管部門或官員申請,經(jīng)批準后方可入關。使團順利進入漢朝疆域,入駐懸泉置后,相關人員還要負責接待工作:

客大月氏、大宛、踈(疏)勒、于闐、莎車、渠勒、精絕、扜彌王使者十八人,貴人□人……(Ⅰ0309③:97)[14]133

以上簡文是懸泉置接待大月氏、大宛、疏勒、于闐、莎車、渠勒、精絕、扜彌等若干西域王國使團的記錄。其中,大月氏最早和漢王朝發(fā)生聯(lián)系,西漢建國之初,北方面臨強大的游牧民族部落的威脅,統(tǒng)稱為“匈奴”的部落軍事聯(lián)盟經(jīng)過春秋戰(zhàn)國和秦漢的發(fā)展,基本控制了中國東北部、北部和西部廣大地區(qū)。《史記·匈奴列傳》有關于匈奴和漢王朝之間或戰(zhàn)或和的多次記載,漢初國家財力不足、元氣不滿,很難與匈奴抗衡,在與匈奴的交往中多處于被動地位。隨著國力的增強,漢武帝決定改變被動地位,一方面派遣衛(wèi)青、霍去病等將領主動出擊匈奴,一方面派張騫出使西域來聯(lián)合月氏“斷匈奴右臂”。實際上,在張騫開通西域、鑿空絲綢之路前,大月氏人就在新疆至河西走廊一帶從事東西方貿(mào)易,尤其是玉石貿(mào)易[15]??梢哉f,大月氏人所開辟的“玉石之路”為后世絲綢之路的正式開通奠定了一定的基礎。大月氏、大宛、疏勒、于闐、莎車、渠勒、精絕、扜彌均在西域三十六國范圍之內(nèi),皆為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jié)點?!妒酚洝ご笸鹆袀鳌份d:“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里……其北則康居,西則大月氏,西南則大夏,東北則烏孫,東則扜罙、于窴?!保?6]3836扜罙,即扜彌。于窴,即于闐?!稘h書·西域傳》“渠勒國,王治鞬都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東與戎盧、西與婼羌、北與扜彌接”[17]3881,“精絕國,王治精絕城,去長安八千八百二十里……西通扜彌四百六十里”[17]3880,“莎車國,王治莎車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西至疏勒五百六十里”[17]3897,“疏勒國,王治疏勒城,去長安九千三百五十里”[17]3898。西域諸國雖與漢王朝相隔較遠,但卻阻礙不了二者交流的強烈意愿和需求。而且,西域諸國還常以使團的形式結(jié)伴出訪漢王朝,如懸泉漢簡有“送精絕王諸國客凡四百七十人”[14]114和“今使者王君將于闐王以下千七十四人”[14]110的記載,使節(jié)交流的頻繁由此可見一斑。

以使節(jié)和使節(jié)團為主的人員交流必然涉及飲食,懸泉漢簡亦保存有詳細的供給西域使者的飲食記錄:

1.出粟一斗八升。六石八斗四升,五石九斗四升。以食守屬周生廣送自來大月氏使者積六食食三升。(Ⅱ0214①:126)[14]106

2.出錢百六十,沽酒一石六斗,以食守屬董竝、葉賀所送莎車使者一人、罽賓使者二人、祭越使者一人,凡四人,人四食,食一斗。(Ⅱ90DXT0113②:24)[13]131

3.出粟二斗四升,以食烏孫大昆彌使者三人,人再食,食四升,西。(V1611③:118)[14]143

例1是懸泉置供給大月氏使者食物的記錄;例2是漢朝使者董竝、葉賀供給莎車、罽賓、祭越使者的食物記錄。罽賓地處絲綢之路南道的一條重要支線上,罽賓商人經(jīng)常來往中國。由于絲綢之路貿(mào)易利益豐厚,罽賓時常派遣使節(jié)來到中原,并向中國稱臣納貢。罽賓與漢朝建立關系始于漢武帝,公元前115年張騫出使烏孫,派副使至罽賓。“祭越”一名未曾見記錄,據(jù)羅帥先生考證當為《漢書·西域傳》中的“西夜國”,在今葉城縣南山谷中,與莎車為鄰,地當罽賓—烏弋山離道[18]。例3是供給烏孫大昆彌使者食物的記錄,烏孫大昆彌是烏孫國國王??梢?,在招待西域到訪使節(jié)事宜上,國家在人員安排和供給飲食方面皆有成熟的體系。而且,西漢政府還會根據(jù)外客所屬國家的強弱、使者的級別等因素制定待客標準,敦煌郡則負責按照標準提供相應的待遇[19]。簡言之,西漢敦煌郡在接待西域到訪使者時有明顯的尊卑等級區(qū)分,接待規(guī)格亦由此制定。

西域使節(jié)來訪交流后,漢王朝還會專門安排相關人員送他們回國:

神爵二年四月戊戌,大司馬車騎將軍臣□承制詔請□:大月氏、烏孫長□凡□□□富候臣或與斥候利邦國、侯君、侯國、假長□□□中樂安世歸義□□□□□□□□□。為駕二封軺傳,十人共□,二人共載。御史大夫□下扶風廄,承書以次為駕,當舍傳舍如律令。十月□。(V92DXT1411②:35)[13]138

簡文是說漢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四月戊戌,漢朝中央政府的御史大夫、大司馬、車騎將軍按照皇帝詔書的旨意,安排大月氏和烏孫的使臣、王侯回國。烏孫國亦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jié)點,與漢朝的交往也非常密切,《漢書·西域傳》和《張騫傳》有漢朝嫁公主于烏孫昆莫以及烏孫向漢朝進貢的記載。

縱觀東西方交流歷史,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不僅有大量的西域諸國使節(jié)出訪漢朝,漢朝也有使節(jié)頻繁出使西域諸國?!妒酚洝ご笸鹆袀鳌酚涊d到“(張)騫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罙及諸旁國”[16]3847,后“烏孫發(fā)導譯送騫還,騫與烏孫遣使數(shù)十人,馬數(shù)十匹報謝”[16]3847,目的是“因令窺漢,知其廣大”[16]3847,強化與漢王朝之間的交流和聯(lián)系。另外,江蘇連云港尹灣漢墓出土有著名的《武庫永始四年兵車器集簿》,是記錄東??ひ惶幋笮臀淦鱾}庫庫藏情況的賬冊。其中,木牘6背面記有“烏孫公主諸侯使節(jié)九十三”[20]115。使節(jié),古代卿大夫聘于天子諸侯時所持符信?!吨芏Y·地官·掌節(jié)》:“凡邦國之使節(jié),山國用虎節(jié),土國用人節(jié),澤國用龍節(jié)?!编嵭ⅲ骸笆构?jié),使卿大夫聘于天子諸侯,行道所執(zhí)之信也?!保?1]據(jù)史籍記載,隨同張騫至長安的烏孫使者回國后,報告了漢王朝的強盛,為了鞏固兩國關系,幾年后江都王劉建(漢景帝之孫)的女兒劉細君被封為公主,嫁給烏孫國王昆莫,即烏孫公主。《漢書·西域傳》記載到“公主至其國,自治宮室居,歲時一再與昆莫會,置酒飲食,以幣帛賜王左右貴人”[17]3903,烏孫公主常以故國的絲織品賞給昆莫左右的貴人,這是漢王朝遠嫁的公主在用代表故國的絲織品拉攏烏孫貴族。公元前105年,漢武帝為了抗擊匈奴,決定和烏孫國組成聯(lián)盟,而烏孫公主是漢武帝時期被派遣和親烏孫國的公主。從絲綢之路的功能考慮,此時的烏孫公主政治目的更強,而九十三個“烏孫公主諸侯使節(jié)”藏在漢墓武庫更可說明烏孫國和漢朝在政治往來上的頻繁。

據(jù)上可知,西域諸國與漢王朝在官方使節(jié)往來方面比較頻繁,這種官方使節(jié)往來雖是政治行為,但也必然伴隨著文化的碰撞、交流和融合,為之后更廣領域的交流互鑒作了堅實的鋪墊。人員流動是文明交流的基礎,物質(zhì)文化和精神文化成果均由人創(chuàng)造,亦由人傳播。無論是商業(yè)貿(mào)易,還是政治往來,抑或是文化交流,不同文明形態(tài)的交流互鑒歸根結(jié)底是人類多元思想文化的展示、共享、交流和互鑒。

(二)懸泉漢簡所見佛教傳入中國的時間和路線

伴隨著使節(jié)往來、商品貿(mào)易,西域諸國和漢王朝的文化交流也越來越密切,尤其是在宗教傳播方面。關于這一點,敦煌懸泉漢簡的公布為我們進一步了解絲綢之路上外來宗教傳入我國的時間和路線提供了新的認識。沿絲綢之路傳入中國的外來文化,最早且影響最為深遠的無疑是佛教。而關于佛教傳入中國的時間和路線則有多種意見[22-23]。榮新江先生根據(jù)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jīng)》和漢明帝遣使到大月氏寫經(jīng)兩條史料認為佛教入華最早的主要推動力是中亞貴霜的佛教,而不是印度佛教。中原地區(qū)接受的應當是從貴霜那里傳來的佛教,而且這也與貴霜王朝大力推廣佛教的政策相符[7]59-67。這一觀點極具啟發(fā)性。敦煌懸泉置遺址F13出土128枚簡,其中編號為Ⅵ91DXF13C②:30的簡文內(nèi)容為:

少酒薄樂

簡文“少酒薄樂”,目前學界主要有三種意見。一是理解為“少飲酒,不耽于怡樂”,而對于“樂”究竟為什么內(nèi)容,還難以確指。二是主張“少酒”當讀為“小酒”,“薄樂”意為少許快樂?!吧倬票贰币饧达嬓【粕宰骺鞓?。三是將其看作“請人赴宴”的客套話、謙虛詞。學者多根據(jù)“少酒薄樂”一詞,判定這支簡很可能是遺落在懸泉置的一封僧徒之間的來往信件,或者是一件佛家弟子要求拜見長老的名刺。按:客觀上講,單從“少酒薄樂”一詞看不出佛教元素,而且它和佛教“五戒”之第五戒“不飲酒”,“十戒”之第十戒“不飲酒戒”亦沒有太大關聯(lián)。此簡為譚堂請人聚會的書信,“少酒薄樂”應為請人赴宴的一種客套話?!氨 庇小吧佟绷x,《漢書·東方朔傳》云“令待詔公車,奉祿薄,未得省見”,“奉祿薄”即俸祿少。古書有“酒樂”一詞,《墨子·非命中》:“是故昔者三代之暴王,不繆其耳目之淫,不慎其心志之辟,外之驅(qū)騁田獵畢弋,內(nèi)沉于酒樂,而不顧其國家百姓之政?!薄逗鬂h書·史弼傳》:“外聚剽輕不逞之徒,內(nèi)荒酒樂,出入無常?!薄俺劣诰茦贰焙汀盎木茦贰奔闯龄嫌陲嬀葡順贰:單摹吧倬票贰迸c后世常見的“略備薄酒”相似。所以,從“少酒薄樂”是看不出佛教色彩的。可參看郝樹聲、張德芳:《懸泉漢簡研究》,蘭州:甘肅文化出版社,2008年,第190-194頁;王裕昌:《敦煌懸泉置遺址F13出土簡牘文書研究》,《考古與文物》2011年第4期,第78頁;趙寵亮:《“懸泉浮屠簡”辨正》,《南方文物》2011年第4期,第33-36頁。

,弟子譚堂再拜請。會月廿三日,小浮屠里七門西入。[24]186

學界一般將此簡稱為“浮屠簡”。浮屠簡出自懸泉置塢院內(nèi)靠北墻的一間小房子里,由與其同一地點和埋藏層位出土漢簡可知,其所載年代最早為公元51年,最晚為公元108年。也就是說,浮屠簡的具體年代應在公元51年到公元108年及其前后。

簡文“浮屠”,又作“浮圖”,為佛教用語,有佛陀、佛教、和尚、佛塔四種解釋?!靶「⊥览铩?,當從郝樹聲、張德芳先生理解為“有僧人或佛塔的一個里”[24]191。當時社會中不少地名都包含佛教元素,如《高僧傳》中的“佛陀里”[25]是非常典型的以佛教詞匯命名的地名。漢以后的十六國高昌地區(qū),大量的僧號、道號出現(xiàn)在各種文書中,而且俗名中都明顯帶有佛教痕跡,如僧求、佛保、浮圖、白佛救、竺佛圖等[26]。簡文說譚堂寫信請人來小浮屠里一聚,可知小浮屠里應當在敦煌城內(nèi)或懸泉置附近,至少應當在敦煌的范圍內(nèi),說明當時敦煌應該有了浮屠建筑或有僧人居住。也就是說,早在公元1世紀下半葉,佛教就已傳入敦煌,而且一開始就流行在民間。

懸泉置“浮屠簡”的發(fā)現(xiàn)為我們重新認識絲綢之路上佛教傳入漢王朝的路線和時間提供了新的材料,在貴霜與東漢之間的佛教傳播鏈上增加了一個關鍵點,填補了佛教傳播史上的重要缺環(huán)。除此之外,我們還可得知貴霜佛教是經(jīng)過敦煌所在的河西地區(qū)傳入內(nèi)地的。佛教傳入內(nèi)地后,很快就和中國傳統(tǒng)的黃老思想混在一起,在東漢都城洛陽和東南沿海一帶流傳開來,形成了中國式佛教[27]?!逗鬂h書·楚王英傳》“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28]1428,《后漢書·襄楷傳》“又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28]1082,說明佛教在社會上層有了一些信徒?!度龂尽菚Ⅳ韨鳌罚骸澳舜笃鸶D祠,以銅為人,黃金涂身,衣以錦采,垂銅槃九重,下為重樓閣道,可容三千余人,悉課讀佛經(jīng),令界內(nèi)及旁郡人有好佛者聽受道,復其他役以招致之,由此遠近前后至者五千余人戶?!保?9]此時佛教已遍布民間,開始鑄造佛像,修建寺院,逐漸形成了中國特色的佛教。之后,中國佛教又向外傳播到日本、朝鮮半島等地區(qū)[2]98。國別化的宗教文化逐漸走向區(qū)域化和全球化,多元化的宗教文化格局就在文化的雙向互動和交流融合中得以形成。

(三)尹灣漢簡所見古絲綢之路起點

除了敦煌懸泉漢簡,東部沿海地區(qū)出土的尹灣漢簡為我們重新認識絲綢之路的起點提供了重要材料。關于絲綢之路的起點,一般認為西漢時期的起點是長安,東漢時期的起點是洛陽。尹灣漢簡《武庫永始四年兵車器集簿》上記錄的一些物品為我們進一步認識“絲綢之路”的地理空間范圍提供了第一手材料。

木牘6背面記有“薰毐八斗”[20]116。關于“薰毐”,李均明先生認為其“疑指熏煙的原料藁艾之類。集簿見薰毐8斗,以容量計,當為原料之類,非器物”[30]。如果說“薰毐”為熏煙的原料藁艾之類,那么它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武庫中呢?所以,“薰毐”具體為何物還需要再研究。張顯成先生指出,“毐”為“毒”字省寫,“薰毐”即“薰毒”。尹灣漢簡中的“薰毒”和懸泉漢簡中的“薰力”皆指“薰陸”。毒,定母、覺部;陸,來母、覺部,二者韻相同,聲同為舌頭音,故“毒”通“陸”[31]274。他進一步指出:

薰陸,是一種藥物,也可作香料,為橄欖科植物卡氏乳香樹的膠樹脂?!宋镌诒静輹卸嘤杏涊d,且又名較多,魏晉·佚名《名醫(yī)別錄》稱之為“薰陸香”“乳香”,五代·李珣《海藥本草》稱之為“馬尾香”“乳頭香”,宋·寇宗奭《本草衍義》稱之為“西香”,明·李時珍《本草綱目》稱之為“天澤香”“摩勒香”“多伽羅香”“浴香”,等等。薰陸的主治功用是止痛長肉、調(diào)氣活血、治跌打損傷?!弦段鋷煊朗妓哪瓯嚻骷尽匪浽撐餅檐娭胁厮?,顯然是戰(zhàn)備藥物?!稗龟憽敝型敛划a(chǎn),產(chǎn)于紅海沿岸至利比亞、蘇丹、土耳其等地,是外來藥。上舉該藥的“西香”“摩勒香”“多伽羅香”等名即是典型的外來藥的名稱?!@些文獻記載均說明薰陸來自西亞,由商賈轉(zhuǎn)入中土?!怂帩h王朝設置在東南地區(qū)的大型兵站也僅藏了“八斗”,顯然是藏于武庫的極其珍貴的軍用藥品,說明由于薰陸來自遙遠的西亞,非常難得。[31]274-275

薰陸產(chǎn)自西域,古醫(yī)藥文獻中多有記載?!侗静菥V目·薰陸香》引宋掌禹錫之說曰:“《南方異物志》云:薰陸出大秦國?!庇忠稳~廷珪《南蕃香錄》云:“乳香一名薰陸香,出大食國南?!保?2]宋唐慎微《證類本草》引《本草圖經(jīng)》曰:“(沉香)又薰陸香,形似白膠,出天竺、單于二國?!保?3]以上大食國即橫跨歐亞非的阿拉伯帝國,大秦國即羅馬帝國,天竺即古印度,單于國即匈奴,這些國家均為古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國家?!段鋷煊朗妓哪瓯嚻骷尽酚涊d的年代為永始四年,即公元前13年,說明此時絲綢之路的東段已延伸到今江蘇連云港東??h。

西北地區(qū)的敦煌懸泉漢簡和東南沿海地區(qū)的尹灣漢簡,分處古絲綢之路的西、東兩端,通過簡牘材料記載,我們不僅可以更清晰地認識絲綢之路東段的具體路線,還可更深入地了解絲綢之路鑿空后東西方在經(jīng)濟、政治、文化和宗教等方面的碰撞、交流和融合。從空間上看,絲綢之路的起點已經(jīng)到達了今江蘇連云港東??h,從商品貿(mào)易到使節(jié)出訪,遙遠的西域與漢王朝因絲綢之路的開通而聯(lián)系越來越密切,交流和互動的范圍也越來越廣。另外,由絲綢之路上敦煌懸泉置所出“浮屠簡”可知,佛教最早傳入中國的主要推動力是中亞貴霜的佛教,中原地區(qū)接受的應當是從貴霜,而不是從印度傳來的佛教。值得注意的是,通過出土簡牘材料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張騫開通西域、鑿空絲綢之路是對絲綢之路的官方確認,此時的絲綢之路已經(jīng)比較成熟,所以在此之前還應存在一個“前絲綢之路”,即絲綢之路的奠基期。

二、從考古發(fā)掘看“前絲綢之路”上的文明互鑒

“古往今來,中國與域外的聯(lián)系始終存在,其密切與廣泛的程度幅度,或許遠超現(xiàn)有的認識。”[34]近年來,隨著考古發(fā)掘成果的不斷公布,我們對“前絲綢之路”的認知也在不斷擴展和加深,即在“前絲綢之路”時期中國即和絲綢之路沿線的國家和地區(qū)存在著以絲綢為主體的物質(zhì)和文化交流。來自中亞、西亞等地的西方文化和來自東亞的東方文化發(fā)生了激烈的碰撞和交流,為漢武帝時代絲綢之路的正式開通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縱觀中西文明交流史,巴澤雷克和甘肅張家川馬家塬墓葬是前絲綢之路時期中西文明碰撞和交流過程中非常典型的文化遺存。由墓葬出土實物可知,從絲綢到金銀器、青銅器、漆器,再到鑄造工藝等,都在傳播和交流之列,為我們更進一步認識“前絲綢之路”時期的中西文明交流互鑒提供了確鑿的證據(jù)?!扒敖z綢之路”時期中西文明的交流互鑒亦以人員的雙向流動為基礎,交流對象始于絲綢,這與中國古代起源非常早的蠶桑文化密切相關[35]。

(一)巴澤雷克墓葬出土文物所見中國楚文化和西方文化的交流互動

20世紀20年代以來,蘇聯(lián)考古學家С.И.魯?shù)强坪艇?П.格里亞茲諾夫先后在阿爾泰山北麓發(fā)現(xiàn)巴澤雷克文化大墓,包括巴澤雷克墓地的5座“國王?!保淠怪魅藶轳Y騁歐亞草原的斯基泰人。關于墓葬年代,一般認為是公元前5世紀—公元前3世紀[36]347。值得注意的是,在巴澤雷克第5號墓中,出土了一件非常精致的繭綢鞍褥面,制作技術為平紋,上面的刺繡是用彩色絲線以鏈環(huán)狀的線腳繡成,刺繡主題為鳳棲于樹上,凰飛翔于樹間。已故的В.М.阿列克謝耶夫院士認為這類絲織品為中國制造,是供最富有的人們特別是供“公主”出嫁時用的。刺繡主題選鳳凰飛翔于壯碩的梧桐樹之間,按朱子的注疏,有象征宮廷昌隆之意[37]。牧金山先生認為巴澤雷克第5號墓出土的鳳凰主題的絲綢可能和楚國相關,他進一步論述道:

中國楚地可能與巴澤雷克文化人群存在著某種精神上的契合。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國好鬼信巫、崇尚鳳鳥,而巴澤雷克文化人群遵循萬物有靈的薩滿教傳統(tǒng),將格里芬當作自己的圖騰。巴澤雷克文化的格里芬和楚國的鳳鳥紋在形式上存在很多的相似之處。[38]85-86

“鳳”為楚人的至上靈物,其信仰范圍主要流行于楚國中部和南部腹心地帶的江漢平原和洞庭湖平原,“鳳”崇拜是楚公族信仰與土著楚蠻信仰相互浸淫的結(jié)果[39]。1981年湖北江陵馬山1號戰(zhàn)國楚墓發(fā)現(xiàn)大批絲綢和刺繡。其中,墓葬出土的鳳鳥紋刺繡與巴澤雷克5號墓出土的馬鞍褥面上的鳳鳥紋刺繡如出一轍;巴澤雷克3號墓所出大幾何紋二色錦殘片,與湖北江陵馬山1號楚墓出土大幾何紋二色錦相同[40]。又如,湖南長沙楚墓M1569出土一件戰(zhàn)國中晚期的鳳紋刺繡,主題為一鳳大步行走于花草之間,與巴澤雷克第5號墓出土的鳳凰刺繡同類[41]。另外,包山楚墓中亦出土不少鳳鳥紋繡,與巴澤雷克第5號墓出土的鳳凰刺繡亦屬同類[42]。毋庸置疑,巴澤雷克第5號墓以鳳凰為主題的刺繡正是中國古代楚文明所孕育的物質(zhì)文化成果經(jīng)傳播交流而保留在絲綢之路沿線巴澤雷克大墓的物質(zhì)遺存。因此,牧金山先生對刺繡的文化溯源是準確的。

關于絲綢是如何傳入阿爾泰山北麓地區(qū)的,牧金山先生認為中國楚地可能與巴澤雷克文化人群存在著某種精神上的契合,楚地器物可能是由穿行于河西走廊的游牧人帶入的,從阿爾泰到新疆再到河西走廊東端可能存在人群的交往或思想、觀念的傳播[38]85-86。烏恩岳斯圖先生指出巴澤雷克文化的居民同北方草原地帶早期游牧人之間有著頻繁的交往關系,他們同中原地區(qū)的交往也必然經(jīng)由中間環(huán)節(jié)。因此在巴澤雷克文化遺存中發(fā)現(xiàn)來自中原地區(qū)的產(chǎn)品就不難理解了[36]348。兩位先生皆強調(diào)了巴澤雷克文化和中華文化交往過程中游牧人群所起到的重要媒介作用,這一點極具啟發(fā)性,我們可以順著這條思路繼續(xù)向下挖掘。

關于草原在文化傳播上的作用,林沄先生曾提出著名的歐亞草原青銅文化起源上的“旋渦理論”,即中央亞細亞的開闊草原地帶,是一個奇妙的歷史旋渦所在。它把不同起源的成分在這里逐漸融合成一種相當一致而穩(wěn)定的綜合體,又把這種綜合體中的成分,像飛沫一樣或先或后地濺濕著四周地區(qū)[43]。由此可見,草原和草原游牧人群在文化交流互鑒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所以,很多中外史學家考證得出“前絲綢之路”即“草原之路”,是當時連接東西方交流往來的主要通道之一。一般認為,草原之路通常是指始于中國北方,經(jīng)蒙古高原逾阿爾泰山脈、準噶爾盆地進入中亞北部哈薩克草原,再經(jīng)里海北岸、黑海北岸到達多瑙河流域的通道。這是古代游牧民族經(jīng)常遷徙往來的通道,來自東歐的印歐語系民族斯基泰人在公元前3000—前2000年就是沿此通道由西而東并南下印度或東南行至阿勒泰地區(qū)[44]。實際上,在春秋中晚期到戰(zhàn)國初期,中西方之間的物質(zhì)交流就已經(jīng)日漸起步并逐漸繁盛,波斯文化、希臘文化和中國文化的元素相互交融,而早期中西方之間的物質(zhì)及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之一就是經(jīng)由北方草原“絲綢之路”進行的,其大致路線是經(jīng)過長江流域的楚地、黃河流域、太行山、雁門、河套地區(qū)、蒙古高原最終抵達阿爾泰山及該區(qū)域以北;同時還向西開辟出經(jīng)由南俄草原并抵達黑海北岸的路徑,可見草原“絲綢之路”具有多個分支并橫貫歐亞大陸,甚至通向南亞或西亞地區(qū),其對早期東西方文化交流都發(fā)揮了極其巨大的作用[45]??梢缘弥?,“前絲綢之路”時期東西方文明即在人員、物質(zhì)和文化方面進行了充分的交流和互鑒。

阿爾泰山巴澤雷克地區(qū)和中國楚地雖相隔遙遠,但這絲毫不會阻礙兩種文化之間交流的愿望,因為文化本身就有擴散和交流的內(nèi)在需求。季羨林先生在《東方文化集成·總序》中曾論述道:“文化有一個很突出的特點,就是,文化一旦產(chǎn)生,立即向外擴散,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文化交流’。文化決不獨占山頭……世襲珍藏,把自己孤立起來。文化是‘天下為公’的。不管膚色,不擇遠近,傳播擴散。人類到了今天,之所以能隨時進步,對大自然,對社會,對自己內(nèi)心認識得越來越深入細致,為自己謀的福利越來越大,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文化交流?!保?6]“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這句話在巴澤雷克和中國楚文化的交流互鑒中得到了直觀的體現(xiàn)。

(二)馬家塬墓葬出土文物所見中西文化的交流互動

20世紀70年代在甘肅東南部發(fā)現(xiàn)的張家川馬家塬墓葬,從出土的遺物觀察,墓地的總體年代應當在戰(zhàn)國晚期,碳-14測年為公元前350年左右[47]27-30。此墓地有著濃烈的當?shù)赝林魅治幕囊蛩睾吞卣?,應是秦人統(tǒng)治下的某一支戎人首領的墓地[48]。馬家塬墓地出土器物豐富多樣,因此成為早期秦文化考古非常重視的一個文化遺存。

墓葬內(nèi)錽金銀鐵飾件上的忍冬紋、巨喙鳥、變體鳥紋、鏤空帶有剪紙效果的帶飾、動物相斗紋、成列行進的動物等與俄羅斯阿爾泰地區(qū)的巴澤雷克文化有密切的關系[49]。尤其是馬家塬出土金銀飾所具有的剪紙藝術特征最有可能來自巴澤雷克文化,是西戎人在同中亞、薩彥—阿爾泰地區(qū)的互動中,借鑒巴澤雷克文化因素,并吸收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原規(guī)整的圖案設計之美進行再創(chuàng)造,從而達到的一種獨特、新穎的裝飾藝術之新境界。顯然,巴澤雷克文化同中國在戰(zhàn)國晚期已存在真正意義上的相互往來、互通物資,可以肯定已是真正意義上的絲綢之路。最直接的通道很可能是馬家塬西戎族人通過新疆阿爾泰哈巴河地區(qū)與巴澤雷克文化互動[50]。毋庸置疑,游牧人群在巴澤雷克和中原文化的交流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墓葬內(nèi)出現(xiàn)的大角羊等圖像或紋飾以及人形車轄首等形象,皆與中亞波斯文化關系密切。馬家塬墓葬出土的帶翅膀和鬣鬃的大角羊分別與東哈薩克斯坦伊塞克古冢出土的大角羊雕像和阿爾泰地區(qū)阿卡-阿拉哈1號墓地1號冢鞍墊上貼的大角羊形氈花相似。李零先生指出中國的有翼神獸,無論就文獻記載看,還是從文物形象看,都與西亞、中亞和歐亞草原的藝術有不解之緣。它在中國藝術中的出現(xiàn)可上溯到春秋中期或至少是晚期,是從那時突然出現(xiàn),逐漸發(fā)展為中國藝術的重要主題。其流行時期主要是從公元前6世紀到公元6世紀這一段。春秋中期到戰(zhàn)國時期(前6—前3世紀),即與格里芬在波斯、中亞和歐亞草原的流行期大致同步而略晚。同時還指出,中國的有翼神獸雖受外來影響,但它們與中國的藝術主題長期共存,又受后者影響,二者是互動關系[51]。來自中亞的波斯藝術通過古絲綢之路傳入中國西北的過程中,亦與沿線地區(qū)發(fā)生著藝術的交流和融合。以上伊塞克古冢、阿卡-阿拉哈1號墓地以及馬家塬M3的大角羊形象,均源自于波斯風格的格里芬。在我國新疆地區(qū)和俄羅斯阿爾泰地區(qū)已經(jīng)完成了從鷹首到羊首、角明顯變大的轉(zhuǎn)變,在阿爾泰和新疆東部翅膀或者背鬃已經(jīng)消失,整體演變趨勢是逐漸地簡化和變形。在這一演變鏈條中,馬家塬M3 的大角羊處于較晚的階段。另外,馬家塬墓地M4一號車的車轄上有一戴尖帽的半身胡人雕像,人兩手握在胸前,應為套在車轄主體頂部的車轄首,常被稱為“人形車轄首”。馬家塬M4的人形車轄首最顯著的特征是鼻梁高,頭戴尖頂帽,人物的歐羅巴人種特征非常明顯,應源于西方。值得注意的是,人形車轄首也見于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時期的馬車上。如波斯波利斯的阿巴達納王宮東踏道浮雕中的埃蘭貢使進貢隊列中的馬車上的人形車轄首,與馬家塬M4中的人形車轄首極為相似。從年代上看,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相當于春秋晚期至戰(zhàn)國中期,與馬家塬墓地的年代前后相接。所以馬家塬M4的人形車轄,來源于波斯的人形車轄的可能性最大。馬家塬的人形車轄上出現(xiàn)的尖頂帽和高鼻的特征,可能是從波斯通過中亞的塞人(即斯基泰人)傳入甘青地區(qū)的過程中出現(xiàn)的。戴尖頂帽的斯基泰人形象見于波斯波利斯阿帕丹宮殿東臺階的波斯人朝貢浮雕,在中亞的伊賽克古冢、阿爾泰的巴澤雷克文化墓葬中都可見到帶金銀裝飾物的尖頂帽[52]99。從以上所列舉的大角羊和人形車轄首形象,我們可以得知先秦時期中華文化中的動物圖像或紋飾元素很明顯與古絲綢之路西段的波斯文化密切相關,馬家塬墓葬出土器物的豐富多樣直接表明了二者之間交流和互動的頻繁和深入。

除了巴澤雷克文化元素和波斯元素,墓葬所出器物還體現(xiàn)了鮮明的秦文化、中原文化、楚文化等特色。如墓葬出土的銅壺、銅鼎、銅戈、繭形壺、陶釜、釜甑組合的甗、龍紋帶環(huán)、繩紋灰陶罐等來源于秦和中原地區(qū)。墓葬之中以臺階數(shù)量的多寡區(qū)分等級的觀念也明顯是在中原禮制的影響下而形成的;銅敦、車輛上的漆繪花紋等則是楚文化影響下的產(chǎn)物,而且楚文化傳到此地應是得益于中間環(huán)節(jié)的秦人[47]27-28。由此可見,先秦時期的馬家塬是前絲綢之路時期東西方文明交匯的重要節(jié)點。

在吸收西方巴澤雷克、波斯等文化元素,東方秦文化、中原文化、楚文化等文化元素的基礎上,我們還可透過馬家塬墓葬出土的多元器物發(fā)現(xiàn)古絲綢之路兩端不同文化元素之間的交流和融合。如在裝飾用物的選擇上,多用金銀器是歐亞草原地帶的斯基泰、巴澤雷克等文化和中國北方青銅文化的特征之一,而我國古代中原傳統(tǒng)文化中則主要以玉為裝飾。在中國北方和西北地區(qū)當黃金被人們認識后,首飾很可能就是黃金應用的第一個領域。就首飾的質(zhì)地而言,在北方地區(qū)一直以金屬為主,基本不見玉器,而形制獨特的黃金首飾更成為北方文化集團區(qū)別于中原文化的一種標識[53]。從歐亞草原看,希羅多德《歷史》中有格里芬看守黃金的記載,而且這一時期阿爾泰地區(qū)使用黃金非常廣泛。再看我國,戰(zhàn)國中晚期金器的制作工藝日漸成熟,金銀鑲嵌技術也日臻完善,這一點從寶雞益門村2號墓、曾侯乙墓和內(nèi)蒙古伊克昭盟阿魯柴登匈奴王墓中出土的金器可以看出。從馬家塬墓地的情況看,在已發(fā)掘的墓葬中未見到任何玉器,金制品主要為各類人體、衣服裝飾和車馬飾件。從文化傳統(tǒng)上來說,應是結(jié)合了中國北方青銅文化、西北地區(qū)傳統(tǒng)文化和歐亞草原文化的因素。象征著墓主的財富和地位[54]。從馬家塬墓葬出土的金制品,我們可以看出古絲綢之路兩端的文明交流不是單向的輸入或輸出,也不是文明之間在物質(zhì)、文化等方面機械、僵化地雙向互動,更多的是交流過程中不斷吸收、借鑒多元文化元素,尋找不同文化之間的契合點,進而生成為一種新質(zhì)文化的創(chuàng)新過程。另外,馬家塬墓地出土的隨葬品中還可以見到斯基泰風格的動物紋、植物紋和幾何形紋為母題的裝飾紋樣、具有剪紙藝術風格的動物造型、戴尖頂帽的人物形象和墓主所戴的有珠飾的尖頂帽[55]。由此可見,馬家塬墓地所反映的西戎文化是多種文化因素的復合體,墓葬所出琳瑯滿目的珍貴器物正是多種文明相互碰撞和交流的反映。

巴澤雷克和甘肅張家川馬家塬墓葬是前絲綢之路時期中西文明碰撞和交流過程中非常典型的文化遺存,除了絲綢,金銀器、青銅器、漆器甚至工藝等都在傳播和交流之列。而且,中西文明在不斷地交流過程中還互相借鑒,在保持外來文明因子的基礎上,還適當融入了本地域或本民族特色。其實,不只西北部,早在商周時期西南部的成都平原亦是中西文化交匯的一個核心區(qū)域,通過近年來不斷公布的三星堆考古發(fā)掘成果,我們可以得知在絲綢之路正式開通之前,這里就存在一條從成都平原出發(fā),經(jīng)由云南至緬甸、印度和東南亞、中亞、西亞的重要商業(yè)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通道,此即20世紀80年代所提出的“南方絲綢之路”或“西南絲綢之路”[56]。限于篇幅,這里不再展開論述??梢哉f,“前絲綢之路”時期中西文明交流已經(jīng)非常頻繁,這也為后來絲綢之路的正式開通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三、結(jié)論與啟示

綜上可知,將近年來出土簡牘材料和考古發(fā)掘成果與傳世典籍記載相結(jié)合,運用二重證據(jù)法從文明互鑒視域觀照古代絲綢之路,可得出以下兩點認識:

第一,從空間上看,絲綢之路的起點已延伸到今江蘇連云港東??h。使節(jié)來往的政治行為促進了中亞、西亞等絲綢之路西段國家和漢王朝在物質(zhì)文化和精神文化等多方面的交流和融合。另外,由絲綢之路上敦煌懸泉置所出“浮屠簡”可知,佛教最早傳入中國的主要推動力是中亞貴霜的佛教,中原地區(qū)接受的應當是從貴霜,而不是從印度傳來的佛教。

第二,從時間上看,在“絲綢之路”鑿空之前存在一個“前絲綢之路”,這一時期東西方在人員往來、商品貿(mào)易和文化傳播等方面的交流互鑒為之后張騫開通西域、鑿空絲綢之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而且,草原游牧人群在東西方文化的交流和融合中扮演著重要的中介角色。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fā)展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中總結(jié)了中華文明的五個“突出特性”:一是連續(xù)性,二是創(chuàng)新性,三是統(tǒng)一性,四是包容性,五是和平性[57]。中華文明具有博大精深、源遠流長、開放包容、和平統(tǒng)一、開拓創(chuàng)新的文化特質(zhì),這也是為什么“絲綢之路”很早就成為古代中國一個非常顯著的民族標志的原因。立足文明互鑒視域,結(jié)合近年來新出土的文獻和文物,通過對我國古代絲綢之路相關史實的詳細考察,我們還可以得到以下兩點啟示:

第一,文化交流是文明進步的內(nèi)生動力,文明互鑒是尊重文化差異、化解文化沖突、促進人類文明發(fā)展和進步的必由之路?!敖z綢之路”是中西文明交流互鑒的代名詞,運用出土文獻和文物開展絲綢之路研究是促進“絲路學”發(fā)展的重要舉措和有益實踐,對體系化、科學化“絲路學”研究方法論的生成具有重要意義。

第二,中國學者在從文明互鑒視域下開展絲綢之路研究時,既要牢牢堅守中華文明的自信和本色,同時也要放眼世界,從國別史到區(qū)域史再到全球史,在不同文明的交流互鑒中不斷擴展國際視野,全力構建中國學者在絲綢之路研究領域的學術體系、學科體系和話語體系,著力將“絲綢之路”學打造成中華文明一張亮麗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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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 Investigation into the Historical Facts Related to the Ancient Silk Roa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utual Learning among Civilizations:Based on the Unearthed Documents and Cultural Relics

KONG Dechao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utual learning of civilizations,this paper combined the unearthed bamboo slips and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s with the renowned classics,and makes a detailed investigation and research on the historical facts of China’s ancient Silk Road by using the dual evidence method. Through research,it is known tha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ce,the starting point of the Silk Road has extended to Donghai County,Lianyungang,Jiangsu Province. The political activities of diplomatic envoys promoted the exchange and integration of material and spiritual culture between the Han Dynasty and countries on the western part of the Silk Road in Central and West Asia. In addition,from the “Futu bamboo slips” in Xuanquan Posthouse on the Silk Road,the main driving force for the earliest introduction of Buddhism to China was the Buddhism of Kushan Empire in Central Asia.As a result,the Central Plains should have accepted Buddhism from Kushan rather than from India.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ime,there was a “Former Silk Road” before the Silk Road was opened. During this period,the exchanges and mutual learning between the East and the West in terms of personnel,commodity and cultural transmission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Zhang Qian to inaugurate the Western regions and construct the Silk Road. Moreover,nomadic populations played an important intermediary role in the exchange and integration of Eastern and Western cultures.The “Silk Road” is synonymous with the exchanges and mutual learning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civilizations. To conduct research on the Silk Road by using unearthed documents and cultural relics is an important measure and beneficial practice to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Silk Road Studies”,and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generation of systematic and scientific research methodology of the studies.

Key words:mutual learning among civilizations;unearthed bamboo slips;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s;the Silk Road;the Former Silk Road

責任編輯 江娟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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