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大選結果出爐后，勝選的共和黨總統(tǒng)候選人特朗普和敗選的民主黨總統(tǒng)候選人哈里斯都表態(tài)要致力于國家團結與兩黨合作。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過去幾年尤其是最后幾個月的角逐白熱化已讓共和、民主兩黨及其代表的選民撕破了臉，加之冷戰(zhàn)結束30多年來美國政治嚴重極化的趨勢，種種跡象表明美國國內的裂痕與內斗不會隨著2024年大選的結束而彌合。

美國范德比爾特大學的“團結與美國民主”項目最新研究成果顯示，美國“團結指數”持續(xù)下滑：以100分為滿分，2023年至2024年間下滑了3個點，再次接近2021年有指數以來的歷史最低點40.16。其中，巴以沖突、特朗普司法糾紛、大選攻訐、性別紛爭、槍支爭議等都在導致社會團結度進一步惡化。

社會團結度降低，顯示出民眾對極化的黨派政治感到厭倦。2024年美國民調機構蓋洛普的數據顯示，美國國內認為自己是獨立選民的人數占比達到43%，認為自己屬于共和黨、民主黨的受訪民眾比例都是27%，獨立選民比重第一次超過共和、民主兩黨。獨立選民既不完全認同民主黨政治，也不完全認同共和黨政治。換句話說，美國最大的政治力量既不是共和黨也不是民主黨，而是獨立的無黨派選民。共和、民主兩黨的民意代表性顯然越來越弱，二者之間的角逐也越來越虛偽和極端。

早在2023年9月，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的調研數據就顯示，越來越多的美國公眾對民主、共和兩黨都產生了政治厭倦與審美疲勞。近三成（28%）的受訪者對兩黨都持負面看法，比30年前翻了近四番；25%的成年受訪者認為，兩黨都不能很好地代表選民。超過八成的受訪者（86%）表示，民主黨和共和黨都更關注互相斗爭而不是務實解決問題。

“政治疲勞”“精疲力竭的大多數”或將成為特朗普新政府要應對的政治難題。盡管此次大選特朗普“贏麻”了，共和黨在參眾兩院和最高法院都占據多數席位，未來特朗普權力集中度堪稱“帝王”，但是處在弱勢的民主黨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會在決策進程、政策執(zhí)行、輿論評估等各個環(huán)節(jié)全力設置障礙、制造噪聲，近則為權力博弈制造籌碼，遠則為四年后的卷土重來做足準備。

對此，民眾對華盛頓政治的不滿已達到極點。2023年7月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調顯示，當前超過 80%的美國人認為民選官員不在乎民眾的想法，而只有4%的美國人認為當今的美國政治體系運行良好或非常好。大多數美國人表示，如今想到政治時他們總是或經常感到“疲憊”（65%）和“憤怒”（55%）。79%的受訪民眾使用了負面詞語，其中包括“分裂的”“腐敗的”“差勁的”“混亂的”“極化的”等。

特朗普能否在四年任期中力挽狂瀾？恐怕很難。2018年，美國布魯金斯學會針對美國政治學家所作的一次民調顯示，300位受訪者認為特朗普是美國歷史上“最極化”的總統(tǒng)，甚至超過南北戰(zhàn)爭爆發(fā)時的戰(zhàn)時總統(tǒng)林肯。在移民、稅收、墮胎、槍支、種族、能源以及外交等幾乎所有政策議題上，特朗普與民主黨主張都涇渭分明，可調和度遠遠低于此前的總統(tǒng)。

特朗普睚眥必報的個性也決定了其在執(zhí)政初期的主要動作將是針對政治對手進行打擊報復。在2024年競選途中的多個場合，特朗普都表示若贏得選舉，將利用總統(tǒng)權力與美國司法部報復過往的對手、敵人以及曾經對他不忠的人，還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將在重返白宮的第一天做一個“獨裁者”。特朗普對政敵的打擊報復肯定會進一步加劇兩黨及選民分化，而不會彌合裂痕。

很明顯，美國國內的宗教信仰、家庭關系、墮胎、性別平等、性少數群體、槍支、經濟收入等，甚至連公共圖書館、數學等議題，都成了民眾激烈爭辯的內容，特朗普執(zhí)政絕不可能是黏合劑。

更糟糕的是，美國族群人口結構的變遷也在持續(xù)拉大裂痕。數據預測，2018年至2060年，美國白人人口數量將急劇減少，而美國亞裔人口數量將增加93%，西班牙裔增加86%，非洲裔增加34%。2045年，白人占美國總人口比例將首次跌破一半，西班牙裔占比將達到24.6%，非洲裔占比達13.1%，亞裔占比7.9%。在此背景下，一些白人群體因擔憂喪失自身社會地位而助推美國國內白人至上主義、種族主義等浪潮，右翼民粹主義政客也趁勢借特朗普支持打壓外來非法移民，進而激化族群、種族矛盾，各類種族主義事件（如2020年弗洛伊德之死）或將不時發(fā)生。政客們?yōu)閳D謀短期政治利益而誘導、激化美國民眾之間對立情緒的做法，將進一步加劇社會隔閡甚至暴力氛圍。

布朗大學與斯坦福大學學者針對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CED）12個成員國近40年來情感和族群極化現象的研究表明，20世紀80年代以來，極化現象在日本、澳大利亞、英國、挪威、瑞典、德國均出現弱化，在瑞士、法國、丹麥、加拿大、新西蘭呈上升態(tài)勢，而在美國，極化現象嚴重加劇，其速度、幅度遠超其他國家。

面對持續(xù)加劇的政治社會裂痕，一些人擔憂美國可能發(fā)生“內戰(zhàn)”。2024年5月，全球最大對沖基金橋水基金創(chuàng)始人達利歐接受英國《金融時報》采訪時表示，美國爆發(fā)“內戰(zhàn)”的可能性為35%至40%，但這種“內戰(zhàn)”大概率不會以“真槍實彈”的形式發(fā)生，而是民眾“選邊站”和國家政治的完全兩極分化。

2024年美國大選雖已結束，但其國內爭斗仍在繼續(xù)。未來美國會走向亨廷頓在《我們是誰？美國國家特性面臨的挑戰(zhàn)》一書中所說的那種動態(tài)角力的社會平衡，還是越來越多人預言的“美國崩潰”，世人都拭目以待。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院長、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執(zhí)行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