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文化是一種基礎研究方法，特別適用于揭示不同文化中共同出現(xiàn)的對象的相似性和差異性。中越兩國文化中都有很多描述“龍”這一形象的內(nèi)容。尤其是有關“龍”的成語所具有的象征意義揭示了兩國文化的獨特特征，表現(xiàn)了各自的語言表達習慣。本文以越南和中國文化中的“龍”形象為研究對象，通過分析兩國含“龍”成語中的文化內(nèi)涵，旨在揭示“龍”在中越成語中的文化特征、相似點和不同點。其次，力求通過對“龍”形象的正確理解，減少因文化差異引發(fā)的誤解。

1 越南成語中“龍”的形象

龍雖然是一種虛構的幻想生物，但中越兩國人民自古以來就有“龍”這一圖騰崇拜。龍也是這兩國重要的文化象征。

在越南文化中，龍是最重要的文化象征之一。越南語中有許多成語借用了龍的形象來表達某種愿望和情感。越南關于“龍”的成語，按照褒貶，可以歸納為兩類，即具有正面象征意義的關于“龍”成語，和具有負面象征意義的關于“龍”的成語。

1.1 具有正面象征意義的關于“龍”成語

1.1.1 名族起源的象征

龍與越南人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龍象征代表著民族的根源，同時也體現(xiàn)了越南人民團結一致的精神。和中國人一樣，幾千年來，越南人一直以自己是“龍的子孫”而驕傲。越南人和龍的聯(lián)系主要源于古老的傳說——鴻龐氏。根據(jù)傳說，越南人的祖先是傳說中的龍王———雒龍君，他與仙女嫗姬結為夫妻。嫗姬生下了一百個蛋，孵化出一百個孩子。其中五十個孩子跟隨母親上山，另外五十個孩子跟隨父親下海。其中，長子留在豐州，建立了大越國（越南古代國號），號稱雄王。自此，越南人民以自己的龍仙血統(tǒng)為豪，認為自己是“龍的子孫，仙的后裔”。這一傳說后來成為成語“Con r?ng cháu tiên”（龍的子孫，仙的后裔），不僅賦予龍神圣的象征意義，還深刻影響了越南的文化和歷史，成為越南民族認同和團結的重要象征。

1.1.2 神靈象征

越南是一個以農(nóng)業(yè)為主的國家，歷史上大部分人口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為生。天氣和水資源對農(nóng)業(yè)產(chǎn)量至關重要，這樣的社會結構，孕育了越南人的龍神信仰。在越南人的信仰中，龍能夠呼風喚雨、降水滅旱，龍被賦予了控制水源和天氣的神圣能力，能保證農(nóng)作物的豐收。在越南成語中，有許多反映這一文化信仰的成語，如“黑龍取水就曬，白龍取水就下雨”（r?ng ?en l?y n??c thì n?ng， r?ng tr?ng l?y n??c thì m?a）、“流水潺潺，如龍翻卷”（n??c ch?y lòng ròng， nh? long cu?n th?y）。

1.1.3 婚姻象征

在越南傳統(tǒng)文化中，新婚夫婦在婚禮上有一個重要的儀式，就是向祖先敬獻龍鳳禮盒。這一儀式表達了他們對祖先的敬意和孝順之心。龍鳳禮盒中的龍和鳳象征著婚姻的和諧美滿，寓意新婚夫婦在未來的生活中能夠像龍鳳一樣，和諧幸福。龍的婚姻象征也體現(xiàn)在越南的成語中，如“美好姻緣，騎龍飛升”（??p duyên c??i r?ng）意思是嫁得如意郎君，“女子有夫，如龍有鱗”（Gái có ch?ng nh? r?ng có vay）反映了舊時代女性地位較低，需要依附于男性，女子有了丈夫才如同龍身上有了鱗片。

1.1.4 皇帝象征

越南歷史上曾經(jīng)歷封建時代，當皇帝發(fā)布命令時，全國臣民必須遵從，龍被視為皇帝的象征，類似于中國的“真龍?zhí)熳印备拍?。由于龍的威嚴和力量令人敬畏，因此越南皇帝自稱為龍。在《大越史記全書·陳朝紀》中有一段記載：太上皇說：“我們家族本是下游（沿海）地區(qū)的人，世世代代崇尚英勇，經(jīng)常在大腿上紋龍；家族世代以武藝為業(yè)，因此紋龍在大腿上，以表不忘根本。”到了陳英宗在位時期（1293-1314），才結束了紋龍的習俗。反映這種文化內(nèi)涵的成語有“龍蛋孵育出龍，蛇蛋孵育出蛇”（tr?ng r?ng l?i n? ra r?ng， liu ?iu l?i n? ra dòng liu ?iu）。其中的龍指皇帝，前一句描述被皇帝選為妃子的女子誕下皇子，后一句則用來形容皇帝的無能后代。

1.1.5 英雄的象征

龍被視為無敵的生物。因此，當描述一個強大的人或英雄時，人們常用龍的形象來比喻。在越南成語中，有許多這樣的成語，如：“龍虎周旋”（r?ng h? qu?n nhau）、“龍爭虎斗”（r?ng tranh h? choi）。這些成語用龍和虎這兩種強大生物的斗爭，表現(xiàn)兩方對抗之激烈。

1.2 具有負面象征意義的關于“龍”的成語

關于“龍”的成語也有一些是貶義的，有時被用來諷刺和批評人們的行為和品性。如：“外表如龍鳳，內(nèi)里如磚瓦”（bên ngoài long ph??ng， trong lòng g?ch v?i）這個成語諷刺了那些外表看起來像龍和鳳凰般高貴，但內(nèi)心卻如磚石般毫無價值的人，有點類似中國成語“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有與“龍”有關的成語被用來描述那些沒有才能和能力的人，如“畫龍成蚯蚓”（v? r?ng thành giun）這個成語用來形容那些有宏偉想法和漂亮言辭，但缺乏實際能力和執(zhí)行力的人。

2 中國成語中“龍”的形象

中國自古以來就崇拜“龍”，龍在中國文化中被視為至高無上的存在。中國關于“龍”的成語，按照褒貶，可以歸納為兩類，即具有正面象征意義的關于“龍”成語，和具有負面象征意義的關于“龍”的成語。

2.1 具有正面象征意義的關于“龍”成語

（1）華夏先民的圖騰。中國“龍”文化可以追溯幾千年前。中國古史傳說的“五帝”時期，那些推動文明因素積聚的“英雄們”——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帝禹等，無一不與龍有著這樣或那樣的糾葛。黃帝，不僅長得“龍顏有圣德”，還“令應龍攻蚩尤”。顓頊，“乘龍而至四?！?，巡行天下，無比威嚴。帝嚳，“春夏乘龍”。帝堯的出生則與“龍”緊密聯(lián)系，其母慶都“出以觀河，遇赤龍”，一陣“唵然陰風，而感慶都”，而后孕育了堯。中國人自稱為 “龍的傳人”。龍是中國文化中極具象征意義的生物，“龍的傳人”，這不僅僅是血統(tǒng)上的傳承，更代表了中華民族的精神和文化傳承。

（2）水神象征。龍被賦予了非凡的能力和神奇的力量，如“飛龍在天”和“土龍致雨”。在中國人的觀念中，龍能翱翔于天空，呼風喚雨，因而被尊為水神?！墩f文解字》中，許慎對龍的描述如下：“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天而登天，秋天而潛淵。”意思是龍是鱗蟲之首，可以隱現(xiàn)，能變大變小，能變長變短；春天飛上天空，秋天潛入深淵。人們相信，一年四季中春季的降雨量較多，因為龍在天上飛翔，呼風喚雨，而秋冬季節(jié)降雨量較少，因為此時龍已經(jīng)潛入深淵。成語“土龍致雨”指的是龍在地上降雨的現(xiàn)象，云隨龍而動，導致降雨。

（3）王權象征。龍在中國文化中最重要的象征之一就是王權。歷代皇帝自稱為“真龍?zhí)熳印?，認為自己是龍的化身，擁有天命，統(tǒng)治天下?；实鄣挠Q為“龍椅”，皇帝的服飾和裝飾上也經(jīng)常使用龍的圖案，以顯示其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地位。成語“龍姿日表”象征人有帝王之相，還有“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這里的“龍”都是和王權緊密聯(lián)系的。

（4）姻緣象征。中國文化中，自古就有龍鳳呈祥之說，傳統(tǒng)婚禮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龍鳳圖案。龍和鳳都是吉祥的象征，代表著高貴、輝煌和美滿，象征著夫妻琴瑟和鳴，婚姻幸福。在中國傳統(tǒng)婚禮中，龍鳳圖案被廣泛應用于各種裝飾品中，如婚床、婚被和婚禮服飾都常常飾有金龍，以表達新婚夫婦希望自己的婚姻幸福美滿的愿望。

（5）守護神的象征。龍不僅是水神，還被視為中國人的守護神。人們相信龍能驅邪避害，帶來好運和平安。例如，成語“二龍戲珠”描繪的場景是兩條龍相對，戲玩著一顆寶珠。龍珠是龍卵的象征，龍戲珠，實際就是對生命的呵護、愛撫和尊重，體現(xiàn)的是古人的一種“生命意識”，即對傳承不息的生命現(xiàn)象的認識、理解和發(fā)揮。

（6）優(yōu)美姿態(tài)和儀表的象征。在中國人的觀念中，龍是一種具有非凡氣質(zhì)、出眾才能和雄壯美麗特征的生物，因此常用龍的形象來描繪外表出眾的人。例如，成語“龍章鳳姿”用龍和鳳凰的姿態(tài)形容人的卓越風采?！棒嫒趔@鴻，婉若游龍”，被用來形容美女身姿之優(yōu)美?！盎⒉烬埿小?，釋義像龍一樣行動，像虎一樣邁步，形容人步態(tài)莊重豪邁。“龍眉鳳目”形容女子的美麗氣質(zhì)。這些成語展示了龍在中國文化中的多重象征意義，反映了人們對卓越品質(zhì)和美好形象的向往。

（7）快速發(fā)展和成功的象征。含有“龍”的成語還象征著快速發(fā)展和成功，如“鯉魚躍龍門”。根據(jù)傳說，鯉魚一旦躍過龍門便能化為龍，象征著通過努力實現(xiàn)飛躍和成功。這些成語表達了人們對快速發(fā)展和獲得成功的期望。

（8）中國藝術領域“美”的象征。在中國文化中，龍不僅象征著卓越和權力，還廣泛應用于書法、繪畫、音樂和文章等藝術領域。例如，成語“龍飛鳳舞”，原形容山勢的蜿蜒雄壯，后也形容書法筆勢有力，靈活舒展?！褒埳唢w動”出自蘇軾的《西江月·平山堂》，“三過平山堂下，半生彈指聲中。十年不見老仙翁，壁上龍蛇飛動”，描寫作者瞻仰恩師歐陽修詞作手跡而生的感慨，用龍飛蛇行來表現(xiàn)歐陽修書法的流暢和動態(tài)感。類似的還有“筆走龍蛇”，象征著書法作品中的力量與優(yōu)雅兼具。在繪畫中，龍的形象常用于描述技藝的高超，如“繡虎雕龍”表達了繪畫的精湛技藝。文章領域中，成語“龍章秀骨”用來比喻文章的文采華茂，骨氣奇高。在音樂領域，“鳳簫龍管”形容音樂的優(yōu)美。曹雪芹在《紅樓夢》中用“鳳尾森森，龍吟細細”來形容瀟湘館竹子在風中搖曳發(fā)出的聲音之動聽優(yōu)美?！褒埻⒄稹眲t表現(xiàn)音樂的氣勢磅礴。這些成語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中對美和藝術的追求。

2.2 具有負面象征意義的關于“龍”成語

關于“龍”的成語也有一些是貶義的，龍象征勇氣和力量，但事物有兩面性。事物的強大往往和其危險性并存，如成語“龍?zhí)痘⒀ā?，指龍虎藏身的地方，比喻極其險惡的地方。出自明代施耐庵《水滸傳》第60回：“有分教，盧俊義撇卻錦簇珠圍，來試龍?zhí)痘⒀??！庇秩绯烧Z“攀龍附鳳”，描述趨炎附勢的行為。

3 結語

本文通過分析漢語和越南語中含“龍”成語的文化內(nèi)涵，揭示了兩種文化對“龍”這一象征物的多樣賦義。在越南成語中，“龍”象征著民族起源、神靈、婚姻、英雄、皇帝。在漢語成語中，“龍”則涵蓋了華夏先民的圖騰、水神、王權、姻緣、守護神、優(yōu)美姿態(tài)與儀表、快速發(fā)展和成功等。其中，“龍”被廣泛應用于中國藝術領域，出現(xiàn)在許多成語中。無論是書法、繪畫、音樂還是文學，“龍”都是重要的藝術符號，而在越南，龍在藝術領域的象征較少，沒有中國那么豐富和多樣。此外，中越成語中含“龍”成語多是褒義的，但也有少部分成語為貶義。越南成語中的“龍”形象反映了越南文化的獨特背景，尤其是其農(nóng)業(yè)社會的經(jīng)濟結構?！褒垺币彩敲褡甯吹南笳?。而在漢語成語中，“龍”形象更多地與王權象征和文化藝術相聯(lián)系。

作者簡介：黎淵詩（LE THI THANH THAO）（2000—），女，越南人，碩士研究生在讀，浙江科技大學人文學院；王彥章（1971—），男，山東招遠人，文學博士，副教授，就職于浙江科技學院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