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見它,在許多年后,
它更新迭代,機身金屬的光澤
將往昔映襯為一種塑料。
像珠寶,軟禁在櫥窗里。
一則廣告向你描述它:
機身多么平穩(wěn),輕,
它圖像的分辨率有多么高,
它的電池,它智能的矯正,
有多么適合一個前程遠大的青年。
可我早已沒有了飛行的想法。
我的風(fēng)箏毀棄,高懸,
在童年明媚的樹梢之上。
我木板飛機的皮筋被斬斷,
好時代的刀刃如此鋒利,
經(jīng)年累月,將天恩鐫刻在我的臉。
那些美麗的日子我記得但不愿再回想。
我曾生活過的一天,
海綠色的草坪。它停泊,
鏡頭被遺忘在包裝盒。
散步的母女停下,
晶瑩的吉他聲戛然而止。
遠處,幾個保安揮動著
他們的規(guī)定正在趕來,
像一種喝彩。
螺旋槳尚未旋動而它的
心臟早已嗡鳴不止。
它讓我們奔跑,它的
遙控像熾熱的諾言,
在我們手中交換;
我們讓它陡然起飛,
讓它高過雙子樓,高過陳年的云。
它瞎了的眼睛直到塵世之上才睜開。
夏天的蜩鳩多么聒噪,我們?nèi)タ刺炖切恰?/p>
(選自本刊2024年第五期“首推詩人”欄目)
楊碧薇品讀:
什么是好詩?圍繞著一首好詩,我們可以指認(rèn)出不同面向的優(yōu)點;而亮眼、亮麗,是在好詩中也十分稀缺的品質(zhì)。能讀到令人眼前一亮的好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幸運。這首詩就有讓我眼前一“亮”之感。
無人機首先是一個科技題材,要把這一題材寫好并不容易,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漢語詩歌的詩意是反技術(shù)的。作者選擇無人機作為書寫對象,體現(xiàn)出敏銳的詩學(xué)眼光和可貴的寫作勇氣。接下來,作者把話題延展開,從無人機寫到人在當(dāng)下的困境,“我的風(fēng)箏毀棄,高懸,/在童年明媚的樹梢之上。/我木板飛機的皮筋被斬斷”。從無人機到人,二者的橋接物是“飛行”:“可我早已沒有了飛行的想法。”飛行于人而言,就是能動性,就是自由。而在詩里,無論是無人機還是人,其行動都是受限的。這一主題的挖掘令人深思,也為我們呈現(xiàn)了科學(xué)與詩結(jié)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