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連廊是我每天的必經(jīng)之路。它的一側向著小園和池塘開了一排窗,另一側的墻壁盡頭釘著兩個架子,放著座機。那里經(jīng)常排起一長串隊伍,電話機早已有了斑駁的歲月痕跡,多少同學曾握過那柄小小的聽筒,就像握住了堅實的依靠,傾吐或思念或喜悅或悲傷或迷茫的心聲!
連廊外的枇杷
我很少會有興致欣賞午間的校園,尤其是在這樣的天氣。陽光熱烈得過分,刺得眼前的景象不真實地搖晃。我快步踏上臺階,一頭扎進那條連廊,巨大的陰影傾瀉而下。我放松下來,長舒一口氣,一邊信步走過這條每天的必經(jīng)之路,一邊漫無目的地張望。
日復一日的學習生活模糊了季節(jié)的界限,校園的景色也在我眼中顯出一成不變的單調(diào)。因此,我不抱什么希望地向連廊一側的窗口望去。不出意外,大片大片的綠色生機勃勃卻毫無特色。有人坐在樹蔭下,我走近窗口,看清了那是一個正專心做題的學姐。
“真厲害……”我喃喃著轉頭,卻突然被吸引了目光——有幾根倔強的樹枝張揚地伸進了窗口,一簇簇碧綠的厚實的葉片后,竟然躲著幾顆鵝黃帶青的枇杷!我驚喜地伸出手,但很快就喪氣了,即便我努力探出身子,依然沒法摘到,勉強能觸及的幾顆也是被同學偷襲過后剩下的,半生不熟。我仰頭用留戀的目光看著高掛枝頭的金黃飽滿的果實,望樹興嘆之際,一根枝條撲簌簌地抖動了起來。原來那個學姐不知何時注意到了我,正拿著根竹竿往下鉤樹枝。她回應著我驚訝的目光,嫣然一笑,指了指手上的竹竿:“不知道哪個好心人專門留著的,你竟然沒發(fā)現(xiàn)?”
我看著那根竹竿,突然覺得它所展現(xiàn)的是一群少年人帶著頑皮的默契。見我愣著,學姐狡黠地眨眨眼:“快點啊,還夠不著嗎?”
枇杷果上覆著一層細密的茸毛,陽光穿過這層淺白的茸毛,暈成了一圈柔和的光暈,也給那條普通的連廊、枯燥的生活鍍上了一層夢幻的色彩。
潤物細無聲
也許是緣分太過巧妙,又或是這校園本就很小,幾天后,我和那個學姐再次不期而遇。
那天,我從連廊走過,聽見她小聲地啜泣。我因為撞見了別人的難堪而手足無措,她對著墻壁發(fā)出的含糊又壓抑的哭聲讓人同情。我突然覺得不該這么離開,于是慌忙搜尋口袋,找出兩張紙巾遞過去。她感激地看著我,我們相視而笑。
我什么也沒說,卻肯定,我們再一次心意相通。
第二天再次經(jīng)過時,電話機旁塞著一包紙巾,我好奇地走過去查看,卻見迎面的墻壁上貼著一張便簽,從字跡來看,寫下它的人必定是鄭重而又細心的。
我認真讀完,笑意已經(jīng)不自覺攻占了我——
“如果你在傾訴時感到難過,請使用這包紙巾吧!希望它能給你一點安慰。無論怎樣,太陽依然會升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同學,請微笑!”
此愛綿綿不絕
幾次走過連廊,我都不自覺慢下腳步,看幾眼那張便簽,心情就會突然明朗。
那天中午,我從電話架旁走過時,發(fā)現(xiàn)一個男生正低著頭,費勁地搗鼓著什么。繞過去仔細一看,竟是以前的同學,我趕緊向他問好。他隨意應了一句,仍專心地干著自己的事——把一大提抽紙掛在電話架下面。
我驚訝地詢問:“原來這是你準備的?”
“不不不!”他連連擺手,露出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真誠的笑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回憶道,“上次急用,拿走了最后兩張,挺對不住的,就想著再還上一點?!?/p>
“一點……”我目瞪口呆地重復道,猶豫著開口,“那……你知道是誰弄的嗎?”
“管它呢!”他伸手按了按便箋翹起的一角,說道,“是好事不就行了——走了,上課去了?!?/p>
目送他離去,我心情復雜地看向那袋紙巾,突然看見便簽的末尾有人用紅筆畫了一張小小的笑臉,還有人用彩筆留言:
“感謝陌生人,希望大家每天都開心!”
一股小小的震撼隱約中由遠及近,像風和日麗時海面上小小的浪花,像夏日里帶著暖意和潮濕掠過耳畔的輕風,像山谷間洪水來襲前沉悶的轟鳴。
這是一種無法言喻的靜謐的愉悅,是一種令人戰(zhàn)栗的感動。
這件事看起來那么微小又幼稚,帶著少年人的詩意和一點矯揉造作的刻意,可是這份關心和善意又那么真誠。是啊,管它是誰做的呢!這本就詮釋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美好,讓人情不自禁想傳遞下去。
有風從連廊的側窗吹進來,裹挾著枇杷葉被太陽烘烤過的清香。
指導教師:楊大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