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沃什,我還是留著吧。對他緩慢的理解,就是我要探索的必經(jīng)之路。關(guān)于一場雨水,關(guān)于一個流浪人,他喜歡書就是一場災(zāi)難。我就是一座圖書館,把那些書,陳列起來,它們就是我的骨架,那些文字就像血液,在我身體的曠野流動起來,世界,為之觀嘆,未來,敞開得明亮。
我把那些稱為精神糧食并讓我餓其體膚的書,打包,通過一種渠道,運回故鄉(xiāng)去吧。
終點還是重要。
人生的來處,都是我肉身的安放處。
終于看清了命運,終于在疲累中看清楚了自己,把自己裝訂成一本書,我就是拙劣的書寫,從抒情到敘事,本就沒有意義。對了,還有什么書在角落里,在我浪蕩的路上。陀斯妥耶夫斯基,我還無法問鼎,把你也打包吧,就像郵遞夏天一樣。坐在咖啡廳里,我對一個文學(xué)青年說,現(xiàn)實要比書寫來得更殘酷。他喝著美式咖啡,他眼中的火焰,瞬間,從玫瑰色變成碳灰。原諒我吧,我喜歡,毀滅。他手指顫抖,構(gòu)想他正在讀的《罪與罰》某個章節(jié)。
我們無法用冰冷的雙眼看人間,也無法抵達(dá)思想的彼岸?;钪?,僅僅是給人間填暖。詩,就是一塊炭石,在黑暗的天穹,有幾顆星星燃燒。
我明白了,他擁塞的房間里,他像守財奴一樣守著他的書??此票鋮s是余燼。我就在他的房間看了一眼,災(zāi)難,就像洪流一樣席卷了我。天啊,有生之年,我既然逃不出書,就連從自己的房間逃到他人的房間,去找一塊供養(yǎng)我自由的天空也都沒有。這個柔弱的人,他一生都在跟書分離。
坐在餐桌旁,他無比驕傲地談?wù)撝柡账埂?/p>
是的,對于災(zāi)難,我有時是逃避。是的,對于災(zāi)難,有時我是挖空心思的。
張檣說,我好不容易才存幾本書。他說完,自己就像銀行,隨時暴雷人生。
他從那座房子把書搬到這座房子來。
他搬著自己的災(zāi)難。
都打包吧,我曾熱愛的里爾克,我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我曾在他的文字里喂養(yǎng)我的血液。我的殘酷是對他的熟悉,熟悉燃燒如火焰。那年恰好,流浪的途中,我讀完了荷爾德林,在旅館,我讀到了他。里爾克,我對他的熟悉就像郵局,就像快遞員,就像那信件。
看看還有什么是可以打包的,我抽出了煌煌巨著,它們的火焰燃燒不了目前的我,我屬于火焰,我屬于燃燒,我能夠戰(zhàn)勝時間,只要生命活得長久。
最后,只剩下這一箱書了。搬動它,就如輕便的馬車,從龍華搬到平湖。
從深圳搬到重慶。
我樂此不疲,對于災(zāi)難,我掀開了烏云。
今天天氣很好,雨。
雨林篇
我想,卡夫卡就迷失在這雨林里,他變形的那只甲殼蟲,后來幻化成了紅色的蝴蝶。
我想,莊子的哲學(xué)里逃生的蝴蝶也一定迷失在這雨林里,后來,化生成魚。
天氣突然晴朗了起來,太陽就像一個新生兒。還沒到雨林,太陽就不見了,天空下起了雨,我們想起了瀑布群。
縱橫在荒草中,穿越在激流里,漫步在花徑旁,走過了荒蕪,我們沒有看到想看的風(fēng)景。
人生如此,停留在街頭,看別人上演愛情,自己卻形影孤單。
世事如此,你去吃一頓下酒菜,意外來到了畫館。你在為你的靈魂泅渡,他卻在幻境里為他的身體簽下自由。嗯,他在苦惱,畫師不再是靈魂的渡口,卻成為資本的要求。
讓我?guī)ё弋嫀煱伞?/p>
我回到了住處,我想把我的靈魂加一把鎖。我剛裝上鑰匙,我的情人就一腳踢開了門,這橫陳在光線下的靈魂,她的世界在下雨。
冷暴力,是這南方,兩個來月發(fā)生的事件。
空氣里產(chǎn)生的雨,它就是我的幻化術(shù)。
白天,我在家碼字,晚上,我走到了畫師面前,我祈求,他給我畫雨。
我的迷失就是這樣,當(dāng)我走進菜館去吃一頓冷魚,我卻來到了畫館。我祈求畫師,把我昨天迷失在雨林的事跡,畫下來。
他畫了洪水,像遇到了蟒蛇,在這雨林里變成了卡夫卡的顏色。
他畫了雨林,用了齊白石的顏料,從莊子的哲學(xué)里,穿紅色蝴蝶的精靈。
我決定,要告別,借用他的身體,在歌廳我借用了詩人的眼淚。
我決定,要離別,我所在的城市,借用他唱出的歌聲,用他的方式去離別吧。
我決定了,在黃昏時分,去看看畫館,帶著我身體的枷鎖,把畫師帶出來吧。
只是為了得到一副雨林圖,只是為了一場務(wù)虛的書寫。那些書寫拼著詩人的眼淚,卻在黃金的碼頭出賣苦力。
這雨林,帶來了洪水,它在我們腳下流,它就像我們遇到的蟒蛇,丟棄了花叢。
洪水在我們腳下,此刻我們在畫館前,畫師說,你要學(xué)繪畫嗎?
我逃了出來,這一節(jié)課,就是描畫。我細(xì)細(xì)畫出的流水,在林子里奔瀉。
我所畫出的蟲子,真是見過了天才的破筆。
我在雨林里,為了瀑布群,我們幻化成了魚。
我們幻化成了魚,在洪水里,遇到了彩虹。我們沒有看到想看的風(fēng)景,但不責(zé)怪畫師的敗筆。
為腳下的洪水,為時間還沒有破碎,為下次傷口。
為勇敢盜出畫師的敗筆,為一座雨林的穿越,為信紙寫下的詩句。
那天,我認(rèn)識了兩個穿裙子的人,只是不知道姓名,只是認(rèn)識了陌生,只是認(rèn)識了兩朵會穿裙子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