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為春天流淚,為夏天奔騰;秋天放慢腳步,收縮自己,變成冰,然后冬眠。我們何時才能學(xué)會水,知時而為,遇時而安。
光陰似水,而我是一只漏水的瓦罐。時間于我已無足輕重,此生所獲所得,滿與未滿,皆與心靜意寂、奢熄欲滅無關(guān)。
水,流經(jīng)了我;我,被水滋潤過。
因為水,我們都已時過境遷。
現(xiàn)實的殘酷性在于:每次叫你出去,并未叫你一定要回來。我知道你害怕了,我們都很害怕。
智者往往都有樂觀的一面:你看,我們是暴風(fēng)雨中大海的驚濤駭浪,黑暗中,我們自己的光是幸存的,只是暫時失去了傾聽者和觀望者。
勇于進(jìn)取的人,總會沿著自己的心聲航行,彼岸即死亡,深淵也是明媚的。
閱讀讓我豁然開朗:在穿過林間的時候,一只麻雀死了,林清玄卻從麻雀的死亡中獲得了啟示:“我們雖然在塵網(wǎng)中生活,但永遠(yuǎn)不要失去想飛的心,不要忘記飛翔的姿勢?!?/p>
一
“在追趕春天的路上,我跑不過那樹梅花了”;“實際上,梅花正在枝頭參差不齊地綻放時,陽光已經(jīng)在彎腰拾掇我落在樹蔭下的紅顏”……
一只步履蹣跚的野兔子并非酒后失態(tài),它聽見梅花們搖曳著蟲蛻說:“不是所有的毛毛蟲都能變成蝴蝶?!蹦憧矗切﹣聿患俺孙L(fēng)炫耀的殘香,在季節(jié)的魔盒里,殞歿得多么整潔。
二
冰雪消融、流螢們醞釀復(fù)出的前夜,蒲公英說:“去年開過花之后,我就死了。我不知道我墜落的種子,是否安慰了大地的悲傷?”
而今年,如果種子能夠翻出地面,我將繼續(xù)在歲月的落英中安頓迎面而來的晚年,把靜謐的光陰覆蓋在生命愈來愈暗的枯枝上。還死亡的萬物完好若初。
江湖,從未風(fēng)平浪靜,“水的下面是更深5qmUYUHa9MdpVgqDGSWN3A==的水”。
在江湖,有的人一邊把自己的聲響越弄越大,一邊指點他人:快坐下,你讓船晃個不停!
帶我闖蕩江湖的人,已經(jīng)深潛在水底,安憩于洶涌。他從未告訴我什么時候可以回頭。有時候,我真不愿成為江湖的一滴水,我不是不知道,江湖水有可能也是我生命成長的一種營養(yǎng)液,只是怕一旦被逼到江湖的風(fēng)口浪尖,就再也不能坐下,不讓船晃個不停。
我還是喜歡沒有江潮的“平靜”生活,偏居一隅,經(jīng)營自己的花紅柳綠;聆風(fēng)睇月,不問世外的云卷云舒。
江湖太熱鬧,人生需寂寞。
天馬山,是由山風(fēng)和野花裝飾的小地名,如今好像只有幾只散養(yǎng)的羊子,還識得坡上的荊棘和小草。
生活在天馬山上的麥苗、青菜、蘋果樹,是一些不善于與外界深入交往的鄉(xiāng)親,把日子過得像一溪溪委婉的流水,偶爾在陽光下閃爍,時常在風(fēng)雨中跳躍,從生到死,都安靜得如清澈的月光。
一群不愿意飛走的白鶴,是寂寞河水的守靈人,依偎在天馬山下的三江,才得以在游子們的心中徹夜蕩漾。
有人說,故鄉(xiāng)已經(jīng)蒼老,而蒲公英還在漫山遍野不停地生長;離開天馬山數(shù)十年的我,雖然飛翔的翅膀已經(jīng)掉光了羽毛,追逐夢想的行囊卻始終還不夠“成熟”。
我的心也越來越空了,身輕得像一枚把不住方向的落葉,回不到家的路上。
時間之境遼闊無邊,人生之路一望無際。
走在路上的人,一片茫然。他說:我們是被生活弄丟了的人,夢想把我們的根從故土里拔了出來,現(xiàn)實又把我們的根在異鄉(xiāng)爛掉。我們已經(jīng)面目全非,不知道姓甚名誰了。我們還能回去嗎?回到生命呱呱墜落的地方,回到風(fēng)雨攙扶我們學(xué)步的地方?;厝?,在祖墳的墓碑上找到姓氏,在族譜的墨跡里找回人煙。
一個把軀殼丟在異鄉(xiāng)、靈魂想回到故土的人,趁著夢還未醒,望著漂浮在水中的月亮說:請把船槳遞給我,我要自己擺渡過河——
河對岸,有我丟在童謠里的青梅竹馬。
難安,徹夜仰望——
嬰兒,星星,安睡在人間的高處。
而葡萄藤與溪泉一直都是醒著的。
在墻壁簇?fù)淼陌狄怪?,風(fēng)車茉莉完成了天堂鳥巢的裝飾,用黎明的光輝織出流水蕩漾的花邊。
從一幅水墨畫的深處蔓延開來的羊趾和牛蹄,鋪開蝴蝶與蜜蜂聯(lián)袂走秀的原野。螞蟻們掀開夢的腐質(zhì)物,傾巢出動,爬上金絲楠木最高的那片葉子,聽風(fēng),曬太陽。
深耕細(xì)種的人,把夢想的燈盞留在祖?zhèn)鞯奶锏乩?,繼續(xù)癡情地刨挖前世今生溫飽的根系與血緣。古老的糧倉,即使顆粒無收,心上的春光,卻遲遲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