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小說實際上讀的是陌生化:陌生化的題材,陌生化的人物,陌生化的故事,陌生化的語言,陌生化的結構。好的小說必須具備上述至少三個要素。之所以還有人讀小說,是因為有人迫切希望了解他者,了解異域,了解異質(zhì),希望獲取生活中缺少的某種精神力量。有人寫小說,這個世界還很健康;還有人讀小說,這個世界很幸運。
小說,歷來就是對作家的一種“挑釁”,作家不應戰(zhàn),不積極準備應戰(zhàn),到頭來必定被小說“搞死”。小說,拒絕作家無根的偽創(chuàng)作。什么是作家的寫作之根?我認為,作家必須有一口井,一口自己打的井。這口井,是你的精神故鄉(xiāng),是你寫作的源泉。有了這口井,你的寫作就不會跟風,不會見風搖擺。
很早以前,我就有了一口屬于自己的井,我的文學之井,打在沱巴故鄉(xiāng)。我的大部分小說,故事都發(fā)生在沱巴山鄉(xiāng),這里有叫玫瑰的小鎮(zhèn),有時代主流褶皺里的村落和原始性山水風光。我在文學的沱巴故鄉(xiāng)思考,尋找精神的原動力,遙望都市,并換個角度從城市回望故鄉(xiāng)。我曾花兩三年時間,寫下有關鳥的十八篇小說,借沱巴的鳥寫鳥的靈性、神性、人性,以及人的困境。著名評論家張燕玲評論我的鳥系列小說時,說:“在寫實中融入奇幻,開掘夢境、自然萬物生靈、民間傳說、民俗風物等元素,探秘沱巴山鄉(xiāng)人的心理,社會巨變中人性的幽明和瞬間的裂變,及其生命的卑微與堅韌。”不管我這個鳥系列小說質(zhì)量如何,但正是因為我深扎在文學原鄉(xiāng),才有不竭的創(chuàng)作動力及個性化作品。我的這個沱巴故鄉(xiāng),在湘桂交界的湘江上游地區(qū),一個實際存在而又被我虛構化了的所在。
《障眼法》這部小說,靈感來自我小時候聽長輩說的一個傳說故事,幾十年來它在我心中駐扎,成長。所謂障眼法,世上不可能存在,但它是當?shù)厝说囊环N渴望和精神需求。因此我借此內(nèi)核寫了《障眼法》,它是我這口井噴出來的。
讀名作,仿佛飲甘甜井水,甜得讓你羨慕,甚至嫉妒。當然也恨,只恨自己文學之井打得不深,缺少深度與寬闊。名作,各有各的甘與甜,福克納的甘甜井水,馬爾克斯的井打不出;奈保爾的甘甜井水,川端康成的井打不出。這就給每一個小說作者,提供了獨特性的可能。
說到無根的寫作跟風,我立即聯(lián)想到一些農(nóng)民的種養(yǎng),什么好賣種養(yǎng)什么,待種養(yǎng)出來,已經(jīng)被市場淘汰。缺乏長遠規(guī)劃,缺乏特色及品牌的種養(yǎng),經(jīng)不起風吹雨打。這樣的農(nóng)民,沒有打一口深“井”的意識及思維習慣。
一個作家寫作一輩子,也許只有一口井還不夠,還得準備一口。無論老井新井,必須是你的文學故鄉(xiāng)所在,精神所在,靈魂所在。打一口小說創(chuàng)作的深井,并非讓你從井底看世界,而是讓你從世界從人類高度看井底。
(源自《青年作家》)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