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何紹基生活的年代是帖學逐漸衰微，碑學逐漸興起的時代，但其早年受到其父影響，對顏體用功頗深，其筆法基于顏體，又堅持碑帖融合，使得自己的作品既充滿了帖的韻味，又充滿了碑的樸拙。何紹基和顏真卿雖然橫跨幾個朝代，但顏真卿對其的影響貫穿在何紹基書法的方方面面，本文將從何紹基對顏真卿楷書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何紹基對顏真卿行書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以及何紹基晚年形成自己獨特書風三個方面來說明何紹基與顏真卿的師承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何紹基；顏真卿；碑帖結(jié)合

何紹基（1799—1873年），字子貞，號東洲，生于湖南道州，因此被世人稱為“何道州”。早年何紹基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主要學習帖學。在這一時期，何紹基的書法風格以顏體為主。在中期，當時興起了金石考據(jù)風氣，大量書法家開始從帖學轉(zhuǎn)向碑學，何紹基也是其中之一。在后期，何紹基開始注重碑帖之間的融合，使得其書法逐漸呈現(xiàn)新的面貌。

一、研究背景

何紹基生活的年代是帖學逐漸衰微，碑學逐漸興起的時代，書家們都追求碑學熱，何紹基卻保持了清晰的頭腦，并沒有一股腦地涌向碑學，而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1]，為己所用。何紹基的筆法基于顏體，又堅持碑帖融合，使得自己的作品既充滿了帖的韻味，又飽含碑的樸拙。何紹基論書認為：“豎起脊梁，立定腳跟，書雖一藝，與性道通，固自有大根巨在。”這與顏真卿的書學觀點不謀而合。何紹基臨習顏體大致原因有三，首先，何紹基在學書初期多受其父何凌漢的影響，何凌漢書法以歐體、顏體學習為主，故何紹基秉承家學，將顏真卿視為最為推崇的書家，并把顏體貫穿其學書始終，“惟有平原吾所師”。其次，何紹基認為“書如其人”，對顏真卿“剛正不阿”的人品極為推崇。最后，何紹基大力提倡“丈夫書”，曾言：“古人論書勢者曰‘雄強’、曰‘質(zhì)厚’、曰‘使轉(zhuǎn)縱橫’，皆丈夫事也?！盵2]他認為字勢雄強來源于筆力。

二、何紹基對顏真卿楷書的繼承與發(fā)展

何紹基早年從顏體入手，在顏體大小方面尤為喜愛《麻姑仙壇記》。曾言：“大小《麻姑仙壇記》余弟兄每見即收，每于友于閑靜時，出多本互相欣賞?！眻D一是何紹基創(chuàng)作的《楷書七言聯(lián)》（圖一）。此幅作品為何紹基早期作品，顏體意味較濃，取法顏真卿《麻姑仙壇記》（圖二），筆意居多。此作篇幅較大，橫50厘米，縱337厘米。這幅作品繼承了顏真卿的篆籀筆法，筆畫厚重，有廟堂之氣。何紹基在繼承顏真卿篆籀筆意的基礎(chǔ)上又有自己的理解和創(chuàng)新。從筆畫來看，由于字的尺寸較大，所以何紹基在書寫時弱化了顏體轉(zhuǎn)折中的方折用筆，改為以圓轉(zhuǎn)為主。書寫時撇畫多不出鋒，圓潤厚重，有一種欲走又停的豐富感，同時強化了顏真卿的外拓用筆，橫向線條多向上拱起。從結(jié)字來看，何紹基在學習《麻姑仙壇記》的基礎(chǔ)上，將字形拉長，突出展現(xiàn)了顏體風格的縱向美。從字勢來看，何紹基將顏體平正取勢改為微微右傾，使得上下行氣更加貫通。此作品整體面貌與顏體非常接近，整體大氣磅礴、筆力遒勁、字勢端正。

三、何紹基對顏真卿行書的繼承與發(fā)展

何紹基行書主要有兩大來源，一是顏真卿的行書，二是漢隸。所以他的字從外形看比較寬博，筆畫間呈相向之勢，中宮疏朗。從線條來看，何紹基書寫通常不是一筆帶過，而是更加強調(diào)線條中段的質(zhì)量。沃興華曾說過，帖學更注重的是筆畫的起與收，而碑學更注重線條中段，這也正是何紹基碑帖結(jié)合的成果。如錐畫沙，如折釵股，點畫圓渾，剛韌有力。裹鋒用筆加以篆隸意趣，重心下沉，給人一種穩(wěn)重拙樸之感。他的用筆欲行又止，仿佛一個筆畫需要盡全身之力，這與他回腕執(zhí)筆的方式有一定關(guān)系。

顏真卿的《爭座位帖》筆畫飽滿，結(jié)構(gòu)以外拓為主，顯得較為開張，氣勢非凡，其中行、草書的轉(zhuǎn)換自如，一氣呵成，氣脈貫通。何紹基臨顏真卿《爭座位帖》中，其最大的特點就是改變了原帖的章法，何紹基在書寫時擴大了字間距，字與字之間多不相連，而是靠筆勢上下呼應(yīng)，筆斷意連。其線條蒼勁有力，圓潤飽滿，強化了顏真卿的外拓結(jié)體，從此臨作可以看出，何紹基在用筆方面較顏真卿更為厚重，線條更為老辣，給人以古樸的意味。圖三中“之”“端”“者”“諸”“臣”“極”等字，何紹基書寫得厚重，尤其豎畫，藏鋒起筆，收斂鋒芒，加入篆分遺意，更顯古質(zhì)?！稗瘛薄昂睢薄巴酢薄皹I(yè)”等字，用筆輕快且豐富，筆畫縈繞且飽滿。何紹基的《臨爭座位帖》有以下幾個特點：

首先，何紹基繼承了顏真卿的圓轉(zhuǎn)用筆。他在《臨爭座位帖》中將行書之氣、隸書之勢、草書之意通過篆隸筆法有機地糅入，筆筆力到，字字精妙，有獨特美感，這和他“回腕執(zhí)筆”的書寫方式是分不開的。我們知道顏真卿書法崇尚“屋漏痕”“錐畫沙”的書寫方法[3]，何氏臨本中有意強化這種用筆，何紹基并沒有按照原作中順鋒入紙然后鋪毫的起筆方法去書寫，而是多頂筆逆鋒入紙再鋪毫，這是寫篆書隸書的筆法方式。這樣以篆隸起筆書寫行書的方法，使線條骨力豐滿，使線條如棉里裹鐵，非常勁道。

其次，何紹基在臨習時減去了原帖的圈改勾涂，行書的行氣脈絡(luò)順暢，像是一氣呵成地完成了整個臨帖。將原帖字與字之間的上下連帶轉(zhuǎn)換為字內(nèi)筆畫間的牽絲縈繞，粗細對比較原帖也更加突出，點畫圓潤，墨色變化豐富，強化了顏真卿外拓的用筆方式。例如圖三中的“侯”字，豎向筆畫增加弧度，向外拱起，更為圓渾，這體現(xiàn)了他早期對于行書的理解。

最后，何紹基在臨帖的基礎(chǔ)上，增強了線條中段的頓挫[4]，將碑的線條融入其中，使線條更加老辣蒼勁。例如圖三中的“極”字，一個小小圓轉(zhuǎn)筆畫，何紹基在書寫時變換了五個節(jié)奏，通過改變筆畫的方向，增加動作，使線條更加豐富，耐人尋味。

何紹基的行書作品《小山古硯聯(lián)》（圖四）體現(xiàn)了何紹基從臨摹到創(chuàng)作的一種轉(zhuǎn)變。其取法《爭座位帖》但又有自己的思想和新意，從這幅作品可看出濃郁的顏體行書筆意，用筆張弛有度，渾厚古樸，大有顏真卿《祭侄文稿》《爭座位稿》之意，從單字來看，何紹基對于每一個字都進行了微妙的處理，其最大的特征就是字內(nèi)粗細變化豐富，例如“硯”字，左細右粗，左右形成鮮明對比，右邊“見”字作為過渡，使下面的“坡”字能夠厚重地表現(xiàn)出來而不突兀。又如“蒨”字，上粗下細，草字頭與上一個“蔥”字形成呼應(yīng)。結(jié)體收放有秩，欹側(cè)而不倒。從整體來看，上聯(lián)中“小”字勢微微左傾，“蔥”字橫畫左長右短，“蒨”右邊“青”字部分向下舒展，把整列的字勢拉了回去，重新回到正軌上，最后一個“寒”字也微微左傾，和第一個“小”字形成首尾呼應(yīng)，縱向取勢，線條圓勁，結(jié)體多變[5]。下聯(lián)“古”字左傾，“硯”字通過舒展豎彎鉤給“古”字起到支撐作用。在這一列中，“硯”“綠”等字都處理得相當精彩，不管是字勢的呼應(yīng)還是粗細的變化，何紹基都有自己獨特的處理方法，使整副對聯(lián)看起來生動又和諧、靈活多變又不失古法。這樣的臨創(chuàng)轉(zhuǎn)換為何紹基晚年形成的獨特書風打下了基礎(chǔ)。

四、何紹基晚年形成自己獨特書風

每一位書家的成名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都是自己用辛勤的汗水和堅定的信念鑄就的。何紹基早年學習顏體，中期對于隸書勤耕不輟，遍臨諸漢碑，《禮器碑》《張遷碑》《曹全碑》《史晨碑》《衡方碑》《孔宙碑》等[6]，何紹基都曾研習，但是用功最深的當屬《張遷碑》和《禮器碑》。何紹基隸書的臨摹對于行書來說意義非常。在風格上，大量臨摹隸書后使何紹基的行書做到了疏朗自由卻不雜亂無章，深刻貫徹“篆分遺意”，顯示出樸拙的風格；在用筆上，大量臨摹隸書使何氏行書做到了方圓兼?zhèn)洌S富了用筆的多樣性，使其用筆圓勁且靈動；再次，在用墨上，何氏在臨摹隸書時善用“漲墨”，并把這個特點運用到行書中使得字體古拙且有趣；在結(jié)體上，何氏在臨摹隸書時結(jié)構(gòu)變化不似規(guī)整，比原作更顯活潑，使得其行書結(jié)體盤根錯節(jié)，意趣橫生。何紹基始終以“自出新意”“自成一家”為終身目標[7]，并且也一以貫之。何紹基師古不拘泥于古，所以何紹基成熟時期的行書，融會貫通，自成一家?！锻砟晔指濉罚▓D五）是何紹基晚年撰寫的手稿，非常自然。何紹基保留了顏真卿以篆隸之筆來書寫行書的方式，筆畫常是一筆到底，不會拖泥帶水。用筆裹鋒摻有篆意，線條自然如萬歲枯藤一般筋骨縱肆?！肮Α薄坝辍钡茸值臋M畫起筆都非常重，具有濃厚的篆隸氣息。橫不成行，豎不成列，字體的結(jié)合也是參差錯落，字與字之間不再有過多的映帶連繞，但是筆意不斷，相互呼應(yīng)，正欹變換，變化莫測。第一眼看上去是亂的，實際上別有一番滋味，率性灑脫，頗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意境美。

五、結(jié)語

何紹基是晚清書法史上承前啟后的人物，雖然何紹基和顏真卿橫跨幾個朝代，素未謀面，但是顏真卿對其的影響貫穿了何紹基書法的方方面面，伴其終生。他延續(xù)和發(fā)展了顏體，通過自己對顏體獨到的理解，創(chuàng)造了屬于自己的書法風格。何紹基將長鋒羊毫、生宣、宿墨的物性在自己高懸回腕的運用下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生拙遲澀的筆墨效果正好符合他對金石碑版的要求。何紹基融合古人，推陳出新，以篆、隸、楷筆法入行，崇尚古拙、典型莊正，追求骨力摒棄姿媚，最終成為清代碑學大家，同時對后世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作者簡介

郝一蓮，女，漢族，山西太原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書法。

參考文獻

[1]張盈袖.何紹基書法及其書學思想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3.

[2]閔媛.從碑帖融合談何紹基書法的創(chuàng)作個性及意義[D].曲阜：曲阜師范大學，2014.

[3]錢松.故宮博物院藏兩件何紹基書法冊系年考[J].中國書法，2020（11）：197-198.

[4]錢松.何紹基書法顫筆考[J].中國書法，2019（5）：166-170.

[5]廖開華.左秀右枯：何紹基楷書體勢分析及創(chuàng)作借鑒[D].貴陽：貴州民族大學，2023.

[6]錢松.論何紹基書法批評中的經(jīng)世意識[J].中國書法，2018（7）：72-93.

[7]楊根弟.何紹基臨《張遷碑》研究[D].銀川：寧夏大學，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