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華托作為18世紀法國宮廷藝術的先行者，在洛可可藝術潮流中扮演引領性角色。受早期啟蒙運動和宮廷審美趣味的轉變等社會因素的影響，華托的藝術生涯幾經周折。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fā)展，華托在時代的洪流中不斷地發(fā)展自己的藝術風格，因而舊的藝術風格的泯滅必然促進新的藝術風格的產生，以此造就了華托“阿卡迪亞式”的理想追求。本文以藝術社會學研究方法為切入點，通過層層剖析華托的繪畫作品，梳理華托的藝術生涯，系統(tǒng)分析其所處的時代背景以及社會階級、贊助人、中西方藝術文化交流等相關問題，力求向讀者呈現(xiàn)一個真實的藝術家形象。

關鍵詞：藝術社會學；洛可可藝術；華托

法國史學家丹納在《藝術哲學》中指出：“要了解一件藝術品，一個藝術家，一群藝術家，必須正確地設想他們所屬的時代精神和風俗概況。風格間有傳承相似并不奇怪，但需要回顧每種風格產生的時代特征，這是風格產生的土壤?！盵1]從社會學觀點的角度來分析華托的藝術風格，以歷史敘述為主、藝術史敘述為輔，并結合時代背景，試圖把藝術風格與歷史學、社會學相結合，讓更多真實的歷史感受融入文章體系之中。

一、創(chuàng)作題材的選擇

（一）喜劇演員

1702年，華托以畫家的身份在巴黎謀生，從事裝飾畫創(chuàng)作。在巴黎戲劇院設計和裝飾舞臺布景，經常以戲劇舞臺元素構思藝術創(chuàng)作，描繪扮演嘩眾取寵的戲劇角色。華托把裝飾畫與舞臺場景結合起來，以戲劇演員為主題，綜合裝飾性的各類要素，使得畫面極具節(jié)奏感。華托創(chuàng)作了一批以喜劇演員為題材，以節(jié)日和舞蹈為主題的油畫作品，1711—1720年創(chuàng)作了《法國喜劇演員》《法國喜劇》《法國喜劇家》《小丑》和《意大利喜劇演員》等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華托在未成為皇家繪畫雕刻學院院工之前，以軍事戰(zhàn)爭、喜劇演員為題作畫，由于軍事戰(zhàn)爭題材的繪畫留存不多，在此不一一列舉。在之后的幾年時間里，華托的藝術風格發(fā)生了重大的轉折，對之后洛可可藝術潮流的到來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二）“雅宴體”

“雅宴體”繪畫的主題源自中世紀“愛的花園”，喬爾喬內至魯本斯都畫過歌頌愛情、歡樂的題材，華托把它發(fā)展得更加自然和情緒化[2]。1712年，華托以輕快、愉悅的繪畫風格，被破格錄取到學院進行學習，他的藝術表現(xiàn)與布歇、弗拉戈納爾不同，畫面當中不似布歇那般直截了當，也不似弗拉戈納爾那般放棄理想描繪“純色欲”的女性人物畫面，華托筆下的人物形象是含蓄內斂的，表現(xiàn)貴族男女享受愛情、幸福生活美好時光的、烏托邦式的理想追求，這也許與他早年在巴黎戲劇院設計和布置舞臺布景的經歷有關。

1717年，華托完成了《舟發(fā)西苔島》（圖1），畫面中描繪了眾多男女登陸西苔島返程時流連忘返的場景。那時的法國，西苔島成為向往愛情勝地的流行主題，這正是“雅宴體”繪畫主題的最好體現(xiàn)。華托開創(chuàng)了洛可可藝術風潮的先河，表現(xiàn)上層貴族年輕男女游樂、嬉戲舞會的“雅宴畫”成為路易十四時期轉向路易十五時期的主流藝術風格。

（三）洛可可風潮

洛可可藝術風潮起始于路易十四時期，盛行于路易十五時期，也被稱為“路易十五式”。它最開始出現(xiàn)在家具裝潢上，隨后被廣泛使用于工藝美術、繪畫、建筑領域[3]。洛可可代表畫家為華托、布歇、皮耶芒、弗拉戈納爾等，華托是法國第一位展現(xiàn)上流社會享樂生活和優(yōu)雅女性的畫家，作品多以裝飾畫、油畫的形式出現(xiàn)，如《舞會的歡愉》（圖2）、《公園聚會》、《狩獵停歇》等，洛可可藝術風格與當時法國的社會背景相聯(lián)系。與此同時，華托的藝術創(chuàng)作或直接或間接受到了“中國風”的影響，中國風元素也被融入了洛可可風格的作品創(chuàng)作中。

二、社會背景

（一）宮廷趣味的轉變

1715年，路易十四去世之后，攝政王奧爾良開始了八年的獨裁統(tǒng)治，宮廷貴族與資產階級為尋求新的藝術追求象征身份。因為路易十四好大喜功、推崇古典主義的審美趣味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貴族和新興資產階級享樂放縱的趣味，華托在時代的變化中被迫改變自己的繪畫題材，為在畫院繼續(xù)生存下去從而滿足新貴們的審美享樂需求。早期的啟蒙運動打破了教會束縛的“華麗先鋒”，皇家貴族和資產階級不再一味地追隨古典主義、巴洛克藝術審美趣味以及王權統(tǒng)治下管理貴族的需要，華托受魯本斯鮮艷的色彩和奔放的筆觸影響，加之贊助者的審美趣味轉變，造就了獨特的個人藝術風格。

（二）藝術市場的需要

路易十四時期，國家支持和保護藝術，為減少市場需求帶來的影響，國家開始贊助藝術機構和藝術家。隨著路易十四的逝世。這一做法遭到了質疑，攝政王開始鼓勵私人畫廊、藝術市場的自我發(fā)展，這時的藝術家不得不為了生計去迎合私人藝術市場的新需求。于是，藝術家們開始尋找贊助者來維持自己的開銷，華托受攝政王女兒貝里公爵夫人、資產階級家克羅扎的贊助和推動，對促成洛可可藝術風潮的興起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貝里公爵夫人是上流社會有名的贊助人，克羅扎掌管了藝術市場的訂單，喜好收藏法國、荷蘭和弗蘭德斯的藝術作品，華托作為藝術市場上有名的藝術家，其作品成了克羅扎收藏和贊助的對象。華托的藝術創(chuàng)作受到了贊助人審美的影響，甚至依附于贊助人，根本原因在于法國社會的經濟結構和統(tǒng)治階級的意識形態(tài)，使得他的作品在上層社會大受歡迎[4]。

（三）法國沙龍的促進

17世紀末，貴族們開放特定的私人住宅，在宮殿中舉辦各種奢侈、別出心裁的活動，并迅速成為新的藝術中心和“地道”的文藝宮殿，18世紀的沙龍延續(xù)了宮廷精神[5]。沙龍文化作為巴黎貴族享樂的活動場所，為營造歡快、愉悅的活動氛圍，室內的裝飾與造型設計強調官能的快感。

朗貝爾夫人組織的具有宮廷精神的法國沙龍，參加者為新興貴族和上層資產階級。華托在朗貝爾夫人裝修住所結束后受邀參加過兩周一次的沙龍展，參加者分享對社會新的見解和社會問題，這種交流方式深深觸動了華托。華托作品中人物社交場面的描繪大約來源于此，從而豐富了畫面表現(xiàn)形式。

（四）中國元素的傳入

洛可可藝術流派繼承了巴洛克藝術宏偉、壯麗的特點，由宏偉健碩逐漸轉為優(yōu)雅恬靜，風格變得輕快靈妙，展示出洛可可的華麗與柔美。18世紀以來，啟蒙思想的推崇和航海貿易的來往，法國對華的交流和貿易加強，“中國風趣味”在洛可可時代充當了重要的角色，這成為歐洲人了解中國社會風貌的重要途徑，歐洲的審美意識在此影響下，在法國上流社會掀起了一股“中國風熱潮”，中國式風格的到來給洛可可藝術增添了一抹絢麗的色彩。

三、華托的階級價值和審美趣味

當代藝術社會學研究學者沃爾夫講道：“確認藝術品扮演‘意識形態(tài)’的角色，要了解社會經濟結構和藝術能動關系之間的事實。評判一件藝術品扮演了意識形態(tài)角色，就要評判它的贊助和它是否被接受，并因此決定其內容表達的社會利益就是社會中的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6]在洛可可藝術時期，宮廷貴族和新興資產階級作為藝術品消費的“壟斷式”贊助團體，華托作為皇家學院宮廷畫家，表現(xiàn)的是法國上流社會的人在郊外游樂，貴族男歡女愛的場景，迎合的便是他們的審美情趣。他們把這種題材的作品視作社會身份的象征，這與統(tǒng)治階級的利益吻合，希望能從視覺藝術中反映政治和經濟上的地位。華托的階級價值也體現(xiàn)于此，正因華托在適應社會階級所需的審美趣味后，他的作品受到諸多贊助人的欣賞、購買和收藏，他以表現(xiàn)上流社會享樂生活的優(yōu)雅女性為主題，是一種女性化的審美趣味。然而，我們不能偏解成只是為了迎合貴族的趣味，在學習畫家的繪畫技法之外，更要去理解作品的意蘊與內涵，感悟華托阿卡迪亞式的理想追求，更深層次挖掘洛可可藝術社會背景下華托的藝術魅力。

在迎合統(tǒng)治階級審美趣味的同時，華托的作品中還隱喻了對阿卡迪亞式的向往，對美好生活、愛的樂趣和感官享受的追求。其去世前的作品《熱爾森的古董店》中描繪的雖然是資產階級的日常生活，但是仔細觀察便可發(fā)現(xiàn)他對所處時代的厭惡、哀傷和無奈的情感。華托是一位時代造就的偉大藝術家，為時代藝術的進步和發(fā)展貢獻了自己畢生的精力，由于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導致自己迷失了最初的理想追求。因此，在畫作中表露出一種矛盾性，這與他自身憂郁多病以及身處法國貴族文化日益衰落、和平危機和改朝換代的社會背景密不可分。

洛可可藝術的興起與延續(xù)離不開華托，他是對法國上流社會的審美趣味和享樂追求的描繪，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靈感源泉之一。華托的學生讓·巴普蒂斯特·約瑟夫·佩特、弗朗索瓦·布歇和弗拉戈納爾等畫家，無論是直接模仿還是間接繼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明華托對洛可可同時代藝術家產生了極大的影響，與浪漫主義畫家戈雅和德拉卡洛瓦在喜劇題材上的選擇有些許淵源。

四、結語

豪塞爾在《藝術史的哲學》中寫道：“歷史中的一切都是由個人成就組成的，而個人總是處于某種確定的時間和地點環(huán)境狀況之中，他們的行為舉止是天賦才能和所處境況兩者的共同結果。不僅強調社會環(huán)境的作用，也承認個人才能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性，二者的‘共同結果’使藝術得以產生?！盵7]華托的藝術特色深受所處社會環(huán)境和階級審美趣味的影響。相應地，他影響了時代藝術風潮的走向和一大批藝術家的藝術創(chuàng)造，甚至對后世藝術流派的藝術家產生了或多或少的影響。

作者簡介

楊珂，女，漢族，陜西西安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術史論。

參考文獻

[1]丹納.藝術哲學[M].傅雷，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2]莫卡.學院派繪畫的新題材“雅宴體”—讓·安托萬·華托[J].新青年（珍情），2019（7）：30.

[3]袁寶林，遠小近，廖旸.歐洲美術—從羅可可到浪漫主義[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4]郁火星.現(xiàn)代西方藝術研究方法論[M].南京：東南大學出版社，2014.

[5][美]阿諾爾德·豪澤爾.藝術社會史[M].黃燎宇，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

[6]劉向娟.藝術史的社會學視域—豪澤爾社會藝術史思想研究[D].上海：上海大學，2014.

[7][美]阿諾爾德·豪澤爾.藝術史的哲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