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是王子騰的妹妹,王夫人的姊妹,薛蟠、薛寶釵的母親。薛家是皇商,“護(hù)官符”中提到的“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可惜,她青年守寡。40歲左右進(jìn)京,一為女兒待選宮中(希望復(fù)制賈元春的成功),二為讓兒子與戶部聯(lián)系,三為看望親戚,可哥哥剛升了九省統(tǒng)制奉旨查邊去了,便在姊妹王夫人家住下。京中本有住房,可為了讓薛蟠可以得到姨爹賈政的管教,便長期住在賈府。經(jīng)濟獨立,亦客亦主。
巧妙無痕
薛姨媽住在賈府,與當(dāng)家主母王夫人是姊妹,吃穿用度又都是自己的,因此便少了寄人籬下的拘束。但王夫人上頭還有賈母,陪賈母說笑,及時提供情緒價值就顯得很重要。可薛姨媽卻做得自然而然,不會讓人覺得刻意討巧。
第四十七回,賈母罵了替賈赦說媒要鴛鴦的邢夫人后,心情不好,邀請薛姨媽等人來打牌。薛姨媽笑道:“正是呢,老太太替我看著些兒。就是咱們娘兒四個斗呢,還是再添個呢?”王夫人笑道:“可不只四個?!兵P姐兒道:“再添一個人熱鬧些?!辟Z母道:“叫鴛鴦來,叫他在這下手里坐著?!保ā都t樓夢》第四十七回)比較薛姨媽和王夫人的話語,高下立見。賈母離不開鴛鴦,打牌更是這樣。但此時鴛鴦不在身邊。薛姨媽意在提醒把鴛鴦?wù)襾怼M醴蛉瞬恢湟?,只說就咱們四個。鳳姐兒反應(yīng)敏捷馬上就說添一個。賈母立刻讓人叫鴛鴦。薛姨媽和風(fēng)姐兒都屬于聰明伶俐,善于揣度人心的,只不過薛姨媽更懂得隱藏,而王夫人則顯得老實木訥一些,難怪賈母曾說王夫人是“木頭人似的”。
斗了一回,鴛鴦見賈母的牌已十嚴(yán),只等一張二餅,便遞了暗號與鳳姐兒。風(fēng)姐兒正該發(fā)牌,便故意躊躇了半晌,笑道:“我這一張牌定在姨媽手里扣著呢。我若不發(fā)這一張,再頂不下來的。”薛姨媽道:“我手里并沒有你的牌。”鳳姐兒道:“我回來是要查的。”薛姨媽道:“你只管查。你且發(fā)下來,我瞧瞧是張什么?!憋L(fēng)姐兒便送在薛姨媽跟前。薛姨媽一看是個=餅,便笑道:“我倒不稀罕他,只怕老太太滿了?!兵P姐兒聽了,忙笑道:“我發(fā)錯了?!辟Z母笑的已擲下牌來……(《紅樓夢》第四十七回)鴛鴦、鳳姐、薛姨媽三個人故意讓賈母贏牌,從而讓賈母開心。鴛鴦是情報員,鳳姐兒是主角,薛姨媽是配角。鳳姐故意說手里這張牌和薛姨媽牌的關(guān)系,薛姨媽說沒有,二人一唱一和,直至發(fā)下“二餅”。賈母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內(nèi)心隱隱期待,直到薛姨媽說可能老太太要,欣喜異常,哪容鳳姐兒反悔。二人假戲真做,老人家不知就里,高興得要命。為什么不是鳳姐兒和王夫人,王夫人演不了這對手戲。只有機敏的薛姨媽能夠配合。
虛實相生
林黛玉——這個女兒金玉良緣路上的“絆腳石”,薛姨媽如何對待呢?
第五十七回,薛姨媽道:“也怨不得他傷心,可憐沒父母,到底沒個親人?!庇帜︽恩煊裥Φ溃骸昂煤⒆觿e哭。你見我疼你姐姐你傷心了,你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呢?!氵@里人多口雜,說好話的人少,說歹話的人多,不說你無依無靠,為人作人配人疼,只說我們看老太太疼你了,我們也洑上水去了。”(《紅樓夢》第五十七回)這番話的背景是:寶釵和薛姨媽不約而同來看黛玉,寶釵和母親的親密惹得黛玉傷感,薛姨媽勸慰黛玉。先對寶釵說黛玉哭不是矯情。再來安慰黛玉。“摩娑”,像母親一樣輕輕撫摩黛玉,身體的親密接觸使黛玉感受到久違的溫暖?!昂煤⒆觿e哭”,像母親呼喚孩子一樣。充滿母愛的動作和語言為這段話奠定了溫情的基調(diào),接下來便有一段深情的告白。大體意思是,我很疼你因為你無依無靠又如此優(yōu)秀,但平時不好表達(dá),是怕你身邊人多嘴雜怕別人說我趨炎附勢。很難說薛姨媽這段話不是真情流露,黛玉的淚水激發(fā)了她的母性,看到和自己女兒相仿的孩子孤苦伶仃很容易感同身受。但說比疼自己女兒更疼黛玉則不太可信。不管如何,薛姨媽這番話撫慰了黛玉的痛點,一向孤傲的黛玉要認(rèn)她做娘。
寶釵不同意,開玩笑說要讓黛玉做嫂子。薛姨媽否定了,說怕自己兒子糟蹋了人家好姑娘,接著由邢岫煙扯到薛寶琴,最后說把黛玉說給寶玉倒是合適。這一方面說明薛姨媽有自知之明,另一方面也是一種試探。
果然,一石激起千層浪。紫娟忙也跑來笑道:“姨太大既有這主意,為什么不和太太說去?”薛姨媽哈哈笑道:“你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著你姑娘出了閣,你也要早些尋一個小女婿去了?!薄抛觽円蛞残Φ溃骸耙烫m是頑話,卻倒也不差呢。到閑了時和老太太一商議,姨太太竟做媒保成這門親事是千妥萬妥的?!毖σ虌尩溃骸拔乙怀鲞@主意,老太太必喜歡的。”(《紅樓夢》第五十七回)對黛玉最忠心的紫鵑信以為真,馬上要薛姨媽跟太太去說。婆子也要她跟老太太去說。這就意味著要將玩笑落實。王夫人和賈母一個是金玉派一個是木石派。薛姨媽表面上看是木石派,其實是金玉派。這是人之常情,哪有父母不為子女考慮的??此趺椿猓簩τ谘绢^,她開玩笑把話題轉(zhuǎn)到紫鵑身上避免直接回答;對于婆子,她說老太太一定喜歡也沒說真要商議。
寶釵待選應(yīng)該是沒有下文,那么嫁給寶玉便是不錯的選擇。所以有寶釵的金鎖要寶玉的玉來配的說法,元春送禮的認(rèn)同,等等跡象都在造勢。可是賈母清虛觀對道士提親的拒絕和對寶琴的青睞都在暗示賈母的態(tài)度,加上寶玉因為聽說黛玉要回蘇州就發(fā)病,種種形勢對寶釵不利。于是,薛姨媽開這個似真似假的玩笑進(jìn)一步試探,聰明的她肯定知道這話會很快傳到賈母耳中的。
豐富立體
薛姨媽在小說中著墨不多,但貫穿始終,形象豐富立體。她是王家的女兒,接受了較好的家庭教育,能夠參與賈母組織的各項活動,既能喝酒行令吟出“梅花朵朵風(fēng)前舞”的詩句,也能打牌配合王熙鳳博取賈母開心,可謂雅俗共賞。她是薛家的遺孀,帶著兒子、女兒和萬貫家財客居親戚家,上下左右周旋,可謂進(jìn)退有度。她是孩子的母親,溺愛兒子又怒其不爭,找個厲害的媳婦希望管住兒子卻又對媳婦的驕橫束手無策;疼愛女兒,殫精竭慮為女兒找個好歸宿亦明知對方心有所屬。她心懷慈愛,對黛玉多有關(guān)心,可當(dāng)關(guān)系自己女兒的幸福時就及時放手??梢?,她既智慧又無奈,既清醒又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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