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碗,粗瓷碗居多。
粗瓷碗有自己的名字:撈碗、飯碗、湯碗、蓋碗,當然還有缺碗。這些碗里外都有一層白瓷,但工藝卻很粗糙,碗壁摸著有凹凸感,碗底的泥胎還有些棘手。粗瓷碗雖不耐看,但經(jīng)久耐用。粗瓷碗有一個圓碩的“肚子”,它裝得下春夏秋冬,也盛得了粗茶淡飯。
粗瓷碗是要刻上記號的。一般會刻上當家人名字中的一個字,或為姓,或是名。那個年代,專門有刻碗字的匠人師傅上門。師傅兩腿夾住粗瓷碗,一手握住鐵鉆,讓其尖頭貼在碗底,一手用細鐵錘輕輕敲打貼鉆,鉆尖開始在碗上“嘀嘀嗒嗒”地游走起來。橫、豎、撇、捺、點,由連續(xù)的小刻點組成,歪歪扭扭,并不怎么規(guī)整。雕刻完后,用手指醮上墨汁(也可用丹料)給它染色,墨干后擦去多余的墨痕,一個瘦瘦弱弱的黑色蠅頭小楷“趙”字,立馬顯山露水,清晰無比。
給碗刻字作記號是那個年代的特有現(xiàn)象。家里來客了,要到鄰居家去借碗來盛飯菜,東家借兩只撈碗,西家湊一只飯碗。每一只粗瓷碗都有易于辨別的“身份”,還碗時,只需辨字識碗。
小時候,我們最樂意幫大人擺碗筷、盛飯。第一碗盛給父親,然后是母親,然后是弟弟們。盛飯有先后,吃多少盛多少,不能剩飯,這些規(guī)矩,都是我在飯桌上耳濡目染受到的教育。
吃飯時最怕打碎碗,那是要挨打的。小時候我曾打碎過一只粗瓷碗,母親破天荒沒有打罵我,因為快要過年了,母親包容了我的錯誤,還說了碎碎(歲歲)平安的好話。想來,我是沾了過年的喜氣和福氣。
碎了一半的粗瓷碗,母親留作貓的飯碗了。而碎的碗片,則會放在窗臺上,用它刮絲瓜、白瓜皮,刮得又快又好。
現(xiàn)如今,粗瓷碗并沒有隨時光消逝而遠離我們,在母親的碗柜里,依然有粗瓷碗的身影。逢節(jié)假日回家,我們用粗瓷碗盛菜、吃飯、喝湯,日子平淡,生活斑斕,口舌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