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生活的精致與搭配的巧妙,中國古代的文人相當具有發(fā)言權(quán)。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他們形成了一套獨特的中式美學。到了宋朝,隨著都市的日益繁榮,“家居美學”走入千家萬戶。南宋文人吳自牧《夢粱錄》載:“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累家?!边@四般閑事,更是四般韻事。
一縷爐煙裊
宋人所謂的“燒香”即今日的“焚香”。陸游有詩云“獨坐閑無事,燒香賦小詩”,焚香,是文人雅事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傳為李公麟所繪的《西園雅集圖卷》中,蘇軾正在作畫,畫案上便擺放著一尊精致的白瓷香爐。于宋人而言,讀書或雅集之時必定焚香。陳必復《山中冬至》云,“讀易燒香自閉門,懶于世故苦紛紛”,若不想被俗務(wù)所累,在家中焚香誦讀《易經(jīng)》,人間至樂,莫過于此。焚香已然融入士人的日常生活,楊萬里在二月十三日要去拜謁西廟,早起之時,“起來洗面更焚香,粥罷東窗未肯光”,即便是早晨起床洗臉也要先焚香。
焚香的器具更是十分精致,材質(zhì)多樣且形狀各異。李清照之“瑞腦銷金獸”“沉香斷續(xù)玉爐寒”“玉爐沉水裊殘煙”便寫出了閨房香爐之精美。
普通人家與酒肆用不起昂貴的四和香,價格低廉的“小四和香”便應(yīng)運而生。此香是用香橙皮、荔枝殼、榠楂果核連同梨滓或甘蔗滓中的任何一樣共四種原料研成粉末后加入梨汁制成,成為尋常人家都用得起的香。
新火試新茶
范成大詩云,“煮茗燒香了歲時,靜中光景笑中嬉”,煮茶焚香是宋人的日常,“柴米油鹽醬醋茶”成為“早晨開門七件事”,便始于宋朝。
南宋畫家劉松年的《茗園賭市圖》中,那些飲茶斗茶之人皆為市井商販。用宋人的話說,茶“君子小人靡不嗜也,富貴貧賤靡不用也”,無論身份貴賤,人人皆飲茶,茶由此從宮廷貴族走向民間?!稏|京夢華錄》記載,汴京的朱雀門外,到處是茶坊。蔡襄著有《茶錄》、宋徽宗著有《大觀茶論》、黃儒著有《品茶要錄》。在宋朝繪畫中,斗茶、飲茶是重要題材,劉松年《攆茶圖》中,仆人烹茶有全套茶具;審安老人繪制的《茶具圖贊》繪有常備茶具十二件,并將其擬人為“十二先生”。宋人的點茶技藝傳入日本,便成了今天的日本抹茶。
蘇軾愛茶,在貶官海南之際,依然“汲江煎茶”,并作詩云:
活水還須活火烹,自臨釣石取深清。
大瓢貯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
雪乳已翻煎處腳,松風忽作瀉時聲。
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
蘇軾親自到江邊取水烹茶,在人生困頓之際,獨坐于荒城之中,烹茶給予了他無限的心靈慰藉。
掛畫燒香書滿前
宋人布置房間,喜歡插花掛畫。王安石詩云,“歸去北人多憶此,每家圖畫有屏風”,一些茶樓酒肆為了招攬顧客,也會掛畫以吸引顧客。趙希鵠《洞天清錄·古畫辨》介紹掛畫之法,“擇畫之名筆,一室止可三四軸”“又輪次掛之,則不惹塵埃。時易一二家,則看之不厭”“出納之日,用馬尾或絲拂輕拂畫面,切不可用棕拂。室中切不可焚沉香、降真、腦子,有油多煙之”……畫不同香,一屋之中,只可三四軸,且須常常更換,不可用棕拂打理,因棕毛太硬,也不可焚沉香等,這些行為皆對畫作有損。
宋人還喜歡“寫真”,臺北故宮博物院所藏《二我圖》中畫一文人坐像,他身后的屏風上便掛著他的自畫像。宋詩中有非常多“畫像贊”詩,因市場繁榮甚至出現(xiàn)了專門給人畫像的專業(yè)畫家。蘇軾、黃庭堅、楊萬里、朱熹等大家,都有自題畫像贊。
小瓶春色一支斜
插花源于佛教清供,在隋唐時期主要盛行于宮廷,到了宋朝已然成為整個社會的時尚,家家有花,人人愛花。
《西湖老人繁盛錄》載“雖小家無花瓶者,用小壇也插一瓶花供養(yǎng),蓋鄉(xiāng)土風俗如此”。楊萬里《道旁店》云:“路旁野店兩三家,清曉無湯況有茶。道是渠儂不好事,青瓷瓶插紫薇花?!奔词故巧揭爸胁黄鹧蹆旱男〉辏昀镆矔们啻善坎逯限被?。蘇轍《戲題菊花》云,“春初種菊助盤蔬,秋晚開花插酒壺”,初春時,菊花新發(fā)的嫩芽可做菜蔬,秋晚菊花盛開,又可插瓶供人欣賞,真是一舉兩得。
插花的盛行繁榮了賣花市場,“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這悠揚的賣花聲也是風雅宋朝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