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家的時候,我低血糖犯了,有點兒頭暈,于是快步走到廚房,從櫥柜里拿出一塊方糖含在嘴里。我的貓走過來,它看到我似乎出了狀況,便將頭靠在我的腳腕上,溫柔地蹭著我?!拔覜]事,雪雪?!蔽页∝堈UQ郏⒊噶酥肝伊噙M(jìn)門的塑料袋,“今晚吃牛肉拌飯哦,你也有份兒?!?/p>
雪雪是一只奶牛貓,也是我來這座城市時養(yǎng)的第一只貓。
有天,我打著傘去樓下超市買啤酒。我把傘打開,放在超市門口,等我出來時,雪雪已經(jīng)站在傘下了。它看起來糟糕極了,渾身濕透,毛都黏在一起,比大一些的耗子大不了多少。它抬起滴著水滴的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里面沒有乞討,而是傲慢地回敬我的探尋。我從它小小的倒三角的臉上看出它的兇猛,沒敢靠近它。
正在擺放關(guān)東煮食材的超市阿姨看見我依然站在門口,便伸長脖子看我做什么?!芭叮?!”超市阿姨見怪不怪道,“它原來是樓上賣茶葉那家店的貓,叫雪雪,后來那家人搬走了,沒有帶走它。看它可憐,我會給它一些剩飯剩菜,所以它時不時來?!?/p>
我“哦”了一聲,仍然沒有走出門,因為擔(dān)心它會抓我。雪雪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不動聲色地瞥了我一眼,便從傘下走開,嗖一下抓著墻壁上的籬笆,跳到樓上去了。
后來,超市阿姨因為一些原因回了老家,新來的員工不再往門口的貓碗里填剩菜剩飯,雪雪便只能在垃圾桶里翻東西吃。
我們的相遇都跟食物有關(guān),第一次是在超市門口,第二次是在垃圾站。
那天,我下樓扔垃圾時,看見雪雪在垃圾上優(yōu)雅地踱步。它很聰明,知道晚上十點出門遛狗的人較少,在這個時間來垃圾桶中找尋食物相對來說比較安全。雪雪發(fā)現(xiàn)我在注視它,抬起的腳掌停在半空中。隨后,當(dāng)我緊縮著身子,猶豫著要不要明天再下樓扔垃圾時,它忽然尾巴一甩,跳到一邊,給我讓出一大片扔垃圾的空間。
漸漸地,我對這只很有修養(yǎng)的貓有了些好感,雖然仍然很怕它,但是在做清蒸魚的時候,我會把魚尾巴部分放在一個小碗中,拿給它吃。這樣一來二去,我們就混熟了。有一次,我看見它的嘴巴爛了,懷疑它可能得了口炎,于是就拍下它的照片拿給寵物醫(yī)生看。在得到寵物醫(yī)生的確認(rèn)后,我?guī)退_了治口炎的藥,拌到飯里。
一開始我還擔(dān)心它聞到飯里有不對勁的味道,會拒絕吃??墒撬皇锹劻寺勶?,然后看了看我,便低下頭吃飯了。這讓我心里著實有些感動。一個被拋棄的小動物能夠再相信人類,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p>
入冬后天氣冷了,對于人類而言,冬天并沒有那么可怕。可是動物們的情況就不樂觀了。城市中至少有一半流浪動物會凍死在冬天的寒風(fēng)中,而那些被棄養(yǎng)的寵物由于沒有生存能力,死亡率很高。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在垃圾站看到雪雪了。走在寒風(fēng)瑟瑟的街道上,偶爾看到一只貓匆匆遛過,或者在地鐵上聽到短視頻中貓咪的叫聲,我都想起它。我想,雪雪或許已經(jīng)被其他人收養(yǎng)了吧。
可是有一天,我準(zhǔn)備下樓買點衛(wèi)生紙,在走到拐角處時,低頭就看到一團(tuán)東西蜷縮在墻根邊。雖然不確定是它,可我還是叫出它的名字:“雪雪?!蹦菆F(tuán)東西蠕動了一下,隨后一雙明亮的黃色眼睛從茸茸的毛上浮現(xiàn)。雪雪看到是我在喊它,似乎也吃了一驚。它瘦了好大一圈,只比那天在雨中看見它時稍微大一些。
那一刻我動了惻隱之心。我對它說:“雪雪,你愿不愿意去我家里暖和暖和,去我家后,如果你想離開,隨時都可以。”雪雪似乎能聽懂我的話,它搖搖晃晃地支撐起身子,慢慢朝我走來,像個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嬰兒走向媽媽張開的手臂。自那之后,雪雪便住在我家,一直到現(xiàn)在。
步入社會后,我漸漸明白,作為普通人,能力其實很有限,我在競爭殘酷的社會中,逐漸褪去天真和單純,多了一絲狡詐和虛偽??墒俏倚闹械哪硞€地方還是會對弱小敞開心扉?;蛟S我做不了很厲害的事,但是收養(yǎng)一只小貓會讓我感到幸福,因為我知道,那也是在收養(yǎng)我的善良。
“雪雪,飯好了,快來吃吧?!蔽覐腻佒袚瞥鰩灼H猓湃霙鏊邪呀渍{(diào)料沖掉,然后將牛肉放入雪雪的碗中,再添入些貓糧。雪雪蹭了蹭我的手,朝我軟軟地叫了一聲,隨后開始吃起來。“謝謝你陪著我?!蔽页⑽⒒蝿拥奈舶托α诵Γ查_始吃晚飯。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