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說,娘弱小,娘的一小盆炭火極其微弱。娘又說,娘給不了你什么,更溫暖不了你人生的整個冬天,娘是一棵走不出家門口的矮樹。小小的我沒說話,只是在心里默默私語,我這輩子都會牽著娘的手一直走到底,在娘的那棵矮樹下經(jīng)歷風(fēng)雨。
上小學(xué)時,我在鎮(zhèn)上寄讀,本來一件無關(guān)我的事兒,不知來由地竟讓我挨了一巴掌。同學(xué)的一巴掌打下去,我雙眼直冒金花。少小的時候,我從沒跟別人打過架,真遭遇一次非出手不可的事兒,我也無力跟別人還手。老師見我委屈地直哭,狠訓(xùn)了那個硬氣十足的同學(xué),還給娘捎信過去。
娘來了,從衣兜抓出一把糖果,給了那個出手打我的同學(xué),娘只捏了一塊糖,塞進我的小手心。那個昨天還很霸氣的同學(xué),伸開雙手緊緊摟住娘,兩眼淚汪汪地向娘示意,他錯了,他誤會了我,他在祈求娘的原諒和寬容。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娘沒痛斥打我的同學(xué),反倒拿糖給他吃。娘的心中沒有別的,只有一份柔情。
在外地上高中的時候,我經(jīng)常熬夜苦讀,不知不覺中發(fā)現(xiàn)視力在下降,于是就給娘去了一封信,說匯點錢過來,買一副眼鏡。
一個晴朗的天氣,瓦藍的天空浮著幾朵卷云,天空純凈的藍,卷云白得透潔。課堂上,老師認(rèn)真地講,同學(xué)們認(rèn)真地聽。誰也沒想到,一位大媽竟推門進來,愣愣地站在門口,目光不停地在教室里掃來掃去。她一身粗布藍上衣皺皺巴巴,手里拎著一個編織袋,臉上露著焦慮的愁容。她不是別人,正是我娘。
宿舍里,娘一把把我攬過來,急切地問:“孩子,快讓娘看看,眼睛到底咋啦?”我先是一驚,馬上意識到,從沒出過家門的娘誤以為我眼睛出了大問題,放下手中的農(nóng)活,從老家趕過來。于是我一字一句地對娘說:“就是近視眼,好多同學(xué)都戴著眼鏡呢?!蹦锏弥已劬o大礙,才長舒了一口氣,微笑著拿出一些棗子和柿子給我。
這事想起來一直是我心里溫暖的傷感,也又一次讓我看清了娘心靈深處的柔軟。
時間過得真快,我已走上工作崗位,回過頭來往后看,時間就是一列狂奔的列車,可時光一點也沒變老。娘照例還在不老的時光里行走,照例還在老家砍柴、種地,為了家里的牛到山腳下割草,過著普普通通又簡單的生活,娘仍是一棵走不出家門的矮樹。
我趕上回老家的列車,娘不知在門口站立了多久。終于見我來了,在風(fēng)中站立的娘慌忙走過來牽住我的手。娘還是我小時候一往情深的娘,娘的手依然如我小時候一盆暖心的炭火。我涼如冰的手娘給暖熱了,寒風(fēng)卻打在娘的滿頭白發(f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