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0歲的山東省圖書館尼山書院（國學分館）主體建筑奎虛書藏樓正式進入修繕期。63歲的孔憲來帶著施工小隊對墻面、樓頂?shù)冗M行了整體修繕。

孔憲來干瓦匠這個活兒，已經(jīng)有40多年。瓦匠這一工種需要長年累月的經(jīng)驗積累，所以時間越久越能顯示出個人的能力。

不走捷徑，便是捷徑

作為祭祀孔子和孔子嫡系長子長孫居住的地方，孔廟和孔府規(guī)模宏大，建筑繁多。因此，自孔廟、孔府建成開始，就有一支工匠隊伍常駐于此，專門負責建筑的修繕。

時至今日，機械化已經(jīng)融入到我們生活的各個領(lǐng)域，但在曲阜，依然有大批工匠，依靠精湛的手工技藝，以修繕古建為生。他們中既有木匠、瓦匠，也有石匠，擅長修繕各類古建筑、墓葬等，從“三孔”（孔廟、孔府、孔林）開始起家，再奔向五湖四海。

與兩個選擇成為木匠的弟弟不同，孔憲來在曲阜拜師做了瓦匠。

瓦匠，簡單說就是從事砌磚﹑蓋瓦等建設(shè)工作的建筑工人。因歷史悠久又極富技術(shù)性，他們也被稱為“建筑史上的偉大貢獻者”。

初中畢業(yè)后，孔憲來先到濟南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后回到曲阜，經(jīng)人介紹，拜“三孔”瓦匠高昭彬為師。雖說是拜師學藝，但對于瓦匠來說，并沒有什么理論知識，更多的是依靠實踐和經(jīng)驗積累。

在建筑隊里，孔憲來不只跟著師父學藝，師叔師伯、師兄弟們無論誰有活兒，他都會去打下手，跟著和泥和灰、篩沙篩土、推沙運土，和大家一起扎腳手架、遞磚拋磚。半年后，孔憲來終于可以跟著師父上腳手架，學習砌磚、勾縫等。

自孔廟、孔府始建以來，工匠們祖祖輩輩在孔廟、孔府修繕建筑，多時可達200余人。木工組、瓦工組、油漆工組、鐵工組各司其職，從年初忙至年尾。哪個地方有損壞，工人就去清理剔除，再用新的材料修復。周而復始，歲歲年年，一直到今天。

學成后，孔憲來負責修繕的第一處建筑是孔廟十三碑亭。

孔廟十三碑亭，始建于唐代，亭內(nèi)存有唐代至民國時期碑刻50余塊，碑文多是對孔子追謚加封、拜廟新祭、派官致祭和整修廟宇的記錄。由于碑亭部分瓦片、墻皮脫落，孔憲來便負責修繕這些破損的地方。

在中國5000多年的文明史進程中，古建筑被稱為城市中一處溫厚又敦樸的存在。亙古通今，對建筑的保護修繕則是文物保護的重要一環(huán)。

當代瓦匠，便是給這些需要修繕的古建筑穿上新“外衣”的人，而穿得合不合身、好不好看，則全看瓦匠的“功底”。這個“功底”，除了經(jīng)年累月的積累，還有耐心和細心。

“比如說，在修繕建筑時，有一道‘澆水’的工序。若反復對磚面澆水直到不能迅速干透，最后一遍澆水晾至七八成干后，再進行墻面涂抹，修繕后的建筑可以保持至少50年。但如果僅是把壞的地方剔除，不澆透磚，直接涂抹，那么建筑壽命會大大縮短?！笨讘梺碚f。

所以，對瓦匠來說，慢慢來，不走捷徑，便是捷徑。

40余載，墻上見功夫

位于大明湖畔的奎虛書藏樓， 1934年始建，1936年建成，見證了一座城市的閱讀史和發(fā)展史。

作為一座近現(xiàn)代建筑，奎虛書藏樓特征鮮明，莊嚴肅穆。樓體平面為“山”字形，墻體上身為紅磚砌墻，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gòu)，建筑立面按五段處理，南、北兩端和中間部分稍凸出。建筑頂部女兒墻做疊落狀馬頭墻處理，正中為“奎虛書藏”四個大字。南、北兩端的女兒墻也采用疊落的馬頭墻形狀，與中間部分相呼應。

在中國建筑史上，磚的出現(xiàn)時間較早，有“秦磚漢瓦”之說。因燒制工藝、使用性能等原因，中國古代建筑大多用青磚砌筑。近現(xiàn)代之后，受通商開埠影響，歐洲紅磚在一些城市出現(xiàn)，磚的砌筑及排列方式變得多樣化，建筑整體也更為莊嚴、華麗。在大明湖畔，紅磚砌面的奎虛書藏樓與碧波蕩漾的湖水，可謂相得益彰。

時光荏苒。近年來，奎虛書藏樓因屋面漏雨、清水墻面紅磚酥堿嚴重等問題，進入修繕期。由山東省文物工程公司組建的工程隊開始對樓體進行全面檢查。然而，當檢查到墻面的勾縫時，大家為難起來。

建造房屋時，在磚墻外墻面砌成后不抹灰、不貼面，只需勾縫即為成品的墻，稱為清水墻。其中，勾縫則指砌蓋建筑時，磚塊與磚塊之間會有縫隙，這條縫隙如果不填塞會有被風雨侵蝕的危機，所以需要瓦匠用砂漿將其填塞飽滿，讓磚塊之間連接得更為牢固，也使墻面更加清潔、整齊和美觀。

建筑史上，清水墻灰縫的常見形式有四種：斜縫、凹縫、平縫和凸縫（元寶縫）。這里面，以元寶縫的勾畫難度最大。

當工程公司找到孔憲來時，他沒有立即答應，只是提出到現(xiàn)場查看情況。

來到現(xiàn)場檢查后，孔憲來發(fā)現(xiàn)，這是他40余年來的工匠生涯中，第二次見到清水墻面用元寶縫，且縫隙寬度僅為0.6厘米，十分考驗匠人技藝。“比如上灰時，如果太細，凸顯不出來，如果太粗，又影響美觀。” 孔憲來說。

孔憲來讓同事買來七八種粗細各不相同的塑料管核驗，但0.6厘米的元寶縫實在太細了，這些塑料管不是太硬、太寬，就是太軟。就在一籌莫展之際，意外從網(wǎng)絡短視頻里看到的高壓穿線管，竟讓孔憲來找到了靈感。

找到趁手的工具后，孔憲來帶著隊伍開工，一邊干，一邊教他們勾縫技藝。

退休后，他有個計劃

和過去師徒傳幫帶不同，孔憲來不收徒弟，他更喜歡和大家互為“同事”。誰有難題都可以來問他，想學手藝的也可以隨時跟著學。

不提條件，不貪名利，不藏私，是孔憲來的準則。

孔憲來年少時，因為家庭條件一般，哪里給的工錢多就去哪里，天南海北地跑。從曲阜到濟南，再到江蘇、山西、海南……一年365天，幾乎天天在外，40余載春秋，修繕的建筑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

時代發(fā)展，高樓林立，從歲月中走來的古建筑因為多種原因，亦在慢慢消減中。而且，修繕好的建筑，近期不用再次大修。所以有人說，瓦匠也在面臨失業(yè)難題。但孔憲來并不擔心，他認為隨著各地越來越重視文物保護工作，瓦匠會變得忙碌起來，即便機器能夠替代一些工種，但瓦作很難由現(xiàn)代機器代替。

不過，瓦匠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退出這個行當。

對于63歲的孔憲來而言，再過三四年，他也將退休?！澳挲g太大，爬不了架子、上不了房頂，體力也不允許?！?孔憲來說。

退休后，他有個計劃——家里還有兩畝地，等以后干不了了，就回家種麥子、種蒜薹，再養(yǎng)幾只羊，那也是挺美的日子。

編輯/孫立峰

Protect Ancient Buildings with Craftsmanship

Built in 1934， completed in 1936， Kuixu Library by Daming Lake has witnessed the reading history and development history of a city.

In 2024， 90-year-old Kuixu Library， the main building of the Nishan Academy （Chinese Studies Branch） of Shandong Library， officially entered its repair period. 63-year-old Kong Xianlai led a construction team to perform the overall repair of walls， roofs， and so forth.

Contemporary bricklayers are those who put a new “coat”on these ancient buildings needing repairs. The fit degree of the coat and the appearance thereof depend on the bricklayers’ “basic ability”， which requires years of accumulation， as well as patience and meticulousness. For instance， the repair of buildings has a “watering”procedure. Under the circumstance that the brick surface undergoes repeated watering until it cannot dry out quickly， wall plastering can be performed after the last watering is conducted and 70% to 80% dryness is realized. The restored building can be preserved for at least 50 years. However， if only the broken parts are removed and plastering is directly performed， without sufficient water poured on bricks， the service life of the building will be greatly shortened. Thus， for a bricklayer， choosing not to cut corners is a short cu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imes， a lot of high-rise buildings have emerged. For many reasons， ancient buildings are gradually decreasing. Moreover， restored buildings need no big repairs recently. Therefore， some said that bricklayers were facing the unemployment problem. But Kong Xianlai was not worried. In his view， with greater importance attached to heritage conservation， bricklayers will become busy. Even though some types of job could be replaced by machinery， tile-roofing could hardly be replaced by modern machine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