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清
一
一九八三年的最后一天,特區(qū)深圳洋溢著一片節(jié)日氣氛。正值客流高峰深圳火車站人流如潮。車站貴賓室門口一字兒擺開一排接客的小車。從廣州開來的九十一次客車再過半小時就要進站了。上午十時許,一輛漆黑锃亮的“皇冠”沙沙地駛來,穩(wěn)穩(wěn)地停在貴賓室門口。車門開處,一位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和兩個青年人先后下了車。中年人姓余,是深圳一家海外裝飾公司的主任,兩位年輕人是他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昨天,他們接到電話,說是有個中央軍委指定的特殊保護人物今天要來深圳,讓他們好好接待。接到電話以后,余主任就緊張地忙乎開了:先在華僑大廈訂下了高級房間,并對這位貴客的吃住行做了周密的安排。他向華僑大廈的經(jīng)理“藝術(shù)”地透露:來人非等閑之輩,安全要切實保障,吃住要盡善盡美,用車要隨叫隨到。費用呢,記在本公司帳上。既然上面如此信任,把這種特殊保護對象交給他,還能心疼花兩個錢嗎?況且花的都是“阿公”的,管他呢!
可這個特殊保護人物是誰呢?眼下,余主任坐在貴賓室里,心里犯開了琢磨:不會是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他們來,都由市里接待,輪不上自己這個公司出頭;也不可能是外賓,他們不會由軍委保護……他思來想去,突然聯(lián)系到這幾天有個傳聞,說是有個元帥的孫女要來深圳,今天要接的這個特殊保護的人物會不會是她呢?想到這里,他坐不住了。只見他騰地從沙發(fā)上彈起來,和同來的兩個青年人耳語了幾句,說得他們不住地點頭。想到自己的責(zé)任重大,老余不由得全身緊張起來,抬起手腕看看表,那表針竟象凝固了一般。這半個小時,竟象一天那么長……遠(yuǎn)處,火車的汽笛使他猛地停止了踱步,他招呼著同伴,急急忙忙地小跑進了月臺。
火車“哧哧”地放著汽,在車站上停下了。還沒等它停穩(wěn),老余就跟著軟臥車廂奔跑。一邊跑一邊交待同伴:你們把著門,我上車去接。待車門一開,老余就飛身上了車。他睜大了眼睛,一個一個包廂地“搜查”,找遍所有的包廂竟沒發(fā)現(xiàn)一個年輕女軍人。咦?難道她誤了車?不對呀,昨天的電話說得板上釘釘,連著三個“一定”。莫非沒坐軟臥?嗯!可能。為了安全起見,軟臥目標(biāo)大呀。只見他騰地跳下車,拽上兩個年輕人又往硬臥奔。當(dāng)他們氣喘吁吁地奔向最后一節(jié)硬臥車門口時,只見兩個年輕的女軍人正在下車。主任收住腳步,壓低聲音,發(fā)出近乎命令的指示:“你們分頭在兩邊警戒?!眱蓚€年輕人迅速分手,各自向旁邊張望。主任揩了揩腦門沁出的汗水迎了上去。
“我是海外裝飾公司的。”老余躬了躬身子,謙恭地自我介紹:“嘿嘿,我們估計不準(zhǔn),剛才到軟臥去接。來遲了一步,抱歉,抱歉?!闭f著,一只手在后脖頸不好意思地摩挲?!澳銈兪擒姟崩嫌嘧炖锏摹拔弊诌€沒出口,前面那個女軍人便把手指豎在嘴唇上“噓”了一聲,隨之眼珠子飛快地向兩邊一轉(zhuǎn),接過話茬朗聲說道:“我們還當(dāng)是你們沒來呢?”說畢向同伴莞爾一笑,同伴也回了她一個會心的微笑。
“那怎么可能呢?那怎么可能呢?”老余著急地辯白,“我們都提早了一個小時來等呢?!彼训阶爝叺摹鞍搿弊盅杆俚馗某闪藗€“一”,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很痛心似地捶著碩大的腦殼,“都怪我不靈活,讓你們久等了,對不起呵,對不起?!彼坏暤亍皩Σ黄稹?,恨不能把昨天接到電話后如何忙碌、如何擔(dān)心、如何焦急的心情一古腦兒地端出來,以洗刷未能準(zhǔn)時接上的錯誤??墒?,眼下不是時候,在這里呆久了,萬一出了事呢?想到這,他那繃緊了的神經(jīng)又上了滿把弦:“車在外面,咱們是不是先到貴賓室休息一下再走?你們坐車太辛苦啦!住的地方都安排好了。”說著便搶上前來提行李。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判斷,前頭這個姑娘是專程陪送而來的,后頭那個含笑不語的女郎才是元帥的孫女。主任招呼那兩個擔(dān)任警戒的哨兵“撤崗”。他們爭著來提貴客的那兩個皮箱,然后三個人形成了個倒“品”字,把貴客保護在中間直奔貴賓室。
“是不是休息一下?”老余向她們投來詢問的目光?!芭惆椤被仡^問“孫女”:“你看?”“孫女”矜持地、很有風(fēng)度地、輕輕地一擺頭,下巴往外一指?!芭惆椤毙念I(lǐng)神會:“還是到住處休息吧,這里——”她雙目左右一轉(zhuǎn):“人雜?!薄皩Γ崩嫌嗷腥鐗粜眩骸澳蔷涂焐宪嚢?!”說著,他快步拉開車門,順勢把手一抬,熟練地把手掌平抵車門口上方,以免上車人碰了頭。等兩人在后排坐定,老余才關(guān)上后車門,從前門上了車。當(dāng)他從后視鏡里看到,兩個年輕人坐的出租車緊緊地跟上來之后,他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二
在寬敞的住房會客室,“陪伴”等送咖啡和熱毛巾的服務(wù)員出去之后,才慢條斯理地開了腔:“剛才在車站,人多眼雜,為了安全起見,我沒有介紹。”還沒等她介紹,老余急忙擺著手語無倫次地插嘴:“那是那是,不用客氣,我們都知道?!薄芭惆椤毕颉皩O女”詭秘地一笑,接著說,“我現(xiàn)在介紹一下。喏!”她把手向女伴一攤,“這是小葉,廣東梅縣人。”那個被稱為“小葉”的女軍人落落大方地向在座的人點點頭,微笑著吐出了兩個字:“葉泓?!闭f著,她向女伴點了點頭,向大家介紹:“我的好朋友小李,大名伶俐,名如其人。這次來,多虧了她一路照應(yīng)?!闭f著,她端過咖啡,用小匙輕輕地攪了兩下,呷了一小口,輕啟朱唇,莞爾一笑,瞅著老余他們:“這次來深圳,又少不得麻煩諸位羅!”
“哪里,哪里”,老余的思緒猛地剎住。方才,他聽到“小葉”“廣東梅縣”幾個字時,如醍醐灌頂,心頭一下子透亮了。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抑或是房間里空調(diào)暖氣開得太大,他的額頭、脊背、手心不知什么時候沁出了一層汗水。
“小葉來深圳有特殊任務(wù),先在深圳住一段時間。軍委三局派我專程送小葉來。我把人交給你們就算完成了任務(wù)。她的身份你們都清楚,你們要對她的安全負(fù)責(zé)!”說到這里,李伶俐站起來,仿佛上級向下級布置任務(wù)似地嚴(yán)肅地說:“你們要好好保護她。上級領(lǐng)導(dǎo),自然包括她的爸爸會感謝你們的?!甭牭竭@里,主任激動地站起來,宣誓一般地說:“這個,請領(lǐng)導(dǎo)放心,我們一定一定保證她的安全!”李伶俐示意他坐下,接著說:“為了安全起見,在公開場合你們叫她小馮。她來這里的消息就到此為止,不得擴散,誰擴散誰負(fù)責(zé),出了問題,唯你們是問!”說到這里,她用手指點著他們?nèi)?,加重語氣問:“知道嗎?”
“知道、知道。”三個人異口同聲、汗水已在他們的脊梁溝匯成了一條小河,內(nèi)衣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
“小葉,您還有什么吩咐嗎?”小李側(cè)頭問道?!靶∪~”輕輕地一擺頭,帶著濃重的廣東口音吐出了“謝謝”兩個字。
“不客氣,不客氣。”老余顧不得滿身大汗,顫聲說道:“您有什么吩咐盡管說,盡管說?!边呎f邊哆嗦著掏出名片,雙手遞了過去:“這是我的名片,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薄靶∪~”抬了抬纖手,兩指夾過名片,漫不經(jīng)心地一瞥,順手?jǐn)R在茶幾上。
“時候不早了,小葉要休息了,你們請回吧!”李伶俐下了逐客令。三個人相跟著走出門,走在后面的老余見主人沒有出門送客的表示,只好又折回來說:“晚上安排了個便宴,為二位洗塵,務(wù)請賞光,準(zhǔn)六點來車接你們?!?/p>
三人走遠(yuǎn)了,兩個女軍人關(guān)上房門后,再也撐不住了,房間里突然爆出一陣縱情的笑聲。她們摟作一團笑得前仰后合?!懊顦O了,妙極了,不愧是演員,把高干子女演得比我這個真高干子女還象吶,哈哈哈!”“小葉”笑得彎著腰,捶著背,好大一會才直起腰來,指著小李:“這場戲你可是主角,我是配角?!薄昂美?,好啦,好戲還在后頭哪,別笑得太早了。下午好好地洗個澡,美美地睡一覺,晚上咱們打扮打扮,出席為咱們洗塵的宴會去?!?/p>
晚上,在籌觥交錯的酒宴上,兩個女軍人已無半點軍人的影子。只見她們身著緊身旗袍,黛眉猩唇,香鬢雪腮,耳墜閃爍,戒指耀眼,完全是闊小姐的氣派。已經(jīng)微醺的余主任搖頭晃腦地炫耀:“昨天,接到電話,我一猜,準(zhǔn)是‘小葉,不,不,小馮,馮小姐的大駕,咹?我我,可沒猜錯吧?”李伶俐見老余那巴結(jié)奉迎的樣子,半開玩笑半正輕地說:“可惜呀,美中總有不足呀,象馮小姐這樣花容月貌還沒找上個如意郎君哪!都二十大幾啦她還沒出去見見世面,開開眼界?!彼懦鲞@魚餌,為的是吊吊他們的胃口?!澳沁€不好辦?找個梅縣華僑結(jié)婚,打個申請不就出去啦?別人沒辦法,她還沒辦法?”老余不以為然。李伶俐見魚兒上鉤,馬上起竿:“真是人人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喲,她這樣有政治背景的人比一般人還更不好辦哪!”她說到這兒,感慨地一聲長嘆:“嗨!要是有人能幫她出去啰,我看要什么報酬她都拿得出來?!闭f者有心,聽者有意,老余他們已經(jīng)躍躍欲試了。一個青年人拍拍胸脯:“能為馮小姐辦點事,十分榮幸,談什么報酬不報酬嘛!”他們姿態(tài)越高,“小葉”她們越高興,原來不大露聲色的“小葉”居然許起愿來:“我打算和港商先辦個公司,你們要愿意可來我這個公司工作,報酬從優(yōu)?!边呎f邊示意李伶俐拿出十幾條“三五”香煙、毛衣和兌換券犒勞弟兄們。一番推讓之后,三個人也“笑納”了……此后,他們賣力地為“小葉”四處奔波,有事沒事地上門閑聊,噓寒問暖,問“小葉”何時回北京?別忘了向她爺爺、爸爸問個好。后來,“小葉”的特殊關(guān)系人孫某從香港來深圳,花了十幾萬港幣為她在國商大廈買了一套房間,掛起了“香港帝龍公司深圳經(jīng)理部”的招牌。老余他們鞍前馬后地奔波,沒少費神。不過這是后話,暫且按下不表。
三
光陰荏苒,冬去春來?!靶∪~”在帝龍公司深圳經(jīng)理部已經(jīng)當(dāng)了好幾個月的經(jīng)理了。她出入于高樓大廈之中,周旋于紅男綠女之間;今日談生意,明日赴宴會,這里簽合同,那里訂協(xié)議,忙得不亦樂乎,儼然成了一個精明的生意人,大有躋身特區(qū)名流的勢頭。孫某人三天兩頭從香港來深圳,兩人住在一起,形同夫妻。李伶俐完成了任務(wù)已經(jīng)回京辦自己的事了。轉(zhuǎn)眼四個月快過去了。如果沒有從廈門來人相擾,“小葉”這個經(jīng)理自然還可以一直當(dāng)下去。誰知好景不長,廈門公安部門追捕這個“小葉”的專車此時正向她飛馳而來。
這是今年四月中旬的一天,一輛銀灰色的“上?!鞭I車在廈門集美海堤上急駛。后座上并肩坐著兩位身著潔白警服的公安人員。年紀(jì)稍大的老鄭臉龐削瘦,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凝視前方,露出幾分焦灼。年紀(jì)輕輕的小諸虎頭虎腦,可那緊抿著的嘴唇和掛著自信的嘴角,又透出幾分干練、剛毅的神色。此時,窗外桃紅柳綠,春意盎然,可是他倆根本無心去觀賞窗外那誘人的春色,腦際里交疊地出現(xiàn)了他們追捕對象的面孔和她的種種劣跡。耳畔回響著昨晚廈門市政法委員會書記丁毅那下達(dá)命令般的聲音:“一定要抓到人!抓不到人不要報告!”
他們要追捕的是個什么人?為什么要急如星火地專車專人前往深圳?此人名叫翁聿霖,原是福州市文工團的女演員。雖然她才三十歲,可她違法亂紀(jì)走上犯罪道路已有八年的歷史了。早在一九七七年她就道德敗壞,與多人亂搞男女關(guān)系。她在《忍無可忍》等影片中擔(dān)任過角色。后,一心想躋身影壇一九七九年去西安電影制片廠試鏡頭,落選后不回文工團,卻流竄于廣州、北京、廈門,改名換姓到處亂搞。她喪失人格國格,居然向僑商、外國人賣淫,并向他們提供我方的經(jīng)濟情報。她除了自己觸犯法律外,還與廈門一起重大流氓犯罪案和福州的一起叛逃事件有關(guān),曾兩次被收容和拘留。一九八三年九月十日,她在廣州被拘留,于十月十一日送到福州。十月二十四日凌晨,她從看守處逃脫,半年之久渺無音訊。福州、廈門兩市的公安部門經(jīng)多方調(diào)查,多次研究,判斷翁與有過叛逃行為的原某部女醫(yī)士李某一起在逃。李某原在福州服役,一九八三年底復(fù)員到北京,還沒有安排工作就不知去向。兩市公安部門分析,她們很可能暫躲在北京避風(fēng),但從李的上次叛逃方向和翁在廣州與僑商、外商鬼混的情況及有關(guān)線索判斷,她們的目標(biāo)在廣州、深圳,而且很可能外逃。根據(jù)這些分析,他們向廣州公安局發(fā)函并附去通緝令。廣州市公安局的同志聞訊后,立即將通緝令印發(fā)了五百多份,分發(fā)到各派出所和邊防檢查站,加強了警戒,在祖國的南大門張開了羅網(wǎng)。但是,五個月過去了,南方毫無動靜。出乎意料的是,從北京卻發(fā)現(xiàn)了新線索:深圳人事部門向北京市海淀區(qū)復(fù)退軍人安置辦公室發(fā)來調(diào)函,要調(diào)李某的檔案。“李某在深圳”,令人興奮的消息傳到了廈門。這就是說,翁聿霖已經(jīng)到了深圳。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行跡,廈門市司法部門迅速辦好了手續(xù),火速派出了兩位獵手直奔深圳。
經(jīng)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急馳,到達(dá)深圳已是翌日凌晨了。老鄭和小諸雖然十分疲勞,可怎么也無法休息。天一亮,他們就來到了深圳市公安局。聽說獵物就在深圳,深圳市的公安部門迅速地行動起來。各路人馬按通緝令提示的特征明查暗訪,最后把網(wǎng)口在深圳最高的建筑——國商大廈收攏了。老鄭和小諸以生意人的身份住進了這座豪華的大廈。
經(jīng)過兩天的調(diào)查,住在這座大廈的與翁聿霖情況相近的行跡可疑的人幾乎都接觸過,可就是沒有翁聿霖。這是怎么回事呢?難道她已經(jīng)插翅飛走了,難道她地遁有術(shù)?其實,老鄭和小諸都在這里與翁打過照面,只是時隔半年,有過演員經(jīng)歷的翁聿霖已經(jīng)在社會舞臺上表演過各種角色。眼下,經(jīng)過自己的特殊設(shè)計和精心化妝,她幾乎與半年前的翁聿霖判若兩人。如今,她不僅改名換姓,成了香港帝龍有限公司深圳經(jīng)理部有身份的女經(jīng)理,而且她的言談舉止、衣著打扮已經(jīng)沒有原來那個女演員的半點痕跡了。這就難怪連搞過她專案的老鄭都認(rèn)不出來了,有兩次他們對面走過,竟然失之交臂。
這半年,翁聿霖是怎么度過的呢?
原來,那天凌晨四時,她見看守她的人已經(jīng)入睡,便穿上軟底鞋假裝上廁所跑出了看守室。在李某的掩護下,她先是在長樂縣躲了半個多月,后與李竄到北京。在京期間,李利用她父親的熟人、朋友的關(guān)系,和翁隱蔽了一個多月。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翁化妝成老太婆,李某稱之以“馮姐”,兩人離京去廣州。行前,翁給老關(guān)系港商孫某掛了電話,告訴他自己要去深圳。李某也托人在深圳找上了海外裝飾公司的余主任,并以“軍委特殊保護對象”相托。她們到廣州后,李找關(guān)系開了兩人進深圳的軍人通行證,翁換上軍裝,化名葉泓,于十二月三十日順利地住進了深圳。這就是我們在本文開頭看到的深圳火車站接客的那個精彩場面。
四
明知追捕對象就在眼前,卻認(rèn)不出來,老鄭和小諸心急如焚。第三天晚上,他們與深圳公安局的同志們對可疑對象又細(xì)細(xì)地濾了一遍,最后把焦點聚集在國商大廈十二層的1215號房間。這間套房的主人名叫葉泓,廣東梅縣人,出生在北京,年齡二十八歲。她是一九八四年一月四日住進來的。
第二天上午九時,1215室的音樂門鈴奏響了悅耳的樂音。電腦控制的房門徐徐開啟,兩個身著工裝的管道修理工出現(xiàn)在門口。他們彬彬有禮地向女主人打過招呼,說明了檢查管道的來意。女主人客氣地把他們讓進房間。這座大樓管道甚多,有專職修理工檢修,這是很正常的,女主人一點也沒在意。在兩個修理工拿著工具,這里敲敲,那里看看的當(dāng)兒,女經(jīng)理的思緒飛到了香港。帝龍公司的孫老板是三天兩頭來她這里過夜的,這次本該昨天就來,可不知為什么人沒來,連電話也不打來,叫人納悶。對了,得打個電話,叫他今晚務(wù)必過來。想到這兒,女經(jīng)理歪在沙發(fā)上,撥著電話號碼。真倒霉!電話撥不通。她百無聊賴,準(zhǔn)備等修理工走后出門逛逛。正想著出門的事兒,猛聽到有人大喝一聲“翁聿霖!”她不由渾身一震。但她畢竟是個訓(xùn)練有素的演員,不僅沒有答應(yīng),連頭也沒有轉(zhuǎn)過來。此時,她表面顯得異常平靜,可心臟已怦怦地加速了跳動,大腦象陀螺似地飛旋:“完了!這兩個修理工來者不善,一定是公安局來抓我的。該死,我的警惕性怎么一點兒也沒了?怎么辦?眼前的一切:女經(jīng)理、孫老板、香港……這一切,轉(zhuǎn)眼就要化為烏有了……不!不行!我要掙扎,要搏斗,至少可以拖,拖到孫老板來。他也許有辦法。不管怎么樣,我現(xiàn)在是香港帝龍公司的經(jīng)理,是葉泓,一口咬定,松不得口,什么翁聿霖,我不知她是何物?!敝饕庖欢ǎ规?zhèn)靜下來,等到那兩個修理工來到她面前,再一次叫她的名字,并叫她“放老實一點”的時候,她竟向他們報以嫵媚的一笑:“兩位先生說什么,我聽不懂?!毙≈T看她“見了棺材還不落淚”,不由得火冒三丈:“翁聿霖,你不要再表演了!”還沒等小諸說完,她竟“哈哈哈”地?fù)P頭大笑起來。笑畢,她十分和藹、很有氣度地說:“沒關(guān)系,認(rèn)錯人沒關(guān)系,這是常有的事。介紹一下,我姓葉,叫葉泓,不姓翁,不叫翁什么玲。嘻嘻,來來來,請坐請坐。認(rèn)錯了人我不見怪?!闭f著,她熟練地沖好兩杯咖啡放在沙發(fā)前的茶幾上:“兩位請坐,請用咖啡!要多加點糖嗎?喏,這兒有……”趁她轉(zhuǎn)身的當(dāng)兒,老鄭兩步跨到她的面前,兩眼射出兩道劍一般的目光,直逼得對方不敢正視他。在老鄭如劍的目光逼視下“小葉”象枯萎了的花一樣慢慢地低下了頭,老鄭那低沉的聲音響起來了:“翁聿霖,別再耍小聰明了,你難道不知道你面前站著什么人?你吃虧就在于你‘太聰明。到現(xiàn)在你還不老實,我們倒要看看你還準(zhǔn)備怎么表演?嗯?請吧!”她的頭埋得更低了,先是手打哆嗦,接著渾身便篩糠似地顫抖起來。幾分鐘前那個神氣活現(xiàn)的葉泓經(jīng)理,猝然象被抽了筋一般地收縮了。老鄭從衣袋里掏出逮捕證遞到她的面前,威嚴(yán)地說:“簽字吧!”她顫抖的手在逮捕證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翁聿霖”。小諸從工具袋里取出了手銬,銬住了那戴著金戒指和翡翠手鐲的雙手。
當(dāng)天下午,廈門市委政法委員會書記丁毅收到了發(fā)自深圳的電報:“翁已捕到”。老丁心里懸著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他立即派了兩個女公安人員趕到廣州。三次被抓兩次逃跑的翁聿霖這一次再也跑不了了。她自編自導(dǎo)自演的這場丑劇和鬧劇終于收場了,她的同伙李伶俐也已落網(wǎng)。
看完這場丑劇,人們一定有不少感慨。據(jù)說,為這場丑劇跑龍?zhí)椎哪俏挥嘀魅温牭竭@個消息還將信將疑,嘴巴張了好大一會合不攏。而那些為這場丑劇敲鑼打鼓的人,為翁潛逃半年提供了種種方便的人又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