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
年初,筆者到蛇口出差,遇到一件新鮮事:素負盛名、足跡遍及半個中國的青年思想教育家李燕杰、曲嘯等同志,在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蛇口受到了青年的強烈挑戰(zhàn)。
事情是這樣的。1988年1月13日,蛇口工業(yè)區(qū)團委邀請李燕杰、曲嘯等同志在蛇口招商大廈9樓會議室同蛇口青年舉行座談。青年們不愿意單方面接受青年教育家們的“傳道、授業(yè)、解惑”,他們要求平等對話,并對曲嘯、李燕杰等同志的觀點進行了詰難和反駁。雙方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爭論頗為激烈。
1988年2月1日《蛇口通訊報》在一篇報道中披露了爭論的主要內容。摘錄如下:
“曲嘯等同志在談話中指出:‘特區(qū)青年非??蓯?,可以說是美的風光,美的心,美的山河,美的人。同時也談到:‘不敢保險來一百個人都是創(chuàng)業(yè)的,有沒有淘金者?對此,一位青年人反問:‘是不是賺錢、搞商品經濟的人就是淘金者?‘有的個體戶其經營目的是賺錢,但他給國家上繳了稅金。曲嘯認為,如果到這個經濟很活躍、經濟水平很高的地方,只是為了個人目的,就可能成為這個事業(yè)中的淘金者。我們今天提出的口號是:開拓、創(chuàng)業(yè)、獻身,我們要求青年同志應該是事業(yè)型的。一些青年則認為,創(chuàng)業(yè)和享受并不矛盾,淘金者的內涵和外延有待明確,社會主義商品經濟需要不需要淘金者?
“曲嘯同志說:‘在我們國土上跑著那么多外國汽車,我感到難受。我是人大代表,在人大會堂門前只有一輛上海牌的車,這是不正常的現象。一位青年人則認為,對此除了氣憤外,還要探究原因。我們應該走出去看看世界,蛇口人的好處在于站在山頂上,能看到里面和外面,左邊和右邊,可以接觸很多思想。他不客氣地說:‘我看三位老師的思想在深圳是沒有市場的。談到青年應懷有對祖國的愛時,一青年回答:‘對祖國的愛有個怎樣表達的問題,應該講實在的,而不是虛假的、空頭的?!?/p>
1月13日的“對話”在社會上引起人們一定的注意,《羊城晚報》《南京日報》《大公報》分別作了介紹和報道。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終止。一個月后,一份署名“北京師范學院青年教育學研究所”的材料這樣記敘了元月13日晚上座談會上的情況:“這次座談會事前沒有通知本人”,“坐在門口一個戴眼鏡、穿西服的青年突然發(fā)難,把懇談會引向邪路”,“坐在后面的一個長頭發(fā)的男青年站起來挑釁”,許多話是“較為明顯的錯誤言論”,“整個氣氛是不讓他們說話的,是嘲弄的甚至是敵對的?!?/p>
于是,這份材料又引出了蛇口青年對此事的進一步討論。魏海田同志在《蛇口:陳腐說教與現代意識的一次激烈交鋒》一文中寫道:
“李燕杰同志很喜歡‘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樣一句成語。他還說過:‘共產黨員走到哪里,都應該讓人們感到可親,愿意和你接近,如果群眾見了你就緊張、害怕、沒有話說,那你還叫什么共產黨員?(見《人生與伴侶》雜志87.5)曲嘯同志也曾希望在處理人際關系時,應采取‘容人的態(tài)度:‘為什么容納不了人呢?特別是別人一句話,一個什么事觸犯了你個人利益的時候,為什么胸懷不能寬廣一點?
“回想起元月13日晚上雙方爭論激烈時,一位專家對質問他的某青年說,敢不敢把名字告訴他,曾引起大家的笑聲,這位青年把自己的名片當場遞給幾位專家。這個名字居然也出現在這份材料上!
“蛇口青年對此議論紛紛,為什么一個普普通通的座談會,一場坦率真誠的對話,居然使幾位被譽為青年教育專家的同志們如此生氣?”
曹長清同志也以《“神的文化”是對人的全面窒息》為題撰文指出,中國30年宣揚的榜樣都是神,現在迫切需要的是人的文化。他認為李燕杰、曲嘯到處演講、作報告,宣揚的還是一種“神的文化”“榜樣文化”。他們以一個或某種榜樣要求所有人,以一個行為、思想模式來規(guī)范所有人。其結果是把活生生的、各具特點的“多”統一到“一”。
我認為,過一段時間,蛇口的風波會平息下去,然而它提出的問題今后一定會不斷出現。我寫這篇東西的目的就是希望有更多的青年、更多的青年思想工作者能從中得到某種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