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群 魯建華

1995年5月9日，正當全國各地高校和中專招生籌備工作緊鑼密鼓進行之中，浙江省高等院校招生委員會辦公室系列賄賂案的“頭號人物”、原省招生辦主任鮑光鳥受賄案，被杭州市拱墅區(qū)人民檢察院提起訟訴。至此，鮑光鳥這位昔日權(quán)傾一方、位尊一時的官員，在6名與其沆瀣一氣的跳梁小丑相繼落入法網(wǎng)之后也馬失前蹄，淪為一名階下囚……

風起青萍東窗事發(fā)

招生工作歷來是社會各界關(guān)注的熱點。去年年底，一封署名舉報信和一份控告書，分別寄到浙江省省長萬學遠和省教委領(lǐng)導的手里，兩份材料都反映了浙江省電子工業(yè)學校教師許雪明在借調(diào)到省招生辦工作期間收受賄賂的問題，特別是那封出自浙北偏僻鄉(xiāng)村一位青年之手的舉報信，字字激憤，揭露了許雪明在1994年趁招生之機向一名考生家長索要1萬元現(xiàn)金的卑劣行徑。這引起了省領(lǐng)導的高度重視，即批轉(zhuǎn)給省檢察機關(guān)要求嚴肅查處。

任務交給了浙江省電子工業(yè)學校轄區(qū)所在的拱墅區(qū)檢察院，1994年12月8日，該院貪污賄賂偵查局的幾名辦案骨干，在檢察長鄭惠明和分管副檢察長俞膺的直接指揮下，立即進行秘密調(diào)查。短短兩天時間的細致調(diào)查，舉報信反映的情況得到了證實。同時，敏銳的檢察官抓住疑點，步步深入，又迅速查明了許雪明在1994年9月向另外一名考生家長收受2萬元賄賂的犯罪事實。

1995年1月3日上午，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的許雪明被“請”進了拱墅區(qū)檢察院。審訊室內(nèi)，檢察官未等許雪明驚魂初定，即步步緊逼。在檢察官的強大攻勢和大量無可辯駁的證據(jù)面前，許雪明供認了自己的全部犯罪事實。

在1993年和1994年的兩年招生工作期間，許雪明均被借調(diào)到省招生辦協(xié)助工作。頭一年，當他還只是省招生辦中專計劃審核組的一般工作人員時，即已“初露鋒芒”，收受2名考生家長的賄賂款3萬元。第二年，當他擔任省招生辦中專招生秘書組副組長之后，其貪欲更是有加無已。在不到半年時間里，竟先后向11名考生家長或親屬索要、收取現(xiàn)金8萬余元。這樣，在1993年到1994年兩年招生中，許共向13名家長索要、收受賄賂11萬余元。除了分給他人之外，其個人實得贓款84000余元。

許雪明的受賄罪行，不僅數(shù)額大，而且手段極其卑劣。

1994年9月初，當年的中專招生工作行將結(jié)束，許雪明得知浙江省建筑材料學校尚有幾個招生機動指標未用，即與該校學生科科長取得聯(lián)系，為其日后大肆斂取不義之財作準備。

幾天之后，受人之托的浙江省桐鄉(xiāng)市某中學校長，為按規(guī)定降分后已上分數(shù)線的考生沈某就讀自費中專找到許雪明。許竟赤裸裸地對來者說：“只要拿出1萬元，就可以讀書了?！?/p>

9月13日，當沈某的哥哥趕到許雪明的宿舍，將全家老少東湊西借的1萬元錢交給許雪明時，許拿出一張入學通知書昧著良心謊稱：“這1萬元是為了換取入學通知書而送給別人的?！?/p>

沈某的哥哥接過入學通知書，看到上面寫著“入學時須交7400元”幾個字，頓時傻了眼：不是說只要拿1萬元就可以讀書了嗎？怎么還要交7400元？但他哪里知道，這1萬元其實是付給許雪明的“好處費”。

一紙入學通知書，既給沈某一家?guī)硇牢颗c驚喜，也給他們帶去重壓和焦慮。7000多元錢到哪里去借？這學到底還上不上？一家人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同村的鄉(xiāng)親得知這一情況，紛紛伸出援助之手。然而，就在他們?yōu)楸敬鍤v史上第一個中專生，你三百、我五百地集資助學的時候，許雪明卻心安理得地將到手的1萬元存入了銀行……

嘉善籍考生童某的父母掏空家底才湊足15000元，從許雪明手中為兒子換回了一紙入學通知書，可他們自己卻仍舊住著破舊不堪的房子，室內(nèi)非常簡陋，幾乎沒有什么陳設。看著周圍鄉(xiāng)親建起一幢幢寬敞明亮的樓房，兩位老人只能自嘆命運不濟。

一個個貧困農(nóng)戶的辛酸遭遇，使人看到，許雪明肆無忌憚地索賄、受賄所產(chǎn)生的社會負效應，已遠遠超過其犯罪行為本身的危害。

剝繭抽絲再縛“頑龍”

許雪明僅僅是一個被臨時借用的工作人員，為什么敢如此膽大妄為？他的種種劣跡是否與省招生辦的其他人員有某種瓜葛？

一張巨大的法網(wǎng)悄悄地撒開了，縝密的偵查工作在緊張地進行之中。

果然，不久接到群眾反映：省招生辦中專招生領(lǐng)導小組成員兼秘書組組長肖百鳴與許雪明的關(guān)系非同尋常，兩人曾與其他人一起合開一家飯店。而且，許雪明兩次被省招生辦借用，均系肖百鳴親自“點將”。種種跡象表明，肖百鳴有嚴重的經(jīng)濟問題。但檢察官沒有驚動他，而是抓緊時間摸清外圍，搞實證據(jù)。

這個肖百鳴雖然官位列不上七品，可他在省招生辦卻是個炙手可熱的實權(quán)人物，掌握著全省中專招生計劃的管理、生源的調(diào)整和機動指標的使用等項大權(quán)。尤其是從1993年開始，由于每年中專招生工作中的借用人員，大部分由其物色，因而，肖百鳴漸漸地在省招生辦形成了一個以他為首的小圈子，人稱他為“肖司令”。幾個與其臭味相投的“小兄弟”對他言聽計從，前呼后擁，使平素頤指氣使的肖百鳴更加驕橫跋扈，為所欲為。

肖百鳴的“得力干將”許雪明，曾為4名考生就讀委培中專生和自費中專生數(shù)次找到肖，請他高抬貴手。肖每次都二話不說，大開綠燈，致使許的受賄罪行屢屢得逞。事后，許雪明“朝貢”給肖百鳴16000元和一只價值5330元港幣的松下攝像機，肖均一一“笑納”。 除了與許雪明之輩同流合污，坐地分臟外，肖百鳴自己還無孔不入，大搞錢權(quán)交易。

1993年中專招生季節(jié)，幾位望子成龍心切的考生家長聽說上分數(shù)線的考生還有10％至20％的淘汰率，都非常著急。為使自己的子女不致名落孫山，他們找到某機關(guān)工作人員王某，請他托關(guān)系、找熟人。王不負眾望，馬上將此事托付給肖百鳴。肖收下5000元“見面禮”后當即許諾：“你放心，此事保證辦妥?！?/p>

后經(jīng)肖百鳴“鼎力相助”，這幾名考生如愿以償，個個都被錄取。肖百鳴也因此得了8000元的“實惠”。從此，這位“肖司令”名聲大噪，求其幫忙的人紛至沓來……

經(jīng)檢察機關(guān)認定，肖百鳴在省招生辦工作的兩年中，其收受賄賂計約66000余元。

馬失前蹄“要員”落網(wǎng)

小小招生辦，為何肖百鳴、許雪明之流竟敢如此明目張膽，逞性妄為？會不會背后有人撐腰？檢察機關(guān)乘勝追擊，繼續(xù)深挖，終于挖出與其沆瀣一氣的腐敗分子、原浙江省招生辦主任鮑光鳥這個系列賄賂案的“頭號人物”。檢察機關(guān)經(jīng)過近3個月的全力偵查，初步查清了鮑光鳥這位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利用手中權(quán)力收受賄賂近3萬元的罪行。

早在90年代初，鮑光鳥在任省教委學生管理處副處長、處長期間，就利用自己負責高校畢業(yè)生分配和學生學籍管理工作的職務之便，為兩名大學生畢業(yè)后分配在杭州及一名研究生因私出國需假退學提供“有償服務”，從而收受賄賂近6000元。

初試身手之后，鮑光鳥“悟透”了權(quán)力的交換價值，于是，道德觀念、組織原則、黨紀國法統(tǒng)統(tǒng)被其置于腦后。特別是他就任省招生辦主任后，開始更加肆無忌憚地以權(quán)換錢。

1994年7月初，浙江省樂清市的個體戶王世林通過私人關(guān)系，從上海市第一人民警察學校拿來一份為外省市委托培養(yǎng)10名中專生的協(xié)議書。為使親友的子女能順利進入該校讀書，王世林在樂清市公安局周某和該市計經(jīng)委季成義幫其蓋出上述兩單位的公章之后，與季成義等人坐著出租車，趕到浙江省計經(jīng)委社會發(fā)展計劃處主任科員章明春家里。后經(jīng)章介紹找到鮑光鳥。起先，鮑問明來意后，故意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勢，慢條斯理地說：“你們樂清人怎么做事的，委培招生計劃和協(xié)議的審批早已結(jié)束了?！碑斖跏懒值热嗽诤贾荽蟾缓谰萍覕[起了上千元的酒宴，并送給他一條價值2000多元的金項鏈后，鮑光鳥竟很爽快地在那份并未在溫州市計經(jīng)委和教委備案、手續(xù)尚不完備的委培協(xié)議書上蓋上了省招生辦的大印。

當晚，在中間人章明春的家門口，王世林又將另一條價值2000多元的金項鏈放入了章的口袋。因為，章背著領(lǐng)導，私自叫同處室張某在那份委培協(xié)議書上簽字，并蓋上浙江省計經(jīng)委社會發(fā)展計劃處的公章。王世林因此表示“感謝”……

1994年9月初，上海市警校根據(jù)手續(xù)“完備”的委培協(xié)議書，發(fā)來了15名考生的錄取通知書和新生名冊。經(jīng)章明春再次牽線搭橋，鮑光鳥在錄取通知書和新生名冊上簽上了大名。爾后，肖百鳴收下了王世林所送的一條價值2000多元的金項鏈，也在上面加蓋了中專錄取專用章。

事成之后，在章明春收到了季成義送去的3000元的同一天晚上，鮑光鳥也收下了季所送的2000元賄賂款。

幾乎與鮑光鳥為15名樂清籍考生進入上海市警校大行方便的同時，深圳金源有限公司杭州公司業(yè)務員楊某和樂清市花崗巖石料公司駐杭辦事處副經(jīng)理林亦中，也來找鮑光鳥“幫忙”，于是鮑的“神通”令楊某、林亦中大開眼界。兩人在興奮之余，分別送給鮑光鳥5000元和一條價值1500元的金項鏈……

面對檢察官的審問，鮑光鳥矢口否認自己有任何經(jīng)濟問題，同時，他還極力表白：“肖百鳴、許雪明的所作所為，我是不清楚的?！?/p>

可就是這個把自己說得一身清白的鮑光鳥，在許、肖兩犯被捕后，還在干著受賄的勾當。

1995年1月15日，鮑光鳥的浦江老鄉(xiāng)黃某，為即將畢業(yè)于某幼兒師范學校的一名學生能分配在杭州，到鮑家“拜訪”。在隨意的閑聊中，黃某巧妙地說明了來意，并將寫有這名學生簡要情況的字條交給鮑光鳥。

鮑面露難色：“到時候再說吧。”

作為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副總經(jīng)理的黃某，見多識廣，他從鮑的那句模棱兩可的話中早已聽出弦外之音。于是，他笑瞇瞇地拿出了2000元錢：“好久沒來看你了，這點錢給你的孩子買點東西吧。”說著，他隨手將錢放在鮑家的鞋柜上。

鮑光鳥并不推讓。等黃某走后，他立即將這筆錢藏于枕頭下。

然而，神圣的法律決不容許任何人的踐踏和蔑視。第二天清晨，當鮑光鳥還枕著那筆錢在做他的發(fā)財夢時，檢察官已將他捉拿歸案。

反腐警鐘重重敲響

6月29日，鮑光鳥、肖百鳴、許雪明3人雖已分別被判處7年、11年徒刑，但它給人的啟示卻是非常深刻的。

一個時期以來，省招生辦領(lǐng)導干部的權(quán)力過于集中。鮑光鳥在省招生辦不僅任主任，而且還兼黨支部書記。他長期以來獨斷專行、為所欲為，干部群眾早有抱怨，但他人、財、物三權(quán)在握，黨政一把抓，別人無奈他何。尤其應引起注意的是，鮑光鳥把個人凌駕于黨組織之上，以權(quán)代法，以個人代表黨，把招生辦變成了一個水潑不進、針扎不進的“小王國”，鮑光鳥就是“土皇帝”，要提拔誰、重用誰，由他一個人說了算。于是形成了一層層“孝敬”、溜須拍馬的風氣。

鮑光鳥等人的賄賂案雖然發(fā)生在省招生辦，但從中反映出來的招生工作上的一些混亂現(xiàn)象，卻不僅僅限于省招生辦一個部門。

按照有關(guān)規(guī)定，外地中等專業(yè)學校招收委培生，須事先將招生計劃報省招生辦，經(jīng)審核批準后，再將招生計劃抄送生源所在（市）地招生辦備案。然后，由委托培養(yǎng)單位和學校簽訂委培協(xié)議，經(jīng)省計經(jīng)委和招生辦同意，方能進行招生。然而，上海市警校和上海市糧校的招生人員無視這些規(guī)定，僅憑私人關(guān)系，將20名樂清籍考生招為委培生。尤為離奇的是，這些考生的整個錄取手續(xù)竟交由考生家長或其他請托人辦理。且令人驚訝的是，上海市警校的招生工作人員竟是在由考生家長出錢包下的賓館客房內(nèi)對考生進行面試，并且由考生家長陪同游山玩水。而上海市糧校的招生工作人員攜兒帶女整整11個浩浩蕩蕩地趕到樂清。真不知道他們是來招生的，還是來游玩的。

值得一提的是，鮑光鳥一面罪孽與日俱增，一面卻榮譽不斷加身：1991年和1992年，鮑光鳥已陷入罪惡的泥潭，但他卻連續(xù)兩年被評為浙江省教委先進工作者；1994年，鮑光鳥的犯罪達到高潮，而他這一年卻成為全國普通高等學校畢業(yè)生分配先進工作者。

這一切，難道不令人深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