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榕
那年夏天,17歲的我高考落榜,通過一個熟人的介紹,進了一家時裝精品店做了營業(yè)員。
老板是個又高又胖的中年男人,很和氣,他笑瞇瞇地對我說:“你年輕,漂亮,身材又好,做這份工作非常適合。嗯,我看你很老實,不知道為什么,一見面就覺得非常信任你。我決定讓你做一名監(jiān)督員,不僅僅是賣東西——好好干!”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從老板桌里摸出一本粉紅的日記本給我,并對我說了做監(jiān)督員的一些具體要求,最后對我說:“你每月向我匯報一次,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其他的人。”
我被他那份信任深深地感動了,雖然不太理解最后一句的含義,還是點了點頭,心里已下好決心,一定好好干,不能辜負了老板對我的信任。
店里一共有4名營業(yè)員,都是和我差不多的女孩。時裝店的規(guī)模不是很大,衣服品種也不是特別多。而我們每個人的工資,就是賣衣服的提成,每賣一件2元錢,一分錢的基本工資都沒有。
盡管那幾個女孩由于我剛來不懂業(yè)務,盡量把機會讓給我,幫助我推銷,可是,我的營業(yè)額仍然不高。第一個月下來,我只賣了5件;與賣得最多的同事簡直沒法比:她賣了180件。她叫玫,長得很美,而且銷貨特別有能力。
月底,老板結帳的時候,看了我的營業(yè)情況很不滿意,但當他看了我的粉紅色日記本的時候,又變得一團和氣。因為我做的監(jiān)督情況很細致:比如,云遲到了2分鐘,蘭早退3分鐘,玫沒有擦干凈玻璃……這些情況,我記得特別認真,完全符合老板對我的信任程度。老板最后對我說:“下個月,你會干得很好?!背税l(fā)給我應得的10元錢外,另外給了我一個50元的紅包?!?/p>
老板的習慣是找每個人單獨談話的,而且發(fā)工資也是單獨發(fā),誰都不了解其他同事的工資是多少。所以,我做監(jiān)督員所得的紅包大家是不知道的,我想。但不知為什么,老板談完話后,其他同事都對我冷淡多了,不但不再幫助我推銷服裝,而且連話都少講了。我也猜不出為什么。
第二個月的銷貨情況好得出奇。雖然我沒有像玫那樣善于對顧客推銷,但我用了另外一種方式,我將時裝穿在身上,結果,很有效果,有人指定要我身上穿的那種。等月底結算的時候,我賣了200多件衣服、打破了玫以前創(chuàng)造的200件的記錄。老板非常滿意,除了發(fā)給我工資以外,另外加了100元的紅包。
而其他幾位同事從辦公室里出來的時候,臉色都很難看。玫居然和老板吵了起來。那間辦公室在柜臺里面,只有一扇門之隔,老板的咆哮聲清晰可聞:“既然你在我的店里干活,你就得聽我的,你懂嗎?”
“是的,工作范圍內的事情我絕對聽你的??墒?,我決不會做一個背后打小報告的小人!我賣的貨不多,說明我能力不夠,可我決不出賣別人。你,你太侮辱人了。”玫哭著,從辦公室里沖了出來。
玫的銷貨數(shù)額不多,這個月雖然只有80件,可也不至于被老板罵啊!
玫辭職了。臨走的時候,她留下了一本粉紅色的日記本,和老板給我的那本一模一樣,里面一片空白,一個字都沒有。我又從其他同事那里得知,其實,她們每人手里都有一本粉紅色的日記本,老板也對她們說過一番相同的話,她們也曾被深深地感動過,拼命為老板工作,可是最終老板還是不滿意的,因為業(yè)績最佳的只有一個。
聽了這些,吃驚之余,我感到很難過,有一種被利用被欺騙的感覺,我想起了玫。那段日子,我的心情格外沉悶。
到了第3個月,我的營業(yè)額很少,只有40件,而監(jiān)督情況一點兒也沒有記錄。老板皺起了眉頭,希望我能說出為什么。
我說:“老板,第一名只有一個!大家干得都很賣力,你只要看看總營業(yè)額就知道,何必要大家去競爭得頭破血流呢!這個月的監(jiān)督情況我沒做記錄是因為,我親眼看到大家都做得很好,連上廁所的時間都不輕易浪費,擔心在那一刻會失掉賣一件衣服的機會……”
“啊,你居然也學會了騙我!”老板叫道,“14號那天2點30分,小李就擅自離崗7分鐘,20號那天10點零3分,我就沒有看到你,22號……”
“天哪!”我在心里叫道,“原來是這樣!”他原來一直在監(jiān)視我們,他根本誰都不相信。
“那你該去廁所找我們?!蔽艺f,“我決定辭職?!?/p>
“那好,”老板幾乎咬著牙,說道,“扣掉你沒做監(jiān)督記錄的罰款50元,扣掉你20號離開柜臺5分鐘的罰款10元,扣掉你……”
“是不是我該回家拿錢給你?”我叫道,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后來,我參加了美術班,第二年考上了一家美術高校,從此開始了生活新的一頁。但是那次打工的經(jīng)歷卻在我的心靈上刻下了痕跡,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那段日子里我得到了比錢更珍貴的東西,那就是什么是真正的“信任與道義”。
(金華鋒、孔令德摘自《青年博覽》1998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