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耀
秋瑾是中國資產(chǎn)階級舊民主主義革命活動家。我最早知道秋瑾烈士獻(xiàn)身革命的歷史,是幼年時受先祖父如甲公的教誨,他老人家在辛亥革命時,正當(dāng)而立之年,對清末的革命活動,都時有所聞。他總是說孫中山、黃興、秋瑾等是推翻滿清、建立民國的功臣。我最早讀到秋瑾烈士的詩詞,是從家藏《茶馀隨筆》那本書上看到的。那書上刊有秋瑾所作《感懷》《感時》等五首詩,都是膾炙人口的代表作品。那時出版的中小學(xué)國文、歷史等課本,對秋瑾烈士的生平事跡都有介紹,她寫的詩詞被選入教材,我們背誦如流。讀她的作品使我深深地感到她對祖國命運的深切關(guān)懷,對清王朝統(tǒng)治者媚外辱國、殘酷壓迫人民的無比憎惡,景仰她獻(xiàn)身革命的強烈意愿。愛國主義思想,使人油然興起。
一九四九年九月我從老家瀏陽來到湘潭,十月間在一家舊書攤上發(fā)現(xiàn)了一九一二年長沙秋瑾烈士紀(jì)念委員會編的《秋女烈士遺稿》,這本書版權(quán)頁署有“長沙秋女烈士追悼會籌備處發(fā)行、袁樾棟校對、長沙南陽街振華機(jī)器印刷局排印”等字。我少年時代就想一讀秋瑾全集,想不到竟在湘潭城找到了,當(dāng)時心里有說不出的愉悅。以后這本《秋女烈士遺稿》,一直伴隨著我,視同拱璧。一九六一年我又購了中華書局一九六○年七月編輯出版的《秋瑾集》(我稱之曰中華本),這要算是最為完備的本子。
《秋瑾集》長沙本與新版中華本比較互有異同。如有關(guān)秋瑾婚齡,長沙本卷首所載民國元年《王時澤序》謂“年十九”結(jié)婚,中華本陶成章撰《秋瑾傳》作“年十八”;秋瑾與其夫王廷鈞的關(guān)系,陶傳謂“(秋瑾)與廷鈞不睦”,而王序則謂“伉儷甚敦”;陶傳對秋瑾東渡日本后與十人相結(jié)為秘密會,沒有列出同黨的名單,而王序則謂“女士遂與劉道一、彭竹陽、曾驥才、(王)時澤等十人同入黨焉”,其他不同處尚多。在詩目編排順序上,長沙本自《赤壁懷古》至《寄友書題后》凡八十七題,與中華本編目順序全同;而《寄友書題后》的標(biāo)題順序則有所不同。詞目編排次序則兩本均同。僅《勉女權(quán)歌》一首,中華本列入歌類,長沙本列入詞類,置於《鷓鴣天》之后,題作《勉女權(quán)》,無“歌”字。
一九六二年四月,我讀過新版《秋瑾集》中華本后,用家藏長沙本進(jìn)行??保瑢杀驹娫~互異字句,寫出了校勘記,致函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介紹得書經(jīng)過,不久收到復(fù)函,謂計劃修訂再版,囑將校勘記和原書《王時澤序》全文抄寄。事后《秋瑾集》中華本得以修訂重印,這是可以告慰于秋女烈士的。但《秋瑾集》修訂本沒有將《王時澤序》編入,同時詩詞部分對照長沙本仍有十余處異文未作校記說明,我在新版書眉標(biāo)出。
遺憾的是我所藏《秋瑾集》長沙本,在十年動亂中,與我所藏幾千本珍貴的古籍同罹劫運,致未能保存下來,這是非常痛心的事。那時我因藏書問題無端受害,抄家三次,批斗一十九回,一夜之間成了“現(xiàn)行反革命”、“鄧拓黑幫”,絕大部分均被抄走銷毀?!昂隼拼髲B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在那恐怖年代,連秋瑾烈士的墳?zāi)挂脖黄綒В〒?jù)1991年《報刊文摘》報道),更何況她的遺著。平反后,我重操筆墨生涯。一九八九年十一月,我給中華書局上海編輯所去信,告以文革動亂中《秋瑾集》長沙本以及大批文稿被毀的經(jīng)過情況,得到了該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總編辦公室的支持,將當(dāng)年我寫給編輯部的信件、編目、校記等,從檔案中查出,復(fù)印了一套給我(但《王時澤序》卻未見寄),使我得以寫出《閑話〈秋瑾集〉長沙本》和現(xiàn)在的這篇稿子來。當(dāng)我寫《閑話……》時,我不忍把《秋瑾集》長沙本罹劫的情況寫進(jìn)去,以免叫人讀了掃興?!堕e話……》在《博覽群書》雜志一九九七年第四期發(fā)表后,湖南《書屋》雜志編輯王平同志(他是秋瑾摯友王時澤之孫)來函向我索要《王時澤序》,這使我不免遇到了難題,我只得把我所藏《秋瑾集》長沙本遭遇的厄運曝光。
《秋瑾集》長沙本是否真的找不到第二本了呢?據(jù)我所知秋瑾之子王沅德尚存有一冊,現(xiàn)由其繼子王孝敏先生收藏(此君家住長沙市寶南街劉忠壯祠17號)。據(jù)已故湘潭著名詩人田翠竹先生一九八八年一月發(fā)表在《秋瑾研究》第五期《秋瑾在湘潭寫的詩及佚事》一文介紹:“一九八二年王孝敏帶著他繼祖母秋瑾的遺照、遺集來到我家,遺照中有《秋瑾就義圖》《血衣》《雙釧》《挽母聯(lián)·手稿》;遺集有民國元年長沙版《秋女烈士遺稿》,并說這些文物是從我(繼)父(王沅德)逝世后留下的破篋中揀出來的?!币虼?,《秋瑾集》長沙本還是可以訪到的。如果有一天果真訪得,筆者建議將其影印出版,供研究秋集和版本學(xué)者參考,使這個本子長留天地間,不致因秦火滅絕,這是我馨香禱祝的一個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