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心
貪官污吏的垮臺,已是接二連三,論其緣因的文章,更已屢見報端。析其咎由自取,斷其不義自斃,辯其監(jiān)督缺位,說其體制原因,林林落落之間,還有一種解析,那便是說巨貪的例子,不乏先見之預(yù)兆,而贓官的下場,也只是一種宿命而已。
例如業(yè)已正法的污吏成克杰,便有“副刊”曰其甫任自治區(qū)主席之夜,出席一文藝晚會,有雜技小姐表演“解繩”,將成主席雙手“捆綁”,于是“有人長期以來總覺不祥:新官上任,就被捆綁,這是什么預(yù)兆?亦是這位成克杰,在任之后,將爹媽給的單眼皮開成了雙眼皮,于是成主席初次出境,便有相師詫異:成原屬狗,一雙狗眼萃盡官威,現(xiàn)在破相成了貓眼,還能長久嗎?
又例如已被砍了腦袋的巨貪胡長清,便有報紙曰其事發(fā),竟是先有預(yù)兆。那便是他老家的“支書”,去年春天到村里墳山去,只見“別人家的樹均青枝綠葉”,唯有胡家祖墳上的松樹,“全被蟲吃成了火紅色”,于是驚出一身冷汗,“胡家會不會出事?”結(jié)果果然“應(yīng)在了胡長清身上”真正是冥冥之中,無限玄機!
再例如被判死緩的胡建學(xué),曰其當政之時,十分迷信,為了可登高位,便聽“高人”一言,硬是改圖易轍,于水庫之中,橫架一座大橋。這本已是愚昧之極的事兒,然而也有報刊,在“分析”胡建學(xué)落網(wǎng)之因時,借當?shù)乩先说难哉Z,說那橋其實是“迷胡橋”,因為“沖了龍脈”,怎能不“身敗名裂”呢?
這就叫以奇談?wù)摴质?,用迷信“反”貪官。?jù)說上述報刊,原是出于對貪官的“憤怒”,但可惜這種“憤怒”,卻沒有跳出封建迷信的手掌。例如關(guān)于預(yù)兆的故事,其實讀來并不陌生。一部中國封建史,充斥著兇吉之兆的演義。李自成要做皇帝,于是“忽得奇石”,上書“十八子主神器”;而武則天要坐龍廷,便出土龜背一塊,解析出來,原來天機神授,注定要她得天下。至于佞臣的記“吉兆”,小人的獻“祥瑞”,以及君要臣死,先來斥其“不祥”,官場斗爭,也要從“揭發(fā)”對手的兇兆入手,這類的玩意,連封建的言臣,都知道嗤之以鼻,怎么到了今天,我們的報紙,還需要傳播這樣的“聊齋”?當然這種“貓眼破吉相”、“老樹知天機”以及“龍脈定興衰”的奇談,在我們的報刊上,并不十分罕見,也并非到了“揭批”貪官污吏時才派用場———我們的偉人逝世20周年之際,不就有報刊析他老人家井岡屋后兩棵老樹的“玄機”么?曰領(lǐng)袖居此之時,繁茂昌盛之極;后來長征而去,兩樹隨之老死;待到建國那天,忽又發(fā)遍綠葉;到了重上井岡,驟然滿樹開花;之后巨星隕落,兩樹再度枯萎;“四人幫”一抓,頓時大長新葉;而今改革開放,當然郁郁蔥蔥。這樣的“佳話”,不是關(guān)于“天機”和“神兆”的神話又是什么?至于領(lǐng)袖百年之時,報上大肆渲染,說其時韶山大雨,待到銅像一到,立馬云開日出,遍野紅花驟放,就更是無限玄機了……這樣的天人感應(yīng),吉兇之兆,如此的宿命奇談,因果報應(yīng),昨天可以拿去神化偉人,今天又搬來解析貪官??梢娫谖覀兡承﹫笕四抢铮ㄐ乃季S,已成定勢,惡習(xí)難移,積重難返。說他習(xí)慣了,改也難,一點也不為過。
命相、預(yù)兆這些東西,那本是貪官污吏們之所愛。胡長清每進山門,必求一簽;胡建學(xué)每定一策,必問“高人”。至于某貪官在位之時,何時出門,哪天巡視,都要卜吉問兇,這更是眾所周知了。問題在于我們某些報人,滿腔“憤怒”,欲“批”貪官,所用的“武器”,竟然仍是污吏的衣缽,這就令人驚奇,發(fā)人深思———那種以迷信“批”腐敗的奇談怪論,距貪官們篤信無疑的鬼符神兆,難道不是只有五十步之遙么?唯心主義的思維,正在我們的新聞中蔓延,致使某些同人不能自拔難道不是事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