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孝文

美國《經濟學家》雜志曾經說，在國會山上扔塊石頭，準能砸倒兩三個說客。這個說法固然有些夸張，但國會上說客比議員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國會山上只有535位議員，而以國會議員為游說對象的說客卻有上萬人。

游說行業(yè)：“小家”出身，“大家”事業(yè)

19世紀初，國會不像現(xiàn)在常年開會，議員一般不在華盛頓買住房，開會期間通常住在離國會山不遠的旅館里。國會討論國家大事，決定財政收支，直接影響地方政府和民間組織的利益。于是，紛紛派代表到華盛頓做議員的工作，爭取讓他們作出對自己有利的決定。這些人不能去議員開會的地方，只能在旅館的大堂(lobby)和樓道里等侯。看見議員開完會從外面回來，他們就走上前去套近乎，見縫插針做工作。時間長了，美國人開始把在大堂里做議員工作稱“l(fā)obby”(游說)，把從事游說工作的人稱作說客(lobbyist)。

另一種說法是，美國第18任總統(tǒng)格蘭特(50美元鈔票上的頭像就是格蘭特)喜歡每天下午到白宮附近(離白宮僅4個街區(qū))的威拉德飯店，在大堂里喝點白蘭地，抽根雪茄，從勞累的工作中放松一下。后來，送酒的人發(fā)現(xiàn)，在格蘭特喝酒的時候，找他辦事最容易，于是，一些想找總統(tǒng)幫忙的人都趕在這個時候過來拜訪。后來，格蘭特把這些求他辦事的人稱作“l(fā)obbyist”?！坝握f”一詞應運而生。

不管是哪一種說法，威拉德飯店都是游說的搖籃。它原來是一個可以留客住宿的小酒館，離國會山和白宮都很近。從1816年開始成為旅館，許多國會議員都曾住在這里。1850年由威拉德兄弟購買后采用現(xiàn)名。此后，威拉德飯店經過幾次大修和擴建，但原先的建筑主體和大堂結構依然保存下來。它現(xiàn)在位于賓夕法尼亞大道和F街的交叉處。走進大堂，感覺與華盛頓其他高檔飯店沒有什么兩樣，但大樓一層的空間很大，很有氣勢。從大堂延伸出來，兩個成直角的樓道格外寬敞，約摸兩個人并排伸開雙臂那么寬，過道的兩側也稀稀落落地放著一些沙發(fā)?？梢韵胂螅绻敵踝h員開會回來，樓道里是可以站不少人的。過道的兩側是一個個可用作會客和就餐的房間(在我國，這些房間通常用作商店)，這些房間與樓道是用玻璃墻隔開的。從樓道里就可以看到兩側房間里發(fā)生的一切。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保留這種風格可以幫助后人想象當初游說的場景，也說明游說是光明正大的，而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現(xiàn)在，游說早已從威拉德飯店擴展到整個華盛頓市，并已從無序的、業(yè)余的、臨時的變成了有組織、有分工的一個行業(yè)。游說活動無時不在進行，方式也越來越多樣化，而且在華盛頓形成了一個專業(yè)與業(yè)余相結合的游說隊伍。當然，從事游說的公司一般都稱作公關公司，說客愛說自己從事公關或政府事務工作。現(xiàn)在，注冊登記的公關公司有近4000家，說客近萬人，客戶總數(shù)超過1萬個。如果算上更多沒有登記的說客和他們的幫手，從事游說的人在3萬以上。目前，全世界155個國家和地區(qū)在華盛頓雇傭了公關公司，共有502家公關公司登記為外國代理人。大的游說公司，年收入達到數(shù)千萬美元；有名的說客，年收入也超過百萬美元。

游說議員：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說客都能做些什么呢?概括地說，主要有：幫助客戶設計公關方案和公關策略，以期達到最佳效果。比如，研究是通過廣告、媒體等途徑公開施加影響，還是在背后悄悄做工作；介紹或推薦決策關鍵人物和游說對象，使客戶知道哪些人在起作用，找誰最管用，避免白費力氣，花冤枉錢。游說公司和個人都有自己的熟人和關系，他們可以直接去游說，也可以通過自己的關系安排客戶與有關議員和助手面談，因為沒有這層關系，客戶可能就見不到議員和助手。一位老資格的說客大言不慚地說：我最擅長的是，認識國會每一位有實權的議員，并記住了他們哪兒癢癢，他們希望有人給他們撓癢癢的時候，我就會把手伸過去。

以公司、組織或個人的名義向議員捐款，是游說的一個重要手段。游說人員在客戶和議員中間“牽線搭橋”，為議員或議員所在的政黨捐款，從而得到進人議員辦公室的機會，對議員說的話也就有份量。沒有一個議員不需要錢，有了錢他才能更好地宣傳自己，為選民辦事。反過來說，公司或組織花錢游說，這錢也不可能白花，“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錢花出去就是為了影響議員。1998年，美國保險業(yè)在游說方面花去7700萬美元，卻通過銀行管理改革立法間接得到數(shù)以十億計的好處。

游說的方式很多，“撓癢癢”只是其中的一種方式，還有騷擾型、調侃型、群眾運動型、感化型和恐嚇型。游說也不是說客的“專利”，普通老百姓也會游說，而且花樣還挺多。

騷擾型

騷擾的目的是讓議員難堪，從而達到施加影響的目的。古巴小孩埃連隨母親和繼父偷渡美國時在美國近海失事，埃連滯留邁阿密。一些主張將埃連送回古巴與其生父團聚的議員便受到旅美古巴人的騷擾。一名男子穿上卡斯特羅主席常穿的綠色軍裝，戴上假胡須，化上妝，在金斯敦眾議員辦公室門前晃來晃去。每當有人路過，他就主動上前握手，做出各種夸張的動作。結果，有的客人被嚇走，有的則莫名其妙，金斯敦十分難堪。

調侃型

富有幽默感的美國人以戲弄方式向議員施加影響，是非常普遍的。有一年春天，國會要辯論是否給于處境困難的農民提供政府緊急撥款，支持與反對的議員人數(shù)十分接近。為資金發(fā)愁的雞農突發(fā)奇想，向國會山運來三卡車裝著小雞的雞籠。抵達后，他們二話不說，就開始往一些準備投票反對撥款的議員辦公室搬。雞農對記者說：“既然有的議員不同意撥款，這些小雞我們也養(yǎng)不起了，就留給他們養(yǎng)吧?！?/p>

“群眾運動”型

對普通選民來說，做國會議員工作更多的還是寫信、發(fā)傳真、打電話和發(fā)電子郵件，當然也可以“集體上訪”。議員是選民選舉產生的，他們對選民的意見相當重視。游說機構抓住議員這一心理，經常通過發(fā)動選民搞“群眾運動”，向議員施加影響。2002年年初，布什總統(tǒng)建議花費32億美元購買42架雙引擎超級大黃蜂戰(zhàn)斗機，而這種飛機的發(fā)動機由通用電氣公司生產。產業(yè)工會對該公司將部分生產轉移到國外引起部分工人失業(yè)十分不滿，便動員全國各地約3000名工會代表，拿著有8000名當?shù)厝撕灻恼堅笗鴣淼絿鴷剑诸^到各自選區(qū)的議員辦公室做工作。

感化型

通過常見的社交、娛樂、拜訪、慈善或文化活動，使議員和助手有機會了解和熟悉某個領域的人員及他們的想法，在潛移默化中施加影響。一個業(yè)余說客告訴我，他曾就美國對外政策的某個問題向眾議院國際關系委員會一個議員反映看法。

拜會前，他從其他渠道了解到，這位議員以自己的名義建立了一個慈善賬戶，資助選區(qū)的殘疾兒童。拜會時，他告訴議員：我向你的慈善賬戶匯去1000美元，以表達我對你關心殘疾兒童的敬意。這位說客朋友解釋道，他與議員不熟悉，選區(qū)外的陌生人給政治捐款，議員一般不會接受，而且還會起疑心。給議員的慈善賬戶捐錢，既幫了他的忙，又不會引起任何誤解，會增加議員對他的好感，提高他做議員工作的效果。

恐嚇型

有些人以威脅生命和抵制選舉等手段對議員施加影響。這種方式只有議員選區(qū)的選民才會使用。在眾議院審議PNTR前，工會、人權和環(huán)保組織發(fā)出公開威脅說，對于投票支持PNTR的議員，在當年秋天舉行的國會選舉中，不僅他們自己不會投他的票，而且還會動員其他選民一道報復。

義利之爭：公說公理，婆說婆理

游說在美國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一個叫艾伯丁的說客說，只有允許大家游說，才能確保國會獲得各方面的信息。比如說，如果我對這個議員說，某某議案好極了，絕對要投贊成票；可我剛走，另一個人又走進去說，某某議案糟透了，千萬不能支持它。這樣，議員就需要在不同游說團體或個人之間尋找平衡，他聽到的不同意見越多，就越接近了解事實的真相。大公司可以通過提供政治捐款等手段向議員施加影響，但普通老百姓也有人多勢眾的優(yōu)勢，還握著選票，議員也輕易不敢得罪。這種狀況客觀上迫使議員在決定投票態(tài)度時要平衡各方利益。

但正如一個國會專家所說的，游說的理念是崇高的，但經常有被濫用的情形。的確，誰都可以暢所欲言，但重要的是，誰的意見最終能夠到達議員那里并被國會采納。人們接觸議員的機會是不平等的，影響也是不同的，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你認識誰，你有多少錢，你給了多少錢。

美國有個諺語說，叫得最厲害的軸條上的油最多。中國有個諺語，叫做“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兩個諺語說的都是一個道理。有個說客曾經對我說，在游說國會問題上，成功的秘訣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斷地叫，叫的人越多越好，叫的聲音越大越好，叫的時間越長越好。叫比不叫好，沒錢的人也得叫，不叫只能吃啞巴虧。這句話我至今難以忘卻，其寓意是深刻的。

為了給改善中美關系營造氣氛，20世紀70年代初，尼克松總統(tǒng)準備從韓國撤出2萬名美國駐軍。韓國總統(tǒng)樸正熙認為，這有可能是美國疏遠韓國的開始，決定通過游說民主黨控制的國會參、眾兩院，向尼克松施加影響。在他的授意下，韓國大進口商樸東勛在國會大肆游說。他利用關系把議員請到豪華飯店出席各種晚會，一番款待之后，樸東勛不失時機地做工作并贈子厚禮。樸東勛還安排大批議員到韓國訪問，到韓國大學接受榮譽稱號。在相當一段時間里，國會出現(xiàn)了不少對韓國有利的議案，并通過了有利韓國的立法和撥款。

一個接一個的民主黨議員去韓國訪問，引起共和黨的注意。1977年，司法部和參、眾兩院分別成立專門小組，調查樸東勛是否有行賄收買議員的行為。眾議院一份報告稱，至少有115名國會議員接受了樸的賄賂。

也許是因為法不責眾，也許是因為當時國會的相關法律還不健全，也許是因為樸東勛做得天衣無縫，最后，只有一個叫哈納的眾議員被控與樸東勛聯(lián)手欺騙政府、操縱國會、迎合韓國利益而被判監(jiān)禁，有3個眾議員受到道德委員會的斥責。

耐人尋味的是，樸東勛在國會作證時竟恬不知恥地說：美國有句政治名言，叫做金錢是政治的母乳，他至多是一個送奶的人，喝奶的人難道要責怪送奶的人嗎?

直接向議員行賄是法律所不允許的，但公關公司或說客繞過法律讓議員得到實惠卻是另一回事。國會有一個經典笑話是這樣的：一個公關公司的說客開著豪華的勞斯－萊斯汽車來到議員家，問他要不要。議員氣憤地說：“我感到震驚，你們公司竟然有這樣的印象，認為一輛豪華轎車就能收買我，讓我在投票時為你們說話。”說客趕緊道歉：“你說得絕對正確，我要是這么考慮問題也太令人遺憾了。不過，議員先生，我們想以50美元的價格把這輛車賣給你，你意下如何?”議員馬上說：“這么說還差不多，要是50美元一輛，我就買兩輛吧?！?/p>

責編：潘天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