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星　陳　潔

他們是忠于對方的，他們也是相愛的，可是他們之間卻有了一些誤會。在猜疑、冷漠與賭氣中，婚姻搖搖欲墜。然而，當死亡的宣判書突然而至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多么珍愛對方，留戀愛情。于是，在生命搖搖晃晃的最后歲月里，悲痛的丈夫陪著孱弱的妻子，共同撥亮了愛的燭光。

是這里了！是這里了！群湖泛翠爭顏色，倒映碧波映岑雪，泉流山澗水環(huán)樹，五色斑瀾上云梢。呵，這就是魂牽夢繞的九寨溝，這就是他們深深向往了17年的地方！

沈龍瓊情不自禁地雙手合十。聽人說，在這里許愿是很靈的?？伤齽傄婚]眼，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濕了前襟一大片。丈夫蔡波上前，從背后緊緊抱住她……

“波，我許愿了，下輩子還是讓我做你溫柔、賢惠的妻，好嗎？”蔡波點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一只鳥兒飛來，立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嘰嘰喳喳。沈龍瓊回過頭來，莞爾一笑：“它說了，很靈的?！?/p>

死亡宣判書突然而至，丈夫的心深深懺悔

從醫(yī)生辦公室出來，蔡波的腿像灌了鉛似的。那張寫有“肝癌晚期”的診斷書已被他的手心浸濕揉爛，他索性將它撕得粉碎，丟進了垃圾桶。

回到病房。沈龍瓊剛剛打了止痛針，正睡得安祥?？粗菑埮D黃憔悴的臉，蔡波的心不禁深深懺悔。

蔡波和沈龍瓊都是四川省德陽市羅江縣廣富鎮(zhèn)人。1987年，兩人走上了紅地毯。1995年，蔡波經(jīng)不住南下打工潮的誘惑，也想到外面看看。沈龍瓊因為聽說一個好友的丈夫在外打工養(yǎng)“二奶”的事，便不同意蔡波出去。夫婦倆為此事發(fā)生了結(jié)婚以來最大的爭執(zhí)。正在氣頭上的蔡波不辭而別。

他來到廣州，先是給一家服裝廠跑銷售，不久爭取到了一個做服裝批發(fā)的攤位。不到一年，蔡波的生意就做得紅紅火火，月進賬近十萬。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自稱“神算”的“瞎子”告訴他：“你33歲有一劫！”當時蔡波31歲，他不禁大驚失色?！跋棺印睘樗更c：只有盡量博愛、行善，才有可能躲過此劫。自此，蔡波的生活方式完全變了，他想，人生苦短，應該“今朝有酒今朝醉”。于是他吃山珍、住賓館，看到乞丐，動輒幾百甚至上千地施舍。

回到家，看到沈龍瓊的內(nèi)衣打了補丁，蔡波慷慨塞給她1000元錢，讓她買件好的，還說：“人家廣州人最看重內(nèi)衣的品質(zhì)，幾塊小布頭就要上萬元呢？”沈龍瓊氣得眼淚直流：“一件小衣服就要花1000元，你真是敗家子！你是不是被那邊的小妖精迷住了，要不怎么知道人家的幾塊小布頭值多少錢？”蔡波百口難辯。這以后，“被那邊的小妖精迷住了”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就時不時被扣到蔡波頭上。蔡波懶得解釋，他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

1997年8月，蔡波聽從一個朋友的建議，投資百萬準備接一大宗海外服裝貿(mào)易。不想被人騙了，血本無歸。蔡波只好兩手空空，狼狽而歸。

回到家，蔡波發(fā)現(xiàn)沈龍瓊臉色暗黃，常常用茶杯抵住腹部。他問她怎么了，沈龍瓊搖頭，說沒什么。最后，還是女兒透露了消息：兩年前，媽媽就患了乙肝，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zhuǎn)化為肝硬化！蔡波大吃一驚，質(zhì)問沈龍瓊：“怎么不早點告訴我？”沈龍瓊幽怨地看著他：“反正你的心也不在我這兒了，說了又有什么用？”蔡波指天發(fā)誓，說自己在廣州沒什么事?？缮螨埈偩褪遣豢舷嘈牛€說他“戲演得越來越好。”

爭吵歸爭吵，生活還得繼續(xù)。吃飯要錢，女兒上學要錢，治病要錢，一籌莫展的夫妻倆只好到成都打工。蔡波一時找不到好的工作，就背個工具箱到街上去擦皮鞋，沈龍瓊到一家茶樓做清潔工。1999年，經(jīng)人介紹，蔡波到一家保險公司做業(yè)務員。他非常珍惜這個工作機會，早出晚歸地尋訪客戶。

保險公司對員工的著裝有著嚴格的要求，沈龍瓊看見蔡波每天西裝革履，滿面春風地出門，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她開始悄悄跟蹤蔡波，翻查他的公文包，到電信局查他的電話。蔡波憤怒了！幾次爭吵之后，蔡波搬出了家，到公司附近租了一間房子。不久，他掛念她們母女倆的生活，又搬了回來。然而，仍然是爭吵，仍然是子虛烏有的罪名，蔡波煩不勝煩，只好又搬出去。如此反反復復，兩人都覺得累，可那種不好的情緒卻像走上了惡性循環(huán)的軌道，停不下來。

2004年11月10日晚上7時，蔡波正在一個客戶家里，手機突然響了，是女兒急切的聲音：“爸，快回來！媽疼得在地上打滾?！辈滩ɑ鹚偻亿s。一進門，他就抱起已疼得蜷成一團的沈龍瓊直奔醫(yī)院。

“肝癌晚期！”醫(yī)生的診斷讓蔡波目瞪口呆?！霸绺墒裁慈チ?？現(xiàn)在已耽誤了最佳治療時間，就這一兩月的事了！”醫(yī)生看蔡波西裝革履，頭發(fā)光亮，再看沈龍瓊身上那件皺巴巴的舊衣，不禁有些憤憤不平。蔡波呆若木雞，面無表情。妻子的肝癌到了晚期才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說，都是他做丈夫的失職，他甘愿接受任何指責。如果指責、埋怨、唾罵能擊退病魔，挽回妻子的生命，他一千個、一萬個愿意……

沈龍瓊醒了。蔡波忙用床單擦拭自己滿臉的淚水?！拔业牟　鄙螨埈傒p聲問?！搬t(yī)生說沒事，住幾天院我們就回家?！辈滩ü首鬏p松地說。沈龍瓊苦笑著搖頭：“別蒙我了，早在一年前，我就知道了。”說著，她從內(nèi)衣口袋里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化驗單，那上面的時間是2003年10月20日。

仿佛五雷轟頂！蔡波又一次驚呆了：一年前她就知道自己患了肝癌！為什么不早點治療？如果及早治療，絕不會拖成晚期！

“為什么？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蔡波搖著沈龍瓊的身子，近乎歇斯底里?！罢f了有什么用，你的心又不在我這兒。”仍然是那淡淡的、幽怨的口氣！蔡波想起7年前，他剛從廣州回來，責怪她為什么不告訴他患了乙肝時的情景。她為什么老要賭這個氣！這一賭氣竟然賭輸了自己的生命，還有他們家的完整！蔡波真是又急又惱。

可是，人之將逝，還有什么好怨的，要怨只能怨他一個大男人沒有寬容之心，沒有細膩之情，沒有更多的關(guān)心、愛護、體諒妻子。

蔡波埋下頭，無盡的悲痛和懺悔幾乎令他窒息。

情真意切的求助信彰顯他深沉的愛

11月11日早上，沈龍瓊喝了蔡波精心熬制的一碗小米粥，躺在病床上。窗外陽光燦爛，不遠處的花壇里菊花爭奇斗艷，微風吹來，花香裊裊。

“蔡波，還記得嗎？結(jié)婚時你對我承諾過的事?！薄笆裁词拢俊薄罢娴耐?？你說，等有錢了，陪我到九寨溝玩一趟的。”

蔡波想起來了。那是剛結(jié)婚時，沈龍瓊無意中看見書店里賣的關(guān)于九寨溝的明信片，不禁心旌搖蕩起來。蔡波將胸膛拍得震天響：“等我有錢了，一定帶你去那兒玩一趟。”17年過去了，他蔡波有過有錢的時候，可那時候，他中了什么“神算”的邪，一擲千金揮霍完了；現(xiàn)在剛剛實現(xiàn)了溫飽，妻子卻又命在旦夕，手頭的萬余元存款連住院費都不夠，哪還有錢去九寨溝？

沈龍瓊看蔡波的眉頭皺緊了，忙說：“說著玩兒的，你別當事??！”蔡波的心里卻沉甸甸的。他想，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滿足妻子的這個小小心愿，也算是他這個不稱職的丈夫?qū)ζ拮拥囊稽c彌補吧。

11月12日早上，很多成都市民在路邊的電線桿、橋頭、公交車上看到了一封求助信：“我叫蔡波，有錢時不顧家庭，結(jié)婚17年來從沒關(guān)心過妻子。妻子現(xiàn)身患絕癥，時日不多，她一直念念不忘我曾許下‘陪她游一趟九寨溝的諾言，但我們現(xiàn)在一貧如洗，渴盼好心人幫我實現(xiàn)諾言，贖我一個不稱職的丈夫的罪過，彌補我心中對她的歉疚……”署名是一個“不稱職的丈夫”，信的下方是蔡波和妻子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