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檸檬

顧磊從南方的一個小城考上了北方著名的A大，由于家里經(jīng)濟并不寬裕的緣故，他選擇在學校附近的酒吧打工。每天下課后，他換上白色的T恤，圍上酒吧咖啡色的圍裙，站在吧臺里開始晚上六點到11點的工作。

由于不是在鬧市區(qū)。酒吧的客人很少，所以生意并不忙。顧磊喜歡在空下來的時候一邊試著調(diào)試新品種的飲料。一邊想想自己的家鄉(xiāng)。他心情好的時候就在紙上畫著店里來來往往的客人。他注意到在靠窗的位置上總有一個染著栗色長發(fā)的女孩子，她幾乎每天都來，叫上一杯飲料，然后看著窗外一坐就是幾個小時。顧磊遞給她飲料單的時候，她總是隨便指一個。所以有的時候，顧磊就把自己調(diào)試的新品給她嘗嘗。久而久之，女孩在來的時候會朝吧臺后工作著的他笑笑，然后朝里走去。顧磊發(fā)現(xiàn)她笑的時候唇邊有兩個小酒窩，很漂亮。

一次在上公共課的時候，正在做筆記的顧磊聽見四周突然私語聲一片。同桌推了推他，指指一起進來的幾個女生“喏，那個栗色長發(fā)的是高我們兩屆的學姐，?；壍娜宋锱??？墒乔靶┤兆友剑信笥汛钌闲W妹把她甩了，她丟臉得連學生會的職務都辭掉了。下課后就自動消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療傷了……”接下來的話他無心再聽，視線落在這個原以為只能在酒吧見到的女孩蒼白的臉上，突然覺得應該為這個女孩子做點什么。

那天晚上，他靜靜地趴在柜臺后面等著葉子的到來。從同學那里，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他在前臺放了一本留言薄，客人可以在上面寫下自己當天的留言。顧磊覺得葉子可能需要一個能夠傾訴但又絕對秘密的地方。天漸漸黑了，超過了葉子平常到來的時間，顧磊沒有心情招呼客人，反復拔弄著面前的留言簿。終于，葉子出現(xiàn)了。她手上拿著書，穿的還是上課時他見到的那條藍裙子，眼睛紅紅的，似乎是沒有回寢室就直接過來了。顧磊走過去遞了一杯飲料給她，把留言簿放在了飲料的下面。葉子疑惑地望著他，顧磊靦腆地笑著說是老板的主意。

從那天開始，葉子似乎喜歡上了對著留言簿寫東西。她可以一口氣寫上滿滿三大張紙，有的時候她會緊張地跑過去問顧磊會不會妨礙到別的想留言的客人，因為她實在是“霸占”太多時間了。顧磊笑著搖了搖頭，心里想這就是專門給你準備的，不給你寫給誰呢?葉子寫東西的時候，他就在吧臺里偷偷地給葉子畫像。一張又一張，好像永遠沒有畫夠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葉子真的很美。他想要是在校園里。像他這樣平凡的男孩子是絕對沒有機會和葉子這么近距離接觸的。

過了一段時間，葉子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留言后面一直有一個人在回復。不過不是用文字，而是用畫。很簡單，但很可愛的漫畫。有的時候是一只扮著鬼臉的粉紅色小貓咪。有的時候是抱著枕頭的大狗熊，有的時候是好看的月亮。甚至有一次，那個人在她淚水凝結(jié)的地方畫上了一個梳著辮子哭泣著的小姑娘，旁邊還寫著鼓勵的話。葉子在感動之余不禁疑惑到底誰是那個畫漫畫的人呢?她回去和好朋友唐玲說起了這件奇怪的事情。

唐玲分析說：“應該是來得比你晚的客人，不然怎么能在你后面留言呢?”

“應該是吧?！比~子咬著指甲猜測著。

“又一個暗戀者?！碧屏釙崦恋匦χ?。

“讓你胡說八道!”葉子紅著臉作勢要打她。細細回想著那剛毅的字體，男性化的筆法以及調(diào)皮的留言，葉子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究竟是誰呢?

葉子開始注意起了酒吧里的客人，一個一個地觀察，又一個一個地排除。有的時候她留到酒吧關(guān)門，看著顧磊鎖門才離開，可還是沒有能見到那個人。她問顧磊知不知道是哪位客人，顧磊只是微笑著搖頭。唐玲說也許是第二天白天來的客人，那個時候葉子正好在上課，所以不可能碰上他。葉子想想，應該是這樣吧。上課的時候，她老是想起那些留言后面可愛的插圖，走神不說，有一次還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失戀的陰影似乎已經(jīng)淡了好多。她決定見一見這位神秘的留言者。感謝他幫助自己擺脫掉了長久的傷感。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是一個默默關(guān)心著她的男人。她的心里對這個人有了一點點的向往。

葉子那天在留言簿上只寫了一行字：明天早上八點，酒吧門口見。會一直等你，葉子。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陽光照在身上很暖和。葉子生平第一次逃課，準時來到酒吧門口。白天的酒吧很冷清，還沒有客人。葉子很高興，因為自己這樣站在門口就一定不會錯過了。可是過了八點，神秘的留言者還沒有出現(xiàn)。天不知怎么突然下起了雨。葉子堅持等在雨里，客人進進出出，沒有人在她身邊停留。馬路對面的顧磊幾次想沖過去大聲告訴葉子我就是你要等的那個人，可是想到自己南方那個簡陋的家以及還沒有申請下來的獎學金，他退卻了。雨越來越大，顧磊忍不住沖過去塞了把傘到她懷里，然后轉(zhuǎn)身沖進了雨幕里。

葉子再來酒吧是一個星期以后。她沒有去自己的老位子，而是徑直走向了顧磊。顧磊望著葉子消瘦的面頰，突然有種負罪感，既希望葉子看出些什么又期望她什么都不知道。葉子走到顧磊面前把傘還給了他，然后翻開留言簿寫了什么就離開了。

顧磊翻開留言簿，上面寫著：A大一周后將承辦一個大型的畫展，你的畫很好，應該會得到大家的認同，來參加吧。在得獎名單公布的那天，我會一直在酒吧等你，最后一次等你。

公布名單的那天很快到了，葉子把栗色的頭發(fā)扎了一個好看的馬尾巴，來到酒吧門口。雖然她知道要等的人絕不會這么早出現(xiàn)。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顧磊望著葉子執(zhí)著的身影，做了個深呼吸后朝她走去。

“我……我想說的是……”顧磊艱難地組織著句子。

“我知道你當晚班，所以沒有鑰匙放我進去。沒關(guān)系的，我可以等開門?！比~子調(diào)皮地笑了笑，露出了顧磊一直很心儀的酒窩。

“不是，我想對你說的不是這個，而是……”顧磊急忙辯解著。

“哦?”葉子奇怪地看著他。

“我一直想告訴你，其實……”顧磊吸了口氣，準備把在寢室背誦了一百遍的話復述出來，可舌頭就是不聽話地打顫。

這個時候，葉子的手機響起。接完電話后，葉子拋下一句“對不起，我先走了”，就返身往學校跑去。“哎，葉子……”顧磊緊追在后。

唐玲在電話里告訴葉子說畫展結(jié)果出來了，評到第一名的居然是一幅葉子的畫像。葉子氣喘吁吁地站到畫前，畫上的她臨窗而坐，栗色的長發(fā)在昏黃的暮色里閃著幽幽的光澤。葉子的目光落到畫旁的作者簡介上。照片里那張熟悉的臉孔使她恍然大悟，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那個當晚班的男孩子套兩次在白天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微笑著向酒吧跑去，因為那里有他們的約定。正當葉子準備過馬路時，卻發(fā)現(xiàn)那里被固得水泄不通。耳邊依稀回蕩著顧磊急促的呼喊聲。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她奮力撥開人群，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顧磊那失盡血色的嘴唇……剎那間，天旋地轉(zhuǎn)。

葉子依然每天去那個酒吧，在留言簿上寫下當天的心情，雖然吧臺后已沒有顧磊的身影。她守護住這本留言薄，因為那里面有她的愛情。

(責編／賀亦佳題圖／張定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