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匈
過節(jié),這本該是一件美滋滋的事情,如今倒生出一個“過節(jié)過什么”的艱難話題,好不叫人傷心。
也難怪,春節(jié)只剩下了舞龍獅,清明只剩下了燒紙錢,端午只剩下了劃龍舟,中秋只剩下了吃月餅……國人對于過節(jié)的那份心情,的確是越來越落寞了。
相反,近年來關(guān)于“洋節(jié)入侵”的驚呼卻是一陣高過一陣,國人心中便又添了一份堵。
能不擔(dān)憂嗎,離圣誕節(jié)還有一個月,那個白胡子老公公便登堂入室滿街亂竄了。情人節(jié)還沒到,小青年便議論開了,紅玫瑰代表什么,黃玫瑰又代表什么,那個興奮勁兒,足以把花店老板樂得下巴脫臼。
這件事,得靜下心來作一番分析。
民俗學(xué)的基本原理告訴我
節(jié)之所以成其為節(jié),是因為它具有長期以來形成的、別的日子不可替代的特有文化符號,從老百姓日常角度而言,它還必須具有可視可聽可觸摸可操作等特性。
我們先來看一看圣誕節(jié)。它有一個圣誕老人——快樂而親切的老頑童,一身紅似火白如雪的漂亮行頭,一棵綴滿星星的塔形圣誕樹,數(shù)瓣純潔美麗的雪花,幾頭馴鹿,一輛馬車,一對鈴鐺,一份襪子簡里裝著的圣誕禮物,一張充滿祝福的溫馨的圣誕賀卡,一頓平安夜豐盛的圣誕大餐,還有一曲活潑可愛的《鈴兒響叮當(dāng)》……這里面,文化符號豐富,可操一作的東西多,商家百姓,溝通對接,皆大歡喜。
再看我們的春節(jié)。第一是除夕的晚餐??墒墙裉煲巡辉偈悄莻€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要吃一餐,什么時候不好解決?第二是穿新衣裳?!靶履甑剑履甑?,穿新衣,戴花帽”,可是如今誰非要等到過年才肯穿新衣裳的話,這人基本上就可以等同于一個老怪物。第三是除夕守歲,以往那是很溫馨的一幕,全家人圍爐而坐,促膝敘談,長幼互動,親情融融。如今倒有了一個替代形式,中央臺的春節(jié)晚會,可是,這延續(xù)多年的老套餐,越吃越覺著乏味了。第四是給壓歲錢。這個傳統(tǒng)倒是保存完好,而且還有光前裕后的趨勢,封包動輒成百上千,已經(jīng)有人表示憂慮了。第五是年初一開始的舞龍舞獅放鞭炮。龍獅倒是照舞,只是沒有了那喜氣洋洋的鞭炮聲和那構(gòu)成節(jié)慶氛圍的硝煙味,鑼鼓敲來打去就那兩下,龍獅們不泄氣那才怪。上頭禁炮的理由固然充分,減少火災(zāi)嘛。不過倘若連火柴和打火機一起禁了,豈不更有效?第六是遠親近鄰,拜年問候。以前的行村拜年,那是很熱鬧的,孩子們潑猴般地跟著大人,走村過巷,收獲的絕不僅僅是封包,一兩次親戚走下來,隔壁鄰舍大伯大嬸一路拜過去,小孩子便把待人接物尊老愛幼學(xué)會了。如今走親戚這一套,刪繁就簡了,加上住的單元樓,對門對戶一年難打幾次照面,出一道題考考孩子,對門家的姓什么?保準十有八九回答“不知道”。這樣下去,有人說他趁著春節(jié)睡大覺,這還有什么奇怪的呢?
找回節(jié)慶的文化符號,強化它的可操作性,這才符合發(fā)展的硬道理。比如面對近年來愈來愈紅火的西方情人節(jié),我們也提出了把農(nóng)歷七月初七定為中國情人節(jié)。可是,不能光發(fā)個號召了事。自古以來,七夕民間皆有乞巧活動,祭巧、擺巧、賽巧、穿巧、聽巧、卜巧等等,豐富得令人眼花繚亂。七夕前后數(shù)日,從小姑娘到老婦人,全都樂得屁顛屁顛的。我們的上級部門、街道社區(qū),倡議過那么多的活動,怎么就不可以倡議七夕中國情人節(jié)開展增加現(xiàn)代項目的“巧姑娘”評比活動?
同樣的道理,清明、端午、中秋、重陽,都大有文章可做的。
至于洋節(jié)入侵,完全不必過慮。我參加過一個五星級賓館的圣誕宴會,一看那場面,心中便有數(shù)了,數(shù)百人都在做一個動作——拿筷子,吃西餐。
“雜文專版擷英”欄目作品
選自2007年2月1日、1月
20日、2月12日《新民晚報·夜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