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提要：俗話講：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在偵查審訊的實踐中，審訊者的“聽”更是一門需要深入探討和實踐的藝術(shù)。為什么要聽、聽什么、怎么聽等等是對審訊人員提出的較高要求。
　　關鍵詞：審訊 傾聽 偵查
　　
　　審訊是一種特殊的語言交流形式，它雖然是審訊雙方面對面的直接對抗，但是，雙方意思的表達卻往往并不直接、明顯。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不知道”、“我記不清了”和“我再想想”，同樣是回避實質(zhì)問題的回答，它們之間是否有著某種區(qū)別？“這錢是給你的”、“這錢給你”和“這錢先給你”，同樣是表述資金的轉(zhuǎn)移，但是關于資金的所有權(quán)歸屬是否有所不同呢？這類似的語言在審訊中可以說司空見慣，對這些細微的變化以及這些變化背后的意義你是否有所察覺？
　　要發(fā)現(xiàn)其中的秘密，就必須研究“傾聽”。
　　
　　一、傾聽的意義
　　
　　審訊是一門語言藝術(shù)，但是這絕不就意味著它只是一門單純依靠嘴巴來完成的藝術(shù)。心理學上把“談話”直接定義為“在言詞交流的基礎上接受信息的方法”［１］，強調(diào)的是“接受”而不是“傳遞”。俗話說得好：“會說的不如會聽的?！比欢壳坝幸环N忽視“傾聽”在審訊中的作用的錯誤傾向，不少人并沒有認識到“傾聽”的重要性。
　　首先，“聽”是偵查訊問中“論說”、“提問”、“應答”的基礎。
　　審訊是一項針對性很強的活動，因人、因事、因案而各異。對付甲的有效方法，挪到乙的身上可能適得其反；一個小時前打算頑抗到底的人，此時也許已經(jīng)心悅誠服。接受審查的受訊人處于一個高度敏感的時期，心理活動異常復雜。只有認真傾聽，你才能準確了解你的對手，把握他的要求和想法，抓住他的心事，引起他的興趣，進而對癥下藥，把話“說”到心坎里、“問”到關鍵點、“答”得恰到好處。
　　其次，“聽”是審訊雙方交流的橋梁。不注意對方的意見、不善于傾聽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很難獲得別人的理解和信任。如果受訊人對你的勸誡無動于衷，對你的警告置若罔聞，甚至根本不聽你在說什么，你肯定會覺得很不舒服，覺得自己沒有得到起碼的尊重。同樣的道理，你不注意傾聽受訊人的供述和辯解，他就會感到自己受辱，或者認為沒有受到尊重，或者認為你不夠公正，至少他會認為你沒有涵養(yǎng)。特殊的地位決定了他無法與你抗衡、不能與你計較，但是他將不會產(chǎn)生向你傾訴的想法，甚至將會不再說話。認真的傾聽可以拉近雙方的距離。有一位心理學家說過：“不為任何贊美之辭所迷惑的人，也會被專心聽他說話的人所迷惑?！保郏玻菽悴荒軆A聽別人的意見，也就沒有資格要求對方來認真地傾聽你的提問。彼此都不知道對方在說什么，如何達到交流的目的？
　　再次，“聽”是實現(xiàn)審訊目的的主要手段。審訊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取受訊人的供述和辯解，從而了解案件的核心內(nèi)容，查清案件真相。審訊活動中審訊方所說的話并沒有實質(zhì)上的意義，不能作為證據(jù)使用，它只是起到提示、開導的作用；受訊人是案件的親身經(jīng)歷者，只有來自受訊人的信息才有助于案件的偵破。認真傾聽，才能夠知道受訊人到底在說什么，到底在回避什么，也才能知道他到底曾經(jīng)做過什么；審訊人話說了一籮筐，問題提了一大堆，最終還是為了讓受訊人開口講話，并且最好能夠講實話。受訊人好不容易開口講話了，你卻不聽對方訴說，一切又都變得毫無意義了。
　　最后，“聽”是審訊成功的助推劑。在審訊之前，總是要根據(jù)現(xiàn)有信息擬定一個提綱，設計一些問題。但是隨著審訊雙方的面對面接觸，通過認真地傾聽對方的供述和辯解，你會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情況，有時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這時就需要對事先擬定的方案進行修訂，從而把審訊引向深入。完全按部就班的審訊幾乎是不存在的。一場審訊下來，設計好的問題都問完了，卻沒有任何新發(fā)現(xiàn)，這必定不是什么成功的審訊，至少也不是精彩的審訊，沒有任何可圈可點之處。只有不斷地發(fā)現(xiàn)新問題、新矛盾，才會不斷地將審訊推向高潮。而新的情況又如何才能被發(fā)現(xiàn)？只能靠“聽”。
　　偵查專家總是能在較短的時間內(nèi)拿出頗有遠見的判斷，我們把它叫做“直覺”，實際上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第六感覺”，而是一種信息接收及綜合分析能力。來自受訊人的某一個單獨的信息，也許不能有什么價值，但是把這些信息綜合起來，就可以得出有價值的推斷來。如果你能夠?qū)W會傾聽，學會接收來自受訊人的各種“微不足道”的信息，你也會同樣擁有偵查專家那神奇的“直覺”，迅速偵破案件。
　　
　　二、傾聽的內(nèi)容
　　
　　有的人是不知道傾聽的重要性，因而不愿意聽；而有的人雖然理解傾聽的意義，愿意去傾聽卻不知道聽什么。
　?。ㄒ唬┮犎?br/>　　受訊人所講的話有些與案件有關，有些與案件無關。審訊人大都有一種本能傾向，就是總選擇有用的來聽。事實上，在審訊中受訊人處于高度緊張和戒備狀態(tài)，他不會輕易開口講話。相反，他一旦講話，就會有所指向，具有某種意義，不管是經(jīng)過其深思熟慮的，還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都有助于審訊人了解、判斷其心理活動狀態(tài)。因此，原則上講，受訊人所講的每一句話，都應當引起審訊人足夠的注意和重視。否則，你可能會為此后悔不迭，因為那些目前與案件沒有直接關系的細節(jié)，日后也許就成了破案的關鍵。
　　同時，還要注意聽對方的“無聲語言”。人們的表情和行為舉止往往比他們說的話更為重要。專家們認為，65%－93％的信息交流都是通過與口頭語言行為相關的非言語行為來實現(xiàn)的。［３］羅曼·羅蘭說過：“面部表情是多少世紀培養(yǎng)成功的話語，比嘴里講的更復雜千萬倍的語言?！保郏矗輳氖苡嵢说难凵?、面部表情、手勢、身體動作和姿勢等的變化中聽出他的肢體語言，是每一個審訊者都應當加以研究的課題。
　　（二）要聽矛盾
　　受訊人為了逃避審查，總是要編造謊言來掩蓋犯罪事實，但是犯罪行為已經(jīng)發(fā)生，是客觀存在的。因此供述、辯解與客觀事實之間的距離決定了受訊人語言中必然存在矛盾和沖突。審訊就是要善于發(fā)現(xiàn)這些矛盾，并利用矛盾將審訊引向深入。矛盾主要包括下列方面：一是自相矛盾，即對于同一個問題在不同的時間、地點、場合，由不同的人從不同的角度訊問，進而導致的受訊人前后供述不一致。二是邏輯矛盾，即口供與歷史事實、天文地理、自然現(xiàn)象、風俗習慣、科學知識等相違背。三是證據(jù)矛盾，即口供與調(diào)查掌握的其它證據(jù)比如財務書證、證人證言、鑒定結(jié)論、搜查結(jié)果、同案犯供述等不一致。在審訊中對于這些問題必須高度重視。聽不出矛盾，審訊就無處下嘴，很難突破。
　　（三）要聽變化
　　審訊，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審訊雙方的心理較量，是心理戰(zhàn)。而受訊人面臨被揭露、被追訴、被懲罰的境地，逃避或者減輕罪責是其根本目的，趨利避害的自衛(wèi)本能決定了受訊人總是極力掩飾內(nèi)心的矛盾和恐懼。審訊方只有掌握了對手的心理狀態(tài)，才能掌握主動權(quán)，有的放矢地展開攻勢。是抗拒心理為主還是畏懼心理為主？是抵觸情緒為主還是進入了猶豫動搖階段？聽出對方的心理活動與情緒變化，對于審訊方選擇審訊方式和策略都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1.注意語音、語調(diào)、語速的變化。一個有恃無恐、心理放松的人，講話的聲調(diào)自然偏高，語速也比較快，透出自信和堅定；而一個心理發(fā)虛、猶豫不決的人，聲音會明顯降低，語速放慢，甚至會出現(xiàn)顫音。高低快慢的變化，是受訊人心理變化的晴雨表。
　?。?注意語言內(nèi)容的變化。語言的內(nèi)容受制于思維的內(nèi)容，語言內(nèi)容的變化代表著受訊人注意力的變化，說明了他的內(nèi)心關切，或者說他希望引起你的關切。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突然開始談論他的妻子、孩子；一個對自己的“輝煌經(jīng)歷”夸夸其談的人，突然開始炫耀與某領導的特殊關系等等。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他的內(nèi)心世界。比如嫌疑人孟某挪用公款被初次傳訊，抵抗幾個小時之后他突然急切地向偵查員打聽當天的股市行情。這不是偶然，因為贓款已經(jīng)被投入股市，嫌疑人怎能不關心？
　　
　　3.注意受訊人表達方式中的一些關鍵詞變化。即便這些變化不太明顯，也應該加以分析，以確認其中的含義。比如對審訊人的稱呼從“小張”變成了“張檢”，可能表示受訊人對雙方地位身份的認同；對受訊人的領導從稱呼“王局長”變成了直呼“王某某”，也許說明他對這位領導依賴程度下降；對同案人員的稱呼從“李哥”變成了“李某”，就可能意示著信任度降低；等等。當然，也許這些變化并不能說明什么問題，僅僅是隨意帶來的，但是審訊人應當學會注意這些變化，并從中品出點滋味來。
　　
　　三、傾聽的要求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聽”話?！奥牎保步凶鳌皟A聽”，加上一個“傾”字，生動形象地表達出了聽者的姿態(tài)。對于傾聽，要做到以下幾點：
　　（一）耐心等待
　　正確的審訊活動總會有一個等待的階段。等待分為三種情況：
　　第一種是等他把話講完。有些人在你提問之后滔滔不絕，但是卻沒有直接回答你的問題，而是在談論一些無關的話題。這時你需要打斷他。但是經(jīng)驗告訴我們，不要隨意制止受訊人的談話。也許他所講的這個話題本來與案件之間有著某種關聯(lián)，只是我們目前尚不知曉而已。耐心地聽一聽，在確認無關后再予以制止。盡管為此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是這樣做是值得的，因為一旦錯誤地制止其談話，就極有可能打擊受訊人發(fā)言的積極性，而有經(jīng)驗的人都知道：一個沉默的人比一個健談的人要難對付的多。比如某行賄人在交代行賄事實之前，卻扯到了他創(chuàng)業(yè)的艱辛、商場的險惡、競爭的殘酷，似乎“出口千言、離題萬里”，但實際上他正在交代自己行賄的起因。如果此時你缺乏耐心，不恰當?shù)刂浦沽怂陌l(fā)言，他也就無話可說了。
　　第二種是等待回答。尖銳的提問之后受訊人總是遲遲不予回答，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無動于衷或者轉(zhuǎn)入了抗拒階段，并不意味著他已經(jīng)不打算回答了，也許他只是不知道如何作答。所以要耐心等待?！暗却北旧砭褪且环N催促，對受訊人會產(chǎn)生一種壓力和緊張感。你不能因為害怕聽到不真實的回答而放棄等待。因為只有耐心等待，你才會聽到回答。盡管回答可能是謊言，但它同樣是一種來自受訊人的信息反饋，有著重要的價值。不等對方回答就轉(zhuǎn)移話題是非常有害的，一方面，提問本身可能已經(jīng)暴露了審訊的意圖，引起了對方警覺；另一方面，輕易的讓步可能會讓受訊人學到應對之策，使以后的審訊更加艱難。
　　第三種是等到審訊結(jié)束。審訊總會有結(jié)束的時候，此時你可能會有很多收獲，因而變得隨意起來；也可能一無所獲，于是有些失去信心。但是你仍然不能放棄傾聽，在最后關頭取得意外收獲的成功案例并不鮮見。如果你已經(jīng)開始收拾審訊現(xiàn)場，已到嘴邊的話可能就會被他咽回去，而你也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了。
　?。ǘ┤褙炞?br/>　　傾聽絕不是一件美差，因為走進反貪局審訊室的受訊人，幾乎沒有等閑之輩，你不要以為自己會比他們聰明，你必須調(diào)動所有的神經(jīng)去全力應對。
　　1.調(diào)動你所有的注意力。所謂蛛絲馬跡，實在是太過細微，稍有分神就可能失之交臂。不光是耳朵要用心聽，眼睛也必須始終盯住受訊人。一邊審訊一邊記錄，或者一邊審訊還一邊關心NBA賽場進展的人，都不是優(yōu)秀的審訊者。
　　2.調(diào)動你所有的記憶力。要想聽出矛盾，聽出變化，就必須有所對比：與受訊人曾經(jīng)講過的話對比，與調(diào)查獲得的所有證據(jù)對比，與案情的每一個細節(jié)對比，與法律制度規(guī)定對比……。激烈的交鋒不允許你騰出時間查閱案卷和資料，而機會稍縱即逝。因此，這些信息你都必須牢記在心。
　　3.調(diào)動你所有的想象力。缺乏想象力是審訊的致命傷。想象就是假設，它是在對現(xiàn)有信息綜合分析基礎上的合乎邏輯的推理。要善于將看似無關的東西關聯(lián)起來，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耙姰悇t疑，有疑必思，思中則謀，多謀必有勝道?！保郏担蓊l繁地談論家人，可能表示他比較擔心自己的行為給家庭帶來可怕的后果；頻繁地談論他的社會關系，可能是想探知這些人目前的活動情況，或者是想讓你注意到他的社會背景，因為他們是受訊人的心理依靠，受訊人正寄希望于他們展開“營救”；頻繁地談論其輝煌的工作業(yè)績，意示著受訊人目前有一種較大的心理落差，他想要表明自己沒有那么壞，希望得到你對他的過去予以肯定；等等。因此，受訊人語言重心所指之處，如果不是他心理的擔憂，就應該是他心理的依靠，總之，他之所以不愿意交代問題，和這些東西一定有著某種聯(lián)系，絕不可掉以輕心，要在傾聽的同時認真加以分析。因此，傾聽不是錄音，它是不可替代的。
　?。ㄈ┎粍勇暽?br/>　　表情是一個人外在表現(xiàn)的一部分，它能夠泄露受訊人的內(nèi)心世界，也同樣不會對審訊方有所偏愛。受訊人的表演或多或少會觸動你的心緒，但是你一定要時刻注意控制自己的各種表現(xiàn)，尤其是你的面部表情，千萬不要讓它隨意暴露出來，要學會喜怒不形于色。
　　1.面對挑釁。有些受訊人可能會故意激怒甚至侮辱你，讓你難堪。如果你不予理會會讓他得寸進尺，而如果你予以反擊，你也就中了他的圈套。此時你必須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最好的辦法是不卑不亢地對他說：“你太不冷靜了，有點失去理智。”
　　2.面對失利。聽不到想要的答案，你會產(chǎn)生挫折感。此時萬萬不可急躁。要知道這是每個人都會經(jīng)常遇到的情況。你可以嘗試改變策略，但是必須堅定信心，否則將會真的陷入失敗之中。
　　3.面對成功。當審訊取得進展時，你會有成功的喜悅，受訊人則會感到失落。這時你必須掩飾喜悅，學會忍耐，保持原有姿勢一動也不動地繼續(xù)傾聽，即便是想去一趟廁所，你也最好是等一等。因為這時的受訊人最需要有人在他的身邊給予鼓勵和關心。急于邀功請賞，忙于固定口供的做法都屬于得意忘形，極有可能加劇受訊人的失落感，進而驚醒受訊人，促使其產(chǎn)生悔意，那將會前功盡棄。
　　
　　結(jié)束語
　　傾聽是一門高深的藝術(shù)，它對審訊人員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表面上看，傾聽只需要用耳朵來實施，但是實際上卻是對你各項素質(zhì)的全面考驗：它需要你具有堅定的信念，因而你必須加強政治學習，真正把反貪工作作為自己的使命而不僅僅當作一項職業(yè)；它需要你具有頑強的毅力，因而你必須在日常生活、工作中時刻注意磨礪自己的意志，練就百折不撓的品格；它需要你具有全面的知識，因而你必須博覽群書，廣泛涉獵，用知識武裝你的頭腦，足智而后多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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