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平
從后奧運的癲狂中清醒過來,我對中國的未來,又開始了略帶沉重的深思。
倫敦八分鐘,一個技術失誤
我很喜歡奧運閉幕式上的倫敦八分鐘。尤其那十幾把雨傘,非常英國,非常倫敦。但那些傘的表演出現了一個失誤,而這個失誤,我發(fā)現居然沒有人提到它。
那十幾把傘開始是灰色的,但等到貝克漢姆把球踢出之后,紅色巴士再次開動時,那些傘突然綻放了五彩的燈光,并旋轉起來。引起現場陣陣歡呼。傘有兩排,第一排每把傘上顯示一個字母,構成了“L-O-N-D-O-N”倫敦城市名。
當時我在現場,注意到第二把傘,也就是那個O字沒有亮起來,整把傘都沒有亮。就這樣,這個沒有亮的O,以及這個沒有O的“LNDON”,在觀眾的歡聲雷動中帶著遺憾地走出了鳥巢。
我想,當時這個八分鐘的導演肯定瘋了,現在肯定也瘋著!多么好的創(chuàng)意,就被這個小小的O給O了,成為終生難忘的遺憾!
回到中國人自己的開閉幕式。我在現場,每次都害怕出事故,有恐高癥的我,特別怕那些吊起來的飛人會不會掉下來!事實上,據說李寧的一個替身在排練時還真掉過,因為有防護網所以無恙。而最遺憾的事情,卻發(fā)生在本來應該沒有問題的舞蹈演員身上……
北京奧運完美地落幕了。開閉幕式以及大的比賽幾乎什么重大事故也沒有出。而倫敦八分鐘這個小小沒有亮起來的O,甚至從反面贊頌了我們北京奧運的完美,并向我們宣示,組織一場如此巨大的盛會,是多么的不容易,多么的偉大。
和洋人打交道,有了心理優(yōu)勢
奧運會的成功舉辦,確實給了國人一個自豪的理由。這在每個人的心中都能感受得到。我就是這種感受的體會者:
北京奧運第二天,我乘國航飛機去紐約。在飛機上,和一個洋人面對面相遇,擠在一個小角落里,不得不和他寒暄幾句。
如果是在過去,我第一反應肯定是解讀他眼神的含義:是友好,還是不友好?是尊重,還是不尊重?我知道我這種心理是一種愚蠢的心理,但沒有辦法,歷史和現實生活使我有了這種心理,我想擺脫它,但它總是纏繞我。
但是,今天,在首都機場的飛機上,令我自己感到奇怪的是,我忽然對這個洋人對我的態(tài)度如何失去了平時那種興趣。他到底怎么看我,我忽然變得一點也不在乎。
因為,這個老外,是一個參加了北京奧運會而回家的人。而北京奧運會之后,誰對中國和中國人還懷著傲慢和偏見,誰還再瞧不起中國和中國人,只能說明他的愚蠢。對于愚蠢的人,你會在乎他對你什么態(tài)度嗎?
北京奧運,就這樣改變了我老人家一百多歲以來噩夢般糾纏我的民族自卑心理,讓我第一次和老外有了平等意識、甚至感覺略高一籌的自信心。
我知道這種心理也是愚蠢的,但一百多年來對于中國太多的欺壓和歧視、近代以來中國自身太多的陰影與落后,造成了這種集體意識,我想不做一個受害者也難!
仍有的一絲失落感
飛機上,坐滿了參加完奧運回家的美國人。我身邊的一位中年男子,興沖沖地抱著一只熊貓公仔(絨毛動物),愛不釋手??粗茇埬菬o比可愛的樣子,又看著這位外國朋友歡樂溫馨的表情,我忽然想起奧運十幾天沒有想到的功夫熊貓阿寶。一想到阿寶,我心里忽如一陣冷風吹過,有了一絲失落感。
失落感來自于《功夫熊貓》這部好萊塢電影。熊貓是中國的國寶,功夫是中國的國術。然而,是好萊塢,而不是中國,用中國的兩大文化象征打造了如此美好的藝術精品。作為一個為中國文化自豪的知識分子,我忽然感到了自卑——北京奧運后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那點自豪感,似乎又開始流失。
奧運,固然已經給我們帶來了無限自豪和自信。但是,文化不強大的國家,根本上就不是一個真正強大的巨人。我們應該乘著奧運帶給我們的自信,認真盤點一下我們的文化存底——我們在文化上給這個世界到底貢獻了什么好東西呢?
具體說,當全中國都在為外國電影、音樂、戲劇、小說、美術、設計而叫好、消費和陶醉時,中國給世界奉獻了多少像樣的電影、音樂、戲劇、小說、美術、設計,甚至建筑設計呢……鳥巢好,巨蛋好,央視大樓和首都新航樓都是世界建筑史上的奇觀,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外國設計師天馬行空獨立自主自由灑脫創(chuàng)新力的產物。
悲哀啊悲哀!就國寶熊貓而言,中國能夠輸出國外的,只是廉價勞力生產的廉價絨毛熊貓。而《功夫熊貓》這樣的世界級藝術作品,我們只能依靠好萊塢來解除我們精神文化的饑渴。
沒有什么我們做不到
今天,全世界都在贊美北京奧運,說它是有史以來最優(yōu)異的奧運。奧運的成功,向世界證明了中國人可以做成世界最好的事情——無論它是如何實現的——可以做世界最好事情的中國人,還有什么可以自卑和內疚的?別說我們還有很多問題難以解決,再難,也沒有什么像舉辦一場奧運讓全世界對中國“當驚世界殊”更難的了。既然這個我們都已經做到了,我們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這就是北京奧運賦予我的新中國人意識——和洋人打交道,略帶一點點心理優(yōu)勢。
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自由、獨立、大膽、開放、驚世、革命性的文化、思想、藝術、學術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