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 巖
【摘要】李煜詞的感人魅力不僅在于它具有高超的藝術性,更因為它突破了個人的身世和經歷,表現(xiàn)了人生,抒寫了人類的真情實感,引起了人們的共鳴,使詞具有了更深厚、更廣闊、更普遍的意義。創(chuàng)造意境是李煜詞的突出特色。此外,能夠把感情化入人們極熟悉的生活形象中,從而使其具有普遍性和直覺性,并撩起人們無限的深思與回味,這是李煜詞的顯著特征。
【關鍵詞】李煜詞 抒寫人生 創(chuàng)造意境
南唐后主李煜作為一個皇帝,治國少方,守國無術,最后導致喪權辱國,成為宋室的囚徒,理所當然沒有給人們留下值得記憶的業(yè)績,但作為一個文學藝術家,特別是作為一個詞人,在藝術創(chuàng)造上,并沒有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被人們遺忘。他填寫的詞,流傳下來的有三十多首,其中三分之二是寫愁和恨的。這些寫愁和恨的作品大都作于入宋以后,代表了李煜詞的最高成就。李煜后期詞作之所以經久不衰,一直受到人們的喜愛,不僅因為它具有高超的藝術性,更因為它突破了個人的身世和經歷,表現(xiàn)了人生,抒寫了人類的真情實感,引起了人們的共鳴,使詞具有了更深厚、更廣闊、更普遍的意義。正如王國維所說:“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
生活的巨大變故是李煜后期詞具有深刻的思想內容和強烈藝術魅力的主要原因。李煜是五代十國時期南唐的第三個、也是最后一個君主,他二十五歲即位,三十九歲亡國,四十二歲被宋太宗毒死。李煜的一生曾經全面地領略了人世的權勢之爭,他的經歷概括著人生中最深刻、最廣泛的內容。對待亡國、亡家、亡身的侵害和打擊的態(tài)度,以及由此引起的思想感情,按其強烈的程度,可以排列成這樣一個階梯:仇恨、憤恨、怨恨、悔恨、愁恨。愁恨是最消極的態(tài)度,但卻是最深沉的感情,它是這個階梯的升華和沉淀。李煜后期詞所表達的正是這種愁恨。因此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稱贊李煜是“以血書者”,意思即李煜的詞是用心血和生命凝聚而成的。
在李煜的個人情懷作品中,他以深刻的生活感受、高度的藝術概括和提煉,將自己的身世和具體生活內容隱去,概括為人們經常感受到、體驗到的典型事物、典型心理,使詞具備了一定的共性特征。如《浪淘沙》,寫他的囚虜身份只用了一個“客”字,囚虜特有的感受用“羅衾不耐五更寒”這一般形式表達,“一晌貪歡”的具體內容也不做交待;《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抒發(fā)故國之思、亡國之恨,全詞從虛處著筆,道實者寥寥無幾,也未涉及情感的具體內容,只是“雕欄玉砌”——美好事物的代表,詞中只反映詞人的深切感受和體驗,給人們留下了豐富的聯(lián)想和再創(chuàng)造的余地。不同的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不同經歷、體驗及知識水平來體會和補充,把自己的體驗放進去,這樣詞的內涵就更豐富更博大了。在此基礎上李煜尤其能準確地寫出特定境遇中的特定感受,比如說風雨凄凄美夢初歸的殘春涼夜,必然激起客寄異地他邦、痛念故鄉(xiāng)故國者的離懷;草侵庭階、簾幕閑垂的凄清孤寂,必然引起壯志未酬、一籌莫展者的深長感嘆;隨著自然界的四季輪回,而次第到來的春花秋月,必然使人沿著時間的線索回首不盡的往事,甚至發(fā)出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的感喟。李煜發(fā)掘并呈現(xiàn)了這些典型處境、典型心理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所以人們碰到相同的境遇時,常常產生與詞人相類似的心理。這就使得他由此發(fā)出的“獨自莫憑闌”“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風情漸老見春羞”等真情實感,常常令人感到似乎恰好道出了自己此時此地的內心感受,從而產生某種共鳴。
李煜后期詞作中對人生的詠嘆,對現(xiàn)實的悲憤,客觀上也超越了原體事實,具有了普遍的意義?!靶亲蛞褂謻|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往事只堪哀,對景難排”,“獨自莫憑闌,無限江山”,這中間的“小樓”“故國”“往事”“江山”在讀者心中已成了一般性的事物而不只是作者眼中的景觀。不止于此李煜還在感受中概括出“別時容易見時難”,“人生愁恨何能免”之類的人生經驗,這些合乎人情物理的哲理句,在詞中的間或出現(xiàn),更加強了說服力量,產生巨大的感染力。由于思想內容的深刻變化,表現(xiàn)這一內容的藝術手法也純熟多了,并形成其突出特色——創(chuàng)造意境。即從大處落筆,大開大闔,使詞作博大、深沉。如“四十年家國,三千里地山河”,“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等等,這些詞不僅凄婉而且悲慨,不僅沉著而且郁結,意境博大,力量充沛,感染力強。
李煜詞的顯著特征則在表現(xiàn)技巧上能夠窮形盡相地、惟妙惟肖地把感情化入人們極熟悉的生活形象中,從而使其具有普遍性和直覺性,并撩起人們無限的深思與回味。如果說情感是流動的液體,那么李煜詞就是這種液體的凝聚,像“愁”和“恨”這類只可意會的內心感受,李煜則將它們變成了有形有體、可感可觸的事物:恨像草,“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恨有長度,“當年得恨何長”;愁可以是綿密的雨絲,“晝雨新愁”;愁還能用刀剪用手理,“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崩铎嫌绕渖朴谝运鞒詈秃?,“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這些詞中自然之水和作者心中愁恨已鑄成了一個整體,水的深度和強度,就是愁恨的深度和強度,水在流淌,恨在激蕩,無形的愁恨,已通過水的流動而有了形態(tài)和動態(tài)。讀者毋需費很大的力氣就能夠想象得出那股在作者胸際奔流著的液化了的恨流。李煜這些匠心獨運,發(fā)自肺腑的詞句,以其強烈的藝術魅力,超過了以往不少名人以山水擬愁恨的佳句,成為言愁寫恨的千古絕唱。
★作者簡介:顧巖,內蒙古呼和浩特第十四中學教師,高二語文備課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