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幾天，我時時感到一個簡單、清晰的事實：美國人善于積累財富，包括有形的物質(zhì)財富和無形的非物質(zhì)財富。
　　首都華盛頓，人口、面積、建筑、歷史、文化，都遠遠不能跟北京相比?？蛇@彈丸之地，有15家博物館。國會山、美國紀念塔一線兩側(cè)，排列著美國歷史博物館、自然歷史博物館、航空航天博物館、藝術(shù)博物館、印第安人博物館等。你當然不能輕視這些博物館的價值，像藝術(shù)博物館等擁有世界上最豐富、最珍貴的收藏，但你也會感到某些單薄，哪個能與我們的故宮比么？這些博物館，充其量只有150多年的歷史，而故宮往那一立，即使里面一無所有，其本身就足以傲視群儕呀?？晌覀儾荒懿怀姓J，我們的積累，遠不能跟美國人的這些博物館相比，因為他們把自己固有的，以及后來擁有的，基本都收藏積累下來了；而我們，除了古老的皮，幾乎沒剩下什么。我們自己都羞于提起的就不說了，那些有為的皇帝，英明神武、開疆拓土、輕徭薄賦、強國富民，號稱“文景之治”、“康乾盛世”之類被后世景仰的，最終留下了什么？除了“祖上也盛世過”的阿Q式追憶，就是點斷壁殘垣了。改朝換代，爭斗殺伐，是大折騰，把此前好不容易創(chuàng)造的財富毀滅一回；一家人坐天下，也是好皇帝少壞皇帝多，一個朝代中間輪流小折騰若干回，社會財富也不過是一個創(chuàng)造再毀壞的過程。故國家強盛時候少衰敗時候多，民間財富也得不到積累。
　　巴掌大的華盛頓，竟然隨處可見森林景觀，這又是我少見多怪的。我住在威斯康星大街，不算市中心，可也決不偏僻。從住所門前大街岔下去幾十米，就見到老樹參天，灌木遍地，群鳥齊鳴，松鼠嬉戲，頗有原始森林的景致。這里都是開放區(qū)域，美國人怎么沒有把這些地方毀掉呢？這么鬧中取靜的好地方，美國人怎么不跑到這里蓋房子呢？同樣是首都，我在北京住了27年，別說市區(qū)，郊區(qū)我也跑遍了，找棵有點年頭的樹都不容易，更別說是林了。
　　美國的建筑，或許不如中國有些建筑古老，但建好了就一直用著。政府的建筑若建了幾年就炸掉重來，一定會被追究責任；私人建筑用了幾年就扒了蓋新的，這樣的敗家子也少見。高速公路很多是幾十年前修的，地鐵也不是那么光鮮，街道也沒有扒來扒去，這些基礎設施建設質(zhì)量上乘，更重要的沒有政府部門或官員出于門面、政績甚至是尋租等等冠冕堂皇抑或是上不得臺面的理由而翻來覆去地瞎折騰。美國制造的東西，多半粗笨卻耐用，也實在體現(xiàn)了財富積累的觀念。
　　有一次我們?nèi)ド痰曩徫铮峙值哪贻p收銀員不會拼寫一個很有名的街道名稱，她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敲，敲了幾分鐘還拼錯了，朋友直搖頭，說美國人素質(zhì)真低?；蛟S美國人真不如我們中國人那么勤勞智慧，可那又怎樣？他們的一點一滴勞動，都可以養(yǎng)家糊口，都可以變成自己的和社會的財富正常地消費、積累下來，所以，人民的富有、國家的強大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而我們祖祖輩輩辛苦勞作，一年365天，一天從早到晚工作，我們得到相應的財富了嗎？我們有與我們的付出相適應的生活質(zhì)量嗎？不說改朝換代和戰(zhàn)爭時期對于國民財富造成的毀滅性損失，就是和平時期，我們的財富就可以順利創(chuàng)造出來，并且可以積累下來嗎？
　　本來，看看中國人為謀生、為國家投入的時間和勞動，我們就知道中國人不富裕、中國不強大是沒有道理的。可假如我們創(chuàng)造財富、積累財富的某個環(huán)節(jié)上存在“漏斗”，甚至是個財富毀滅器，國民的努力很大程度上就會被浪費掉。我們國土上，遍地可見的浪費工程就是國民不夠富裕、國家不夠強大原因的最好說明。在人均國民收入尚不足2萬元的情況下，隨便一個官員拍拍腦袋就可以浪費掉數(shù)萬、數(shù)百萬、數(shù)億乃至上千億——那是多少國民用多長時間的勞動創(chuàng)造的財富啊。說到這里，我們就知道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國家如同家庭，要過得好就得既能創(chuàng)造財富，又能積累財富。家庭做到這點，勤勞、節(jié)儉再加上點智慧就夠了；而國家要做到這點，則需要各方面的好的制度選擇和制度設計。
　?。ㄗ髡唛L期從事中國外經(jīng)貿(mào)政策研究工作，1998年獲國家突出貢獻專家稱號，享受國務院頒發(fā)的政府特殊津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