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隱去地名和作者,恐怕很少有讀者會猜到這本《特別的貓》出自多麗絲·萊辛之手。萊辛的作品總被賦予太多政治、階級、性別的意義。無論本人是否愿意,她已經(jīng)被不少評論者貼上了“女權主義”的標簽。很難想象對社會問題敏感、積極介入政治活動的萊辛,用整整一本書,講述一種相當女性化的寵物——貓的故事。
柔軟的毛皮、優(yōu)雅的身姿、豐富的個性、難得善終的命運,萊辛在南非、英國養(yǎng)的貓,與我們穿過小巷在雜貨店門口看到的曬太陽的貓并無二致;撒嬌時的親昵、挑食時的氣惱、生病時的擔憂,萊辛的養(yǎng)貓體驗,也和我們沒什么文化隔閡。
但萊辛的貓之所以特別,似乎是因為她那些相互矛盾的情感,交織成一層淡淡的憂傷。透過它們看到的貓,是真正萊辛的貓。
萊辛是個愛貓成癡的作家,貓完全融入她的生命,她甚至在書中寫道:“我跟街坊鄰居們的社交往來,全都跟貓脫不了關系——有哪家貓咪丟了,又有哪家跑來一只陌生的貓;要不然就是隔壁小孩到家里來看小貓,或是探望他們準備領養(yǎng)的小貓。”可以說,是貓伴隨著她歷經(jīng)生活的風風雨雨。她的生命似乎永遠不乏貓咪緩步經(jīng)過的景象。
早年經(jīng)歷了心愛貓咪的死亡之后,萊辛懷著一種曾經(jīng)滄海的忠貞拒絕讓貓進入自己的世界:“就只有她,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貓咪,獨一無二的貓咪,任何貓都無法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欢嗄曛?,萊辛的家卻成了書中幾只貓咪的“貓生”舞臺,來來去去,沒完沒了,直至老太太88歲獲諾貝爾獎之時,記者拍下的家居照中還有貓的身影。
兒時在南非農(nóng)莊,萊辛經(jīng)歷了母親的一次“罷工”。
農(nóng)莊的家務十分辛苦,消除那些擅自闖入的野生動物,給母親終日勞碌的生活又添重負。殺蛇殺白蟻已不容易,母親還要兼職自然規(guī)律的執(zhí)行者,及時處死農(nóng)莊內(nèi)過度繁殖的家貓野貓。萊辛和父親袖手旁觀,母親只好以罷工抗議。小萊辛說:“她心腸太軟了,連一只小貓都舍不得淹死。”拖延許久,父親終于下決心充當劊子手。屠貓現(xiàn)場槍彈橫飛、血沫四濺,父親也無法掩飾自己的罪責和痛苦。
成年萊辛對貓的態(tài)度,搖擺于尊重嚴酷的自然規(guī)律和實踐溫暖的人道關懷之間。瘦弱的母貓一胎產(chǎn)下過多小貓,萊辛按照出生順序處死了后面幾個;生病的貓奄奄一息,選擇靜靜死去,萊辛卻以堅強的意志與之對抗,不辭辛勞悉心照料,最終挽回了它的生命;剛剛分娩的母貓嫌貓仔過多,將其中一個推出貓籃,小貓在地板上挨餓受凍幾個小時,萊辛猶豫許久,還是把它撿了回來……
對于從貓世界里窺見的人類社會,萊辛的態(tài)度依舊曖昧。她深知相貌造成不公的殘酷,卻忍不住對漂亮的貓寵愛倍增。她同情底層,但當收留的流浪貓希望獲得和家里其他貓同等地位時,卻并不急于默許。寵貓?zhí)羰常R辛讓它餓肚子時心懷第三世界:“世上有那么多人沒飯吃……”寵貓日漸瘦削,萊辛終于忍不住宣告投降。對于寵貓賣弄風情的種種絕活,她時而心生鄙夷,時而享受其中。萊辛不贊成給貓去勢,狠下心來給寵貓去勢后,依然不贊成。如果說人在寵物身上看到了自己,萊辛恐怕不會對她在貓身上看到的自己感到滿意。
本能與理想、自然法則與人文關懷之間的角力,斷斷續(xù)續(xù)上演在萊辛的后花園中。公共舞臺上狂熱的烏托邦分子、拉風的女權主義者,在這本《特別的貓》面前,都只是愛逞口舌之快的孩子。然而萊辛的這本書中只是寫實,并不專事批判。
“在我與貓相知,一輩子跟貓共處的歲月中,最終沉淀在我心中的,卻是一種幽幽的哀傷,那跟人類所引起的感傷并不一樣:我不僅為貓族無助的處境感到悲痛,同時也對我們?nèi)祟惾w的行為而感到內(nèi)疚不已。”
萊辛所說的“人類全體的行為”,恐怕不僅是指虐貓、棄貓、不給貓發(fā)明避孕方法一類的事。有人甚至評價說,這是一本神奇的書,經(jīng)常會讓人角色錯位地以為自己就是書里的某只貓,只是書中的貓,或許它們并不認為自己只是貓而已。
多麗絲·萊辛,英國女作家,1919年出生于伊朗, 2007年以88歲高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成為最年長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代表作有《暴力的孩子》、《金色筆記》等。
書名:《特別的貓》
作者:[英]多麗絲·萊辛著
譯者:彭倩文
出版:浙江文藝出版社 2008年3月
定價:28.00元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