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鳴
摘要聚眾斗毆罪是一種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破壞公共秩序的犯罪,歷來是刑法打擊的重點。但在司法實踐中,聚眾斗毆刑事案件適用法律存在諸多分歧。本文從聚眾斗毆罪的法益、主客觀構成要件、加重情節(jié)及轉化定罪的認定等方面對聚眾斗毆罪進行釋明,以求與刑法界同仁商榷。
關鍵詞聚眾斗毆 社會治安 公共秩序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09)11-041-02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九十二條規(guī)定:聚眾斗毆的,對首要分子和其他積極參加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對首要分子和其他積極參加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一)多次聚眾斗毆的;(二)聚眾斗毆人數(shù)多,規(guī)模大,社會影響惡劣的;(三)在公共場所或者交通要道聚眾斗毆,造成社會秩序嚴重混亂的;(四)持械聚眾斗毆的。聚眾斗毆,致人重傷、死亡的,依照本法第二百三十四條、第二百三十二條的規(guī)定定罪處罰。
聚眾斗毆罪是從舊刑法第160條規(guī)定的流氓罪中分解出來的一種犯罪。新刑法將其規(guī)定于刑法分則第六章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第一節(jié)擾亂公共秩序罪中。為了準確把握該罪的性質、特征,筆者將從五個方面對聚眾斗毆罪進行釋明。
一、聚眾斗毆罪的法益
聚眾斗毆罪侵犯的主要法益是社會管理秩序中的公共秩序。社會管理秩序是指由社會生活所必須遵守的行為準則與國家管理活動所調整的社會模式、結構體系和社會關系的有序性、穩(wěn)定性與連續(xù)性。社會管理秩序的外延極為廣泛。廣義的社會管理秩序包括社會任何方面的秩序;中間意義的社會管理秩序,是除經濟秩序、政治秩序以外的社會秩序。①刑法規(guī)定的任何犯罪都是從不同角度破壞了社會管理秩序,聚眾斗毆罪所侵犯的可謂一種狹義的社會管理秩序中的公共秩序。對于公共秩序的理解,實務中有多種不同觀點。觀點一,公共秩序就是公共場所秩序;觀點二,公共秩序是指根據法律和社會公德所確立的公共生活規(guī)則所維護的社會正常狀態(tài);②觀點三,公共秩序是指人們在社會公共生活中應當遵守的共同規(guī)則。筆者同意觀點二對公共秩序的界定。公共秩序應當包括依靠法律和社會公德所確立的公共生活規(guī)則所維護的公共場所的秩序與非公共場所的秩序。如雙方為爭奪地盤在荒郊野外決斗,雖然發(fā)生在非公共場所,但其社會危害性不能低估,因為這種行為也反映了它對公共秩序的破壞,應認定為聚眾斗毆罪。
在司法實踐中,聚眾斗毆往往同時造成對公私財產和公民人身權利的侵犯,但其侵犯的主要不是特定的個人或特定的公私財物,而是行為人公然藐視法紀與社會公德,公然向社會挑戰(zhàn),破壞公共秩序。因此正確認識聚眾斗毆罪的法益,有利于司法機關正確定罪量刑。對于群眾中因民事糾紛、鄰里糾紛引發(fā)的互相斗毆甚至結伙械斗,后果不嚴重的,不宜認定為聚眾斗毆罪,構成其他罪的,以其他犯罪處理。
二、聚眾斗毆罪客觀構成要件
(一)行為主體
本罪為必要共犯,只處罰首要分子和其他積極參加者。首要分子是指聚眾斗毆的組織者、指揮者、策劃者,而不論其是否直接實施斗毆行為;對于被糾集者又實施糾集他人的二次糾集行為的,一般不認定為首要分子。積極參加者是指除首要分子以外其他在斗毆中發(fā)揮重要作用或直接致死致傷他人者。在聚眾和準備斗毆中行為積極并起重要作用的,不論是否直接實施斗毆行為,也可以認定為積極參加者。參與斗毆態(tài)度一般或尾隨參與且在斗毆中作用不大者,不構成本罪。就追究刑事責任的首要分子和其他積極參加者之間仍可區(qū)分主從犯。
(二)客觀行為
本罪大多表現(xiàn)為團伙之間出于報復、爭霸一方等動機,成群結伙的打群架、互相斗毆行為。聚眾斗毆可以分解為“聚眾斗”與“聚眾毆”。前者指雙方相互攻擊對方的身體,但并不要求雙方均有斗毆故意和聚眾行為;后者指多眾一方單純攻擊對方身體,但并不要求斗毆雙方都必須3人以上。如甲方1人,乙方3人以上進行斗毆的,對于乙方可能成立聚眾斗毆罪。
三、聚眾斗毆罪主觀構成要件
聚眾斗毆罪主觀構成要件為故意,且為直接故意,行為人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破壞公共秩序,并對破壞公共秩序抱著積極追求的希望態(tài)度,但聚眾斗毆罪不要求雙方均有斗毆故意。如甲方1人,乙方3人以上進行斗毆的,若乙方有互毆故意,不論甲方是否有互毆故意,對于乙方均可成立聚眾斗毆罪。對于甲方而言,由于其只有1人,即使其有互毆故意,仍不能成立聚眾斗毆罪,構成其他犯罪的,以其他犯罪追究刑事責任。
在對聚眾斗毆罪的認定中,也應該注意主觀故意的轉換。如雙方約定赤手空拳斗毆,但當一方突然使用具有重大殺傷力的兇器時,另一方可以進行正當防衛(wèi)。因為依據《刑法》第292條第3款的精神,“斗毆”不等同于重傷與殺人,如果一方突然使用具有重大殺傷力的兇器,則已由斗毆轉化為重傷與殺人,理應允許對方進行正當防衛(wèi)。③
四、聚眾斗毆罪的加重情節(jié)
聚眾斗毆罪的加重情節(jié)如前所述有四種。在司法實踐中,分歧較多的主要是對多次聚眾斗毆中的“多次”與持械聚眾斗毆中的“持械”的認定。
對于多次聚眾斗毆中的“多次”,目前還沒有明確的司法解釋。筆者認為可以參照搶劫罪中“多次搶劫”與盜竊罪中“多次盜竊”的司法解釋來認定。在界定此處“多次”的認定標準時,還應考慮兩個問題。其一,“多次”是指犯罪特征還是身份特征,如果是犯罪特征則要求每次行為已構成犯罪,如果是身份特征并不要求每次行為都構成犯罪。其二,“多次聚眾斗毆”的構成是否受已定罪處罰的限制,即已受過處罰的聚眾斗毆能否再計入“多次”之內。筆者認為,對“多次”應界定為1年內參與聚眾斗毆三次以上,要求每次行為均構成犯罪且未受過刑事處罰。如果不按上述標準界定,將會出現(xiàn)如下情況:甲在一年內參與聚眾斗毆3次,第一次判處管制,第二次判有期徒刑六個月,如果單純評價第三次聚眾斗毆罪的情節(jié)的話,其將被判處拘役四個月,若將“多次聚眾斗毆”中的“多次”評價為身份特征與不受已定罪處罰的限制,則對甲將適用《刑法》第二百九十二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guī)定,將其評價為“多次聚眾斗毆”且適用累犯從重處罰,這很明顯違背了“禁止重復評價”原則。
對于聚眾斗毆中“持械”的認定,司法實踐中也存在許多不同看法。
首先是關于“械”的界定。有人認為應將“械”嚴格限制在治安管制刀具和槍支范圍內。有人認為“械”的范圍應廣于“兇器”,除治安管制刀具和槍支之外還包括棍棒等足以致人傷亡的工具。筆者認為對于“械”的認定,要考慮行為人所持物品的物理性質,更要結合案情判斷此物在犯罪中所起實際作用的大小。對于通常情況下不會致人傷亡,但在斗毆過程中被用作傷人工具,如造成對方輕傷以上后果的,可以認定為“械”。如甲乙兩幫約好在冷凍廠斗毆,甲幫成員持凍羊腿與乙?guī)蛯Q,造成乙?guī)腿舾扇藛T輕傷,對于甲幫成員可認定為“持械”。
其次是關于攜帶器械而未使用的情形是否認定為持械。具體有兩種情況,一是在斗毆中故意顯示所持器械但未實際使用,二是攜帶器械藏匿于某處,因事發(fā)突然來不及使用,即“持械未遂”。有人認為“持械”應理解為利用器械進行斗毆,包括使用器械毆打和威脅對方,對于情況一可認定為“持械”,對于情況二由于攜帶器械沒有用于斗毆且沒有顯露,不能認定為“持械”。筆者認為攜帶器械且主觀上有使用故意的,增強了行為人斗毆決意,其行為造成嚴重后果的危險性也隨之增強,對于情況一、二行為人即使沒有實際使用器械,均應認定為“持械聚眾斗毆”。
再次是關于部分行為人持械時如何認定持械人的范圍。在司法實踐中遇到的情形筆者通過以下案例概括。甲幫有A、B、C、D、E五成員,A為首要分子但未參加斗毆。情形一:A、B、C、D事前預謀持械。在斗毆中,B持械,C、D、E未持械但為積極參加者,應如何認定持械人范圍?情形二:事前未預謀持械。在斗毆中B自行攜帶器械,C臨時起意在斗毆現(xiàn)場尋找器械與他人斗毆,D、E未持械但為積極參加者,應如何認定持械人范圍?對于情形一,筆者認為各參加人事前形成持械的共同故意,不論個別參加者是否持械,對持械一方的首要分子和積極參加者均應認定為持械聚眾斗毆,所以對A、B、C、D均應認定為持械,對于E由于其未參與預謀持械且未實際持械,不宜認定為持械。對于情形二,筆者認為如果首要分子明知有人持械而不阻止的,首要分子和實際持械人均屬于持械聚眾斗毆,因此應認定A、B、C為持械,對于D、E則不認定為持械,因為其沒有持續(xù)的故意也沒有持械的行為。
五、聚眾斗毆罪轉化定罪的認定
依據《刑法》第二百九十二條第二款之規(guī)定,聚眾斗毆致人重傷、死亡的,以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罪定罪處罰。司法實踐中,對于轉化定罪的主要情形筆者通過以下案例概括。甲幫有A、B、C、D四成員,A為首要分子,B、C、D為積極參加者;乙?guī)陀凶?、丑、寅、卯四成員,子為首要分子,丑、寅、卯為積極參加者。甲乙兩幫斗毆中,B致丑重傷,致寅死亡。對A、B、C、D、子、丑、卯應如何定性?筆者認為,B出于一個概括故意,實施了一個聚眾斗毆行為,造成輕重不同的損害結果,應采取重行為吸收輕行為原則,對B以故意殺人罪轉化定罪認定一罪即可。對于A而言,如果該重傷、死亡結果在其概括故意之內,首要分子在組織、指揮聚眾斗毆過程中未明確要求其他積極參加者不能造成他人傷亡的,應對其組織、策劃、指揮的全部犯罪承擔責任,因此對A應以重罪故意殺人罪轉化定罪;如果該重傷、死亡結果在其概括故意之外,其明確要求禁止造成人員傷亡的,則B的行為屬于實行過限,對A不轉化定罪,而以聚眾斗毆罪從重處罰。對于C、D而言,其為沒有直接造成重傷、死亡結果的積極參加者,如果其對丑、寅有共同加害行為,應認定為共同犯罪中相互配合、支持的行為,對C、D也一并轉化定罪,但應根據共同加害人致人重傷、死亡的作用及原因力大小與情節(jié),區(qū)別適用刑罰;如果其對丑、寅沒有有共同加害行為,則只能認定為聚眾斗毆罪。對于子而言,對方致本方人員傷亡,子作為本方首要分子不宜轉化定罪,因為其組織、策劃、指揮的行為與對方造成本方人員重傷、死亡之間無直接因果關系,故不應對該結果承擔責任。對于丑、卯認定為聚眾斗毆罪。
注釋:
①③張明楷.刑法學.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751頁,第768頁.
②高銘瑄主編.刑法學.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64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