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欣楠
一
秦皇島13日晚報,A5版左下角,有一則不足百字的消息。通訊員××報道,8月9日晚7點左右,×××派出所民警,成功將一名殺害其父并焚尸的女嫌疑犯制服。目前,移交××縣刑警大隊。經(jīng)初步調(diào)查得知,這名婦女因家庭矛盾與其父長期存在隔閡,當天又因小事爭執(zhí),后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將其生父殺死。為了掩人耳目,她還殘忍地將其父的頭顱及四肢砍下,并放在爐灶中進行焚燒。目前,此案正在進一步調(diào)查過程中。
這條新聞與真實的事件有誤差的。其一,嚴格的說她是沒有出嫁的大齡女子,38歲。其二,10年前她遭遇精神刺激,沒有得到及時的醫(yī)治,是名副其實的精神病患者。
消息總是隔岸觀火,不疼不癢,以文字的形式,呈現(xiàn)事件最后的結(jié)果。給大眾一個茶余飯后的談資,或者從中略知世間百態(tài)、無奇不有。而對于當事者和與事件有千絲萬縷關(guān)聯(lián)的人,卻恰如一團找不到線頭的麻繩,被緊緊地纏在了神經(jīng)上,繃緊并且一時半刻不容易解脫。
我不費絲毫的力氣,便在記憶中撈出了有關(guān)她的一切。她白皙的臉,體態(tài)輕盈。干凈,喜歡穿白色和淺綠色的衣服。說話時略帶羞澀,聲音柔美,眼睛閃亮,總是甜甜地笑。小時候,她的妹妹四鳳是我最好的玩伴。自然,就經(jīng)常出入她家。那時她已經(jīng)中學(xué)畢業(yè)了,在家里幫襯著干點農(nóng)活,做做家務(wù)。她和四鳳住的房間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潔白的墻壁,湖藍色的床單,窗子上的玻璃沒有絲毫的瑕疵。北面的小木柜上排列著幾本書,記得有一本《紅與黑》。我和四鳳的屁股在她的床單上扭來扭去,常常弄出一些褶皺。她會用力鋪平那些小小的褶兒,然后說我們的屁股長了鉤子。只有在她給我們講書里的那些故事時,我和四鳳的屁股才會安安靜靜。
在她家的南面是一條淺淺的小河溝,很多的鴨子霸占了那里。岸上經(jīng)常是鴨子、雞、狗或者串來串去的山羊的糞便。正對著她家門口的那一小塊兒河岸,是最干凈的。她在自家籬笆的周邊種下了牽?;?,還有鬼子姜。夏末秋初的時候,其他的花早已喪失了生命力,萎去。牽?;ê凸碜咏獏s抖擻著精神,把全部的心思開在燦爛的黃和情深義重的紫上。她的一雙巧手,把枯燥的生活點綴得讓人嫉妒。我喜歡糾纏著她,聞她身上散發(fā)出來,淡淡的肥皂味。那種味道干凈到人的骨子里。不食人間煙火給她最好,可是,她分明又是落入塵世的精靈,一雙巧手隨心所欲地安排著有滋有味的生活。
后來,她是怎么戀愛的,又是和誰,那時我已經(jīng)離開了家鄉(xiāng),去了并不遙遠的外地。等我偶爾回家,才聽說她的精神出了問題。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掉了,姓了不知誰的姓——周,給一個單字——茜。她強迫家人還有她的左鄰右舍叫她——周茜。這個陌生的名字誰也不肯輕喚一聲,她意識不清楚,大家的腦子還是理智的。她本姓陸,學(xué)名陸向杰。一個硬朗的名字,似乎不太符合她曾經(jīng)文靜的性格。終于,她反抗了,在喪失了理智之后,她給自己取了一個溫柔的名字。甚至一再的對眾人重申,是草字頭的“茜”,不是單立人的“倩”?;蛟S在她朦朧的意識中,固執(zhí)地認為這個“茜”,詩意而高雅。就像我們小的時候,反復(fù)喊的那個電影《茜茜公主》。她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王國里的公主了吧?
曾經(jīng)問過她精神失常的原因,版本眾多,都是捕風(fēng)捉影的傳言。有人說,是打工時和一個男子戀愛,而那男子拋棄了她,受不了刺激,才瘋瘋癲癲。另一個版本傳得更有些荒唐——她喜歡了自己的小哥哥(上海軍醫(yī)大學(xué)的軍官)。因骨肉不能相愛,所以改了姓換了名。鄉(xiāng)村的小巷里飄著有關(guān)于她的種種傳言。沒有人給出一個正確的答案,對此進行準確的說明,恐怕她的親人也不知道真正的緣由。一個正常人,突然間喪失理智,其內(nèi)心一定是經(jīng)歷過旁人無法窺測和揣度的煎熬。倘若是能夠?qū)θ搜?,精神上的負擔也會相對減輕,不可能把脆弱的神經(jīng)崩斷。
非典那年,我在家小住,得以有機會親近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那個夏季,非典這個可怕的訊息,把天空中僅有的一點溫情和濕潤都榨干了。強烈的陽光燃燒了空氣,發(fā)出“嗶嗶啵啵”的響聲。鄉(xiāng)路兩旁的大槐樹低垂著頭,像是思考無法預(yù)知的命運。知了有一搭無一搭地叫喚,那聲音需要走很遠的路,才能返回,然后把接力棒傳下去,第二聲懶洋洋得升起來,在濃密的樹葉間搖晃幾下,停在某片葉子上,銷聲匿跡。街上很少有鄉(xiāng)人走過,大家借著非典的由頭,在家里開了電扇、空調(diào)睡大覺,休養(yǎng)生息。我在家門口前面的路上,看到一葉白色的影子飄過。燥熱的天氣,本沒有一絲風(fēng),毫不夸張地說,那白色的影子竟然衣袂翩翩。她蒼白著臉,瘦得只剩下顴骨,大大的眼睛凹陷下去,下巴突出。手臂被一層皮包裹著,提防骨頭一不小心逃跑出來。我不敢認她,又分明是她。曾經(jīng)烏黑的長發(fā)被剪成短發(fā),蓬亂著,自由地生長,像是沒有人打理的柵欄,橫七豎八,隨心所欲地亂躺一氣。那個豐潤、文靜、羞澀、靈氣的女子被時間偷走了,留下了一個讓人疼痛的軀殼,虛幻地在人世間飄來飄去,沒有重量。靈魂被抽空了,就是輕的,輕到只剩下血肉和骨頭,扎不下根。
她停了下來,我聽到虛無縹緲的聲音,嘆息一般在我的前方傳過來:你回家了么?她竟然認出了我。我還留在她尚未迷失的世界里,那個世界的大門并未完全關(guān)閉。我趕緊點頭,有些驚惶失措地回答:是的,非典,我也回家了。三姐。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清清楚楚地寫著輕蔑。她說:我不是你什么三姐,我是周茜,你長時間不在家,不知道,我就不怪你了。局促和不安占據(jù)了我,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我不知道如何補救。又無法開口叫她——周茜。記憶中那個用綠色水壺澆美人指、雞冠花、地雷花的三姐隱在了早已凋落的花背后。眼前這個女子,瘦骨伶仃,陌生的感覺。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她依然那么喜歡干凈。白色的長袍子,寬大,沒有任何曲線。套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張剪影,刺目。
她從我面前飄了過去。沒有一絲風(fēng)的酷夏,把她的袍子吹動起來。從后面看,她依舊是不食人間煙火。她是早已不讀《紅與黑》了吧。她現(xiàn)在的世界里盛載的是什么?這是所有理智而正常的人不可得知的。她繼續(xù)病著她的病。她的身后時常圍繞一群孩子,她像個幼稚園大班的班長,領(lǐng)著孩子們玩捉迷藏,把手里僅有的一點錢換成糖果,一一分給孩子,看著他們吃,然后開心地笑。晚上呢?她有沒有失眠的時候,或者偶爾的清醒,她會不會自責(zé)、厭惡自己的病癥,渴望做一個正常的人,普普通通的女人——戀愛,結(jié)婚,生子,熬著歲月,老去。
她一個人,在我們誰也無法體會的甬道中行走。誰也無力幫助她,或者曾經(jīng)伸向她的手,因著時間的來回磨擦,生了繭子,最后心也麻木了。習(xí)慣了她這樣存在,就隨了她去。給她足夠存活的口糧,支撐著一個人的呼吸。一道人為的墻,在我們和她之間橫亙起來,隨著時間的遷移,越來越高大,沒有誰刻意地去添磚加瓦,卻在無形中被扎扎實實、牢固地建立起來。我們在這個世界哭笑,喜怒、哀樂。分分合合,愛愛恨恨,也會精神失常,瘋言瘋語,卻在黑夜轉(zhuǎn)換成白天時,收斂起自己的任性,端莊、理性起來。在某一個虛榮的時刻,嘲笑著那些沒有把情緒收藏好的人們。她在另一個世界,一個人抵御寒冷和黑暗。在自言自語的不斷選擇中,像是永遠算不正確一道題,又不甘心放棄,就在那里反反復(fù)復(fù)地苦思冥想。其實,只要有一道光亮,一個人和風(fēng)細雨地點撥,或許就能引領(lǐng)著她走出逼仄的甬道。是我們的首先放棄,讓她徹底失望。她再也不肯面對那堵高大的墻,用目光去攀越,用心去盼望。長時間的漠視冷凍了她溫?zé)岬男?。她背轉(zhuǎn)過身去,把我們遠遠地拋在了墻的這邊,自己走了。她獨屬于她的世界里,開始了一個人的旅行。
需要我補充說明的是:她在肢解她父親時,這個不懂一點醫(yī)術(shù)的人,竟然有著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所不能有的技術(shù)。她準確無誤地找到骨縫,庖丁解牛般把她的父親肢解成八部分,并且在肢解過程中,從容不迫地用沙土把血痕掩蓋起來。她潔白的衣服上,沒有一滴血跡。
二
仿佛是一開始就踩上了降G調(diào),就順勢走了下去。當你想改變一下單一的曲調(diào)時,發(fā)覺幾乎是不可能。就像是在很和諧的一個合唱組,大家在各自的音區(qū)發(fā)著不同的聲音,突然間你想提高一個音節(jié),不啻于異聲。倘不想把這曲子廢下去,你只能這樣隱忍著唱。你惶惑著,唱是目的,曲子是目的?還是獨唱、合唱是目的?很多時候,這些問題是不能單獨的拿出來思考,沿著一條軌道這樣唱著,堅持地唱著,似乎就是內(nèi)容了。埋頭于自己的曲目之中,不去理會任何的樂器和誰在另外的地方如何隨心所欲地唱。這幾乎有些殘酷。
夢里一條魚,在活水中自由而歡暢地游動,尾鰭拍打著浪花,水珠像是一個音符在空中敲打成快樂。你注意到,在水池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孔,從外源而來的水,不斷地輸入,緩緩地注入水池中,活水激起了魚的活力,在有限的空間,清澈的水保障了小魚無限的氧氣和養(yǎng)料。另一個水池??萁?,不,沒有達到枯竭的狀態(tài),水是存在的,另一條魚在池中偶爾游動一下,疲累,呼吸不得,它把頭盡力地伸到水面,張開嘴巴呼吸一些氧氣,然后沉到水底。水池中的孔是堵塞的,水池中的水按點供應(yīng),到了預(yù)定的時間,有人打開那個小孔,拉開閘門放水。那魚等著某一刻活水的注入。然后有片刻的舒緩,之后,在類似于死水的狀態(tài)中挨著時間。你在夢里給它注解:不死不活。這也是殘酷。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這個夢是虛的。
晨起,走出房間,一剎那有些惶惑,感覺那溫度和景色有初秋的樣子。冷冷的一點寒意,薄薄地浸在衣服上,繼之滲透到皮膚表層,很快傳導(dǎo)給內(nèi)里。拿出手機,看看時間,有些哂笑。日子是故我地走著不差分毫的小格,人在時間之內(nèi),又在時間之外。肉體被彌漫的時間控制著,那些虛的東西,游離于時間之外。一些意義或者物質(zhì)、功利的東西,被一本正經(jīng)地堆積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工程,騙著自己也騙別人,開始施工。到底是什么?最終要什么?握在手里的又是什么?反反復(fù)復(fù)、沒完沒了。
那些聲音膨脹起來,連成一片,龐大著體積,撞到房間的物什,吊燈、排氣扇、窗簾、花瓶、椅子、書架、茶杯,迅速地占據(jù)了空間。你被裹挾在其間,不由自主地被控制。似乎是張嘴說了一句話,自己沒有聽清楚,或者是匿想到應(yīng)該說點什么。這樣的時刻或者場景,就像是一個應(yīng)酬的場面,不僅是充數(shù)的問題,必須站到前面說兩句。站到前面,這真是難堪,對于一個習(xí)慣隱匿和躲藏的人來說,這是很難受和尷尬的一件事情。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在耳邊環(huán)繞了一下,然后順著空氣的流向,發(fā)散開去,至于最后落在哪里,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精力關(guān)心,堅持把那些廢話說完,然后退到自己的位置,把身體放在椅子上,面帶微笑。聲音還在持續(xù),這是必要的。
窗外的陽光已經(jīng)偏移到前方不足一米的地方,一些影子就在那個地方開始晃動,像水里無法靜止下來的光斑。手機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拿出來,偷偷地看了一眼,是個廣告:本公司經(jīng)營有二手車,桑塔納、帕薩特、本田等。備有少量槍支。聯(lián)系電話159×××××××李小姐。按了刪除鍵,然后合攏手機。某個時候,它是異常忙碌,兩天要置換一塊電池,煩雜瑣碎的事情,必須接聽,去處理,時常擔心它突然間響起來,破壞你安靜的狀態(tài)。某一日它沉寂。這種沉寂大多時候,讓心情壓抑下來,甚至有些落寞。其實,一天只要一個電話、或者一個短信就好,指的是能夠給你溫暖的人。事實上,沒有這樣一個人。偶或的一些電話,都是某些人心生孤獨,按下號碼,讓一個聲音陪伴而已。在接聽時,內(nèi)心里是沮喪的。如果這種問候能夠持續(xù),就會轉(zhuǎn)化成感動,可惜,它僅僅是偶爾。很想把通訊錄翻開,確定一個人,然后每天堅持給她(他)打一個電話,發(fā)一個短信,給對方的生活中增添一些溫暖。你得不到的溫暖,愿意別人得到。塵世,有人牽掛,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打開通訊錄,看著那些名字,最終,放棄了。房間里的聲音繼續(xù)在覆蓋,像一場冒失的大雪,不知疲倦。有人在打盹。
你走出那棟辦公樓,身后圍繞的一切恰如一層透明的薄冰一樣,在陽光下迅速地瓦解,化成水,滴落在后面——你身體形成的影子中。面前是鋪著灰色小方磚的地面。你走在上面,不真實的感覺,僅僅是一霎,你又一次感到了孤獨。它像潮水樣把你包裹起來,你的身體開始沉陷在里面,溺水的感覺,窒息。你冷靜地看著距離你不遠處的樹,剛剛盛開的薔薇花,那些新移植過來的草皮。它們站在屬于自己的位置上,有著和你同樣的冷靜,除卻均勻的呼吸,似乎再也感覺不到什么。你立在那里不動,閉上眼睛,周圍所有的景物退后,甚至隱沒。你的面前有的只是空白,虛無的空白,大片大片,一絲風(fēng)都沒有。此時你知道,離開了一個場景,離開一個特設(shè)的環(huán)境,你有的還是你自己的世界,沒有什么能夠改變這個。其實,在此之前,你早已感覺到?!肮陋毷墙^對的,最深切的愛也無法改變?nèi)祟愖罱K極的孤獨。絕望的孤獨與其說是原罪,不如說是原罪的原罪?!倍袥]有一種最深的愛能夠深入到你的靈魂?換句話說,有沒有一種來自外界的最深的愛給了你,幫你泅渡?你側(cè)著頭想了想,然后把視線放在了遠處。你覺得你應(yīng)該回家了。
回家時,那些碎了的片斷一直在腦海中閃過。小小的孩子,自己在半截水泥地上玩,安靜地坐在馬扎上翻來覆去,不厭其煩地看那本差不多背下來的小人書。一棵黑棗樹,一棵小槐樹,細細的尼龍絲繩各自系在兩棵樹上,那個梳著小辮子的小小孩,自己跳皮筋。面無表情,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悲傷。只有內(nèi)心的潮水,被慣性地壓抑著。她是過早地知道了某種宿命。就像是一粒種子被風(fēng)帶到了一個偏僻、荒蕪的地方,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汲取養(yǎng)分,然后努力地扎下根去。你不能奢求有更多的陽光、雨露和梳理你發(fā)絲的風(fēng)。
夤夜,靈魂醒來,輕輕地浮在肉體的上空,她俯視著素日緊貼的這個軀殼。尚有彈性,余溫的青春,沒有傷疤的表皮。像是一個塑料的仿真模型,平躺在床上。靈魂一定看到了那些傷口,內(nèi)里,甚至是剛剛被撕裂和狠狠劃開的一道。一種疼痛最初是如刀片清醒地落在胃部,那是一個原點,然后緩緩地移動,到心臟,順著左胳膊到手指尖。手在一霎失去了力量,三秒還是五秒,你只記得來不及把這只手壓在身下。這種清醒、獨立的疼,便走了過去。接下來,是持續(xù)的鈍痛,如重物狠命地抵住心臟,阻止呼吸的暢快,在喉嚨梗著,像是居心不良的人,沒有絲毫的同情心,它看著你的難過,然后竊笑。是的,你不能期望得到它的憐惜,那簡直是妄想,交流和溝通的可能都不存在,它有自己想玩的理由和借口,你能控制的只有自己。這時,你是無助的。你的手,左手右手都徹底的冰涼。那個肉體下沉,在耳朵觸到最冷的空氣時,心臟似乎被凝固了。在上升與下降之外,有沒有第三條路?
此時你想到了那只鳥,那只自由飛騰的鳥。張開自由的翅膀,飛離沼澤,去一個溫暖的地帶。那日午后,你幾乎能夠觸摸到那溫暖的陽光,閉上眼睛,站在干凈的玻璃窗前,飛翔的渴望控制著你。你想到——媽媽。這個詞,這個唯一能夠救贖你的詞。松手和攥緊都是自己的事,人是孤獨的。一開始,就錯了。是潛在的求生本能讓你抓住一道亮光,還是你在內(nèi)心的甬道走了太久無限擴大了想象?總之,你現(xiàn)在重新思考絕望這個詞。斷絕了希望,是希望尚存。倘若是無望可在,何談絕——望?如此說來,你不是徹底的悲觀主義者,你在內(nèi)心給了自己一個可以看到光亮的窗子,然后你想著一定有陽光照射進來。但,那道光線遲遲不肯邁入,你甚至能夠看到它落在距離你三米的地方,在那里跳躍,反彈。你忘了,這個窗子是面北而居。你有能力扭轉(zhuǎn)自己的方向么?還是你有能力讓那光亮只是把光留給你?這些,靈魂一清二楚。她摸著你的肉體,輕輕地嘆息。這個世界一定是繁華的。眼中的色彩,耳中的聲音,還有口中的味道。你的知覺,感覺。還有能夠繼續(xù)走下去的理由。譬如說,你要看看自己老到肩頭覆雪的時候,那種蒼老。譬如說你想看看自然的結(jié)局,一直活到死。你要學(xué)會很多東西,甚至包括只是愛自己——這是需要你終生學(xué)習(xí)的。
從這里開始,到哪里結(jié)束呢?